第二天一大早, 陶然就爬起來去給盛昱龍買小菜了,他知道盛昱龍不吃剩菜,所以沒買多, 買回來到了他家, 盛昱龍竟然還在睡覺,著膀子就過來給他開門了。
“你不冷啊?”陶然問。
盛昱龍眼睛都沒完全睜開, 說:“你來這麼早。”
“是你起得晚,趕洗漱一下, 我還買了點包子和粥, 熱乎著呢。”
盛昱龍就去隨便洗漱了一下, 陶然獻寶似的把他買的小菜送上,問:“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盛昱龍說:“還行。”
“口味真刁。”
“你也吃。”
“我吃過早飯來的。”話雖然這麼說, 盛昱龍夾了一筷子菜給他,他還是張接了,一邊吃一邊點頭:“這明明就很好吃。”
“好吃好吃,你買的都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 我先回去了。”
盛昱龍眉頭一皺:“屁沒坐熱呢,就走?”
“今天我們家蒸饅頭,我得回去幫忙呢。”
快到年下了, 按著他們老家的習俗,都要蒸饅頭。過年蒸的饅頭和平日裡做的饅頭不一樣,工藝更複雜,做的也多, 一般都要做上百個,可以一直吃到年後。這算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陶建國和劉娟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忙活了,半夜要起來好幾遍,看麵團的發酵程度。
以前在大院的時候,基本上一到年關,家家戶戶都要做饅頭,一個大院的人都會互相幫忙,今天大家都給你家做,明天大家都來我家做,人多,做的就快,一兩個鍾頭就能完。今年他們都要全靠自己了。
陶建國力氣大,面的活給他,除了做饅頭,還要做一部分菜包子,陶然就在旁邊搟麵皮,劉娟負責包,一家三口忙活到快中午,第一籠包子就放鍋裡面去了。劉娟說:“陶然,去,給你六叔打個電話,他過來吃包子。”
陶然還在包最後幾個,手上都是麵,便說:“你給他打吧,我手上不得空。”
劉娟就去電話機旁給盛昱龍打電話:“你六叔電話號碼是多?”
陶建國在廚房裡說:“旁邊不是有記他電話?”
劉娟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陶然說:“用我手機打吧,上頭有他的號。”
劉娟就去他兜裡掏了手機出來,還不會用手機呢,陶然一邊包包子一邊教,劉娟說:“這哪有座機好用,打個電話還得翻半天。”
不知道怎麼就按到通話記錄裡去了,這一看不得了,竟然全都是盛昱龍,連個別的號都沒有。
陶然存盛昱龍的號碼,原來存的其實是“六叔”,後來倆人關系越來越近,他就改了“盛昱龍”,這關系親了,越是生分的稱呼反而看著越曖昧,他有事沒事就盛昱龍的名字。
劉娟心裡突突直跳,陶然回頭問:“找到了麼?”
“找到了。”劉娟說著就撥了過去,電話很快就打通了,聽盛昱龍說:“小子,舍得主給我打電話了?”
那語氣格外輕佻,親,聽的劉娟心裡一震,又有些尷尬,說:“老六,是我……我們家包包子,你陶大哥讓你過來吃。”
電話那頭盛昱龍似乎也驚了一下,隨即就說:“嫂子啊,我以為是那誰呢……包包子是吧,可能去不了,我在外頭跟人吃飯呢。”
“這樣啊,那你忙吧……”
“要不下午你讓陶然給我送點過來吧,好久沒吃你包的包子了。”
那語氣帶了一點討好的味道,劉娟笑了笑,說:“行。”
掛了電話,劉娟的心還是突突直跳。陶然問:“他不來?”
“說是在外頭跟朋友吃飯呢,來不了。等下午你去給他送點吧,本來也做了他家那一份。”
“他一個人,能吃幾個饅頭包子,”陶然說,“他那個人才懶得火呢,給他送他也未必吃,懶得很。”
“怎麼這麼說長輩呢?”劉娟皺著眉頭看向陶然。
恍然才發現,一向清冷而有禮貌的陶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盛昱龍竟然已經那麼隨便,驕狂,完全和他平日裡待人接的態度不一樣。
陶然見眉眼有些嚴厲,便笑著說:“我說真話啊,給他幾個就行了,他這人很火做飯的,都是在外頭吃。”
劉娟沒說話,忍不住又往下拉了拉通話記錄,發現全都是盛昱龍,偶爾夾雜了一兩個他們家的電話號碼。
原來這麼多個夜晚,陶然都是在跟盛昱龍聊天。麻麻,幾乎每天都有。
劉娟的心涼了半截,即便不知道世上還有同這件事,也知道這樣不正常。
第一籠包子要起鍋了,陶建國在廚房喊劉娟,劉娟拿了饃筐過去,陶建國說:“起鍋咯。”
他說完就把蒸籠第一格抬了起來,那蒸汽突突地往外冒,劉娟忽然了一聲,手一甩,直接把陶建國手裡的蒸籠給撞掉在地上,熱騰騰的包子散落一地,陶建國卻只顧著看劉娟的手:“燙著了?”
劉娟白皙的手紅了一片,被剛才的蒸汽熏到了。
陶建國趕打開了水龍頭,著的手衝了一下,說:“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沒事。”
陶然聽見靜也跑了進來,彎腰要撿地上的包子,陶建國忙說:“別燙著你了。”
“我來吧。”劉娟拿了抹布,將地上的包子一個一個撿了起來,都髒了。
過年蒸饅頭包子,最忌諱這種事了,誰家的饅頭包子蒸得不好,會認為流年不利,夫婦倆心裡都有些沉。陶建國安說:“沒事,揭了皮還可以吃。”
劉娟沒說話,抬頭看旁邊站著的陶然,心裡頭就更了。
下午的時候,讓陶建國去給盛昱龍送包子。陶建國幹了一天活,累的不想:“你讓陶然去多好。”
劉娟說:“幹嘛總讓他往老六那裡跑,你自己的兄弟,你不去誰去?”
