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走親訪友,是陶建國一年裡頭為數不多的可以放肆喝酒的時候,昨夜又是喝到醉醺醺才回來的,所以吃早飯的時候劉娟才跟他提了昨天盛昱龍來的事。
“老六來了?他春節都沒回來,不是去廣州了麼?”
“說是前兩天才回來的,送了好幾箱東西呢,還給了陶然六百的紅包。”劉娟難得提到盛昱龍和悅了一回,“估計是這一趟出去賺了不,說起來你這些拜把子兄弟裡頭,還是老六最大方。”
陶建國一邊擺碗筷一邊說:“你這婆娘,平日裡一提起老六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得了人家點好就變口風了?”
“我有說錯他麼?都三十了還沒個家,他又不缺錢,還能是為什麼,還不是花天酒地沒玩夠。讓陶然去他那裡住,我還真不放心,別把我兒子給教壞了。”
劉娟說著就敲了敲陶然的門:“陶然,起來吃早飯啦,吃了再睡。”
陶建國“嘖”了一聲,說:“過兩天就開學了,你讓他再多睡會。”
“不能養睡懶覺的習慣,再說了,早飯得吃,我好不容易熬的八寶粥呢……陶然?”
“來了。”
陶然頂著糟糟的頭髮出來,眼睛還是的,有些紅。陶建國問:“又熬夜了?昨天幾點睡的?”
“十點半。”
“學習重要,也重要,以後十點準時上床,尤其到了你六叔那裡,沒人管著你,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哪怕早晨早起點呢,也別睡太晚。”
劉娟趕補了一句:“還有,到了那邊早飯也不能懶,一天三頓不能。你六叔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人,估計三頓沒個正點,你在學校吃,我打聽過了,一中的夥食是很好的。一個月給你一百五的生活費,夠花麼?”
陶然沒住過校,平時只有午飯在學校吃,不知道全在學校吃的話一個月得多。不過一百五也不是小數目了,他點點頭,要往洗手間走,劉娟住他說:“別刷牙了,吃完飯再刷,等會去你外婆家呢。”
“又去?”他們大年初二剛去的。
“你姥姥說給你準備了點東西,讓你帶到學校去。”
大概是那句“又去”讓劉娟有點不快,作勢要去擰陶然的耳朵,被陶建國攔住了:“多大的人了,還不就擰耳朵。”
劉娟笑著了陶然的頭,說,“多吃點媽做的菜,等到了市裡,想吃都吃不上呢。”
劉娟說著竟有些傷,陶建國說:“這就舍不得了,趕明兒上了大學,離家千萬裡,我看你到哪兒哭去。”
“市裡到縣裡有公車,一個小時就到了,加上兩頭去汽車站的時間,也就一個多小時。我周末回來。”陶然說。
陶然的姥姥在郊區住,家境不算好,倆舅也都沒什麼正當職業,全靠陶然家幫襯,他們每次去都是大包小包地帶東西過去。老人家醃了很多鹹菜,陶然吃,給他裝了一份,又拿了很多草蛋,說這個比市場上買的好,劉娟給陶然做著吃。
吃了飯回來,劉娟又帶著陶然去買了一服。路上見陶然的一個同學,的,倆人說了會話,結果回來劉娟盤問了半天:“你可不準談,考上大學再說。”
陶然點點頭,他從來都沒有談的想法,他是標準的好學生,和其他好學生一樣覺得談都是學渣才會做的事,早在他看來是很恥的事,這一點多虧學校和陶建國夫婦洗腦得功。
假期的最後幾天總是過的特別快,他們是正月十六開學,十五一家三口在家裡吃了湯圓,下午便帶著大包小包的,送陶然去市裡了。
長海市在90年代算國發展非常好的老城了,有幾個大型國企在國首屈一指,城房子有些老,但綠化也好,是老城該有的樣子,進了市裡便是枝乾繁茂的老梧桐樹,夏天的時候遮天蔽日,如今只有禿禿的枝丫。在市長途汽車站下了車,就看到了盛昱龍,在人群裡特別顯眼。
陶然個頭174,在班裡也已經算中間往上的個頭了,他父親陶建國176,劉娟個頭165,都不算矮,按理說應該還能再長一點。可是再長,和盛昱龍也沒法比。陶然覺得營養決定個頭,盛昱龍家裡有錢,恐怕是喝牛長大的,所以長了一個188的大高個。
“六叔。”他早一步從公車上下來,跟盛昱龍打了招呼。
盛昱龍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轉而去接劉娟手裡的行李:“嫂子,給我吧。”
劉娟也沒客氣,把手裡的包給了他。盛昱龍又跟陶建國打了招呼,說:“早知道你們帶這麼多東西,我就開車去接你們,你非不肯。”
“坐公車方便,而且讓陶然悉悉路,以後回家也方便。”公車上有些,陶建國穿了棉服,背了個最大的包,出了不汗。盛昱龍說:“包給我。”
陶建國不肯,可還是被盛昱龍給抓過去了。那麼大的兩個包他提著仿佛不費力氣,二月初天氣還很冷,他卻隻穿了個迷彩服,用勁的時候上能看出的力量。陶建國對劉娟說:“還是老六力氣大,我如今是不行了,越來越胖,手上也越來越沒勁。”
“再過兩年你更不行,得服老啦。”劉娟開玩笑說。
盛昱龍一邊朝車子的方向走,一邊問陶然:“包沉不沉?”
陶然也背了一個包,裝的是書,其實還沉的,不過他搖搖頭,說:“不沉。”
不過把行李往車裡放的時候,盛昱龍接了一把,大概沒料到那麼沉,衝著陶然看了一眼。
來的時候公車人多,隻一個座位給劉娟坐了,他們父子倆都是站著過來的,站了一個多小時,那一書包的書平時背一會也就罷了,時間久了勒得肩膀和脖子生疼,他都出汗了,臉有些紅。他皮細白,熱了累了都會有紅。
陶建國坐到了副駕駛,和盛昱龍寒暄。陶然和劉娟坐到了後面,車子從一中門口過去的時候,陶然有些有些激,指著窗外說:“媽你看,一中。”
一中比他們縣高中要大,也漂亮很多,學校的建築是蘇式的,尤其是主教學樓,淺紅的四層樓,半掩在冷峻的油松之間。當年中蘇好的歷史也在這座城市留下了些許痕跡,蘇式建築隔一段就能看到一座,只是沒一中的主樓宏偉。又過了幾分鍾,車子轉一條較為安靜的街道,大概是道路兩旁的梧桐樹佔了太多地方,街道看起來有些窄,劉娟看了看外頭說:“好像到了,離一中是近的。”
那是一排蘇式紅房子,兩層樓,紅牆坡頂的樣式,牆面已經有些斑駁,因為街道旁的老梧桐樹枝乾的太遠,有些已經抵在了二樓的坡頂上,有幾戶人家在窗戶上擺滿了綠盆栽。
陶然探出頭,看到小區門口寫著“紅房小區”四個字。
名字不起眼,但卻是長海市民提起來都會知道的一個地方。這裡原來是市政府某機關的家屬院,能在這裡住的人非富即貴。小區有點老了,五十年代建的,原來建設一村,後來因為房子都是紅的,大家都紅房子,就改紅房小區了。後來長海市主力開發城南,這個位於老城中心的紅房小區便沒落了。不過陶然很喜歡,他以前只在電影裡看過這樣的房子,覺像那個紅年代才有的。
小區裡頭樹木很多,進去之後略有些冷,紅房子一排連著一排,裡頭好像有個商業街。盛昱龍的家就在臨街的那一排,202。
“我