陶然說:“你們別吵啦,我去我去。”
態度很是積極。
最後一籠包子,剛出鍋的,還是熱騰騰的。劉娟將包子包嚴實了,放進籃子裡了,又用巾蓋了一層,說:“早點回來。”
陶然點點頭,提著籃子就出了門。劉娟送他到門口,站在巷子裡看陶然一溜小跑,好像唯恐天冷,遲了包子會涼掉。
陶建國有點累了,就在臥室睡了一覺,天將黑才起來,看見劉娟一個人在客廳裡坐著,沒開燈,有一點晦暗。他將燈打開,劉娟才仿佛突然驚醒,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怎麼這麼坐著?”
劉娟站起來,說:“累了。”
“累了就到床上躺一會,陶然呢,還沒回來?”
劉娟說:“沒有……晚飯要怎麼吃?”
“我還真不,煮點粥吧。”下午包子出籠的時候吃了幾個,到現在都還是飽的。
劉娟就去廚房開火煮了點粥,做好的時候陶然回來了,在客廳裡和陶建國說話。
“怎麼去這麼久?”
“強叔他們在六叔家裡,我就留那玩了一會。”
粥做好之後,陶然卻已經進臥室看電視去了。陶建國跟說:“孩子說在老六在吃過了。”
夫妻倆就喝了點粥,也進房間來看電視。
時間還早,電視臺都在播新聞聯播,陶然長大了之後其中的一個改變,就是開始學會了和陶建國一邊看新聞一邊討論,聊幾句政治上的事。兒小時候一般和父親親,大了開始和母親說心事,兒子正好反過來,小時候跟媽媽親,長大了之後開始和爸爸有話題。
劉娟覺得很是失落,心裡沉沉的坐在床上。
陶建國最先發現了的異樣,問:“你這幾天是怎麼了,一直蔫蔫的,生病了?”
劉娟說:“沒有,可能最近太累了。”
陶建國就讓陶然做飯搞衛生:“一年了,也讓你媽歇歇。”
陶然從小被教育的好,搞衛生做飯都是一把能手。其實和別人家的兒子比,陶然已經算是非常優秀了。
劉娟看他表現這麼好,心中母泛濫,就很想問一問陶然。希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早點說開,自己也好放下,開開心心過個年。
是不相信自己一向懂事聽話的兒子會做出什麼離經叛道的事。
可是幾次要張,話到邊又咽回去了:是在試探自己的兒子,和一個長輩級的男人有沒有什麼怪異的關系……這件事本就讓覺得無比怪異。
可是越來越難以忍住了,因為每天晚上看完電視,陶然的電話總是會準時想起來。
這手機鈴聲對於劉娟來說簡直為一種煎熬,試圖找一些陶然必須要和盛昱龍每天通話的理由,可是找不出來。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家庭主婦,從小讀言小說,懂談是什麼樣子。
陶然在和盛昱龍談,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理由。
劉娟覺得難以置信而震驚。
快到春節的時候,劉娟病了。
這一病還很厲害,臉難看,提不起神來。去醫院看了看,隻說是尋常冒,上火,加上咽腫痛。可是劉娟不是滴滴的人,以前也冒發燒過,照樣上班做飯,如今卻好像起不了床了一樣,整天在床上躺著。家裡的活都給了陶然,父子倆都很關心。陶建國問想要什麼禮,送。
“說起來咱們結婚這麼多年,我還沒送過你值錢的東西呢。”陶建國說。
“老夫老妻了,買那些沒用的做什麼,都攢著吧。”劉娟有氣無力地說。
不敢把這件事告訴陶建國,陶建國還一無所知,說年三十不知道老六去哪裡過:“他要是不回他們盛家,不如他過來到咱們這裡過,省的一個人冷冷清清的。”
陶然正要說好,就聽劉娟說:“你別老讓他往咱們家裡來,人家都沒有一點自己的事麼?”
“他能有什麼事,”陶然說,“要是打電話讓他來,他肯定來,我可以先問問他。”
劉娟眉頭皺了皺,說:“要問也該你爸張口,你小孩子摻和什麼。”
陶然臉上沒什麼表,聽了這話沒說話,繼續看他的電視。
劉娟忽然來了氣,手拍了一下陶然的肩膀,很用力。陶然被拍的往前一歪,坐直了回頭看。陶建國笑著說:“你拍那麼大的勁。”
“兒不打不,”劉娟說,“一直寵著他,保不準他以後無法無天了。”
陶然回頭笑了笑,搬著板凳往外頭走了幾步:“這下就拍不到了。”
劉娟笑了出來,角略有些苦,半夜睡覺的時候,忍不住哭了起來。哭聲抑,可還是把陶建國給吵醒了,陶建國嚇了一跳,問說:“怎麼了?”
“做噩夢了。”劉娟哽咽著說。
陶建國就將摟在懷裡,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劉娟依偎在陶建國寬厚溫實的懷裡,眼淚打了他前的襟。對於劉娟而言,這簡直是等閑平地起波瀾,眼瞅著生活越來越幸福圓滿的當口,忽然扯開了一道口子,就像去年魯河的堤岸,只是小小一道口子,對於他們的生活而言,可能也是瞬間傾覆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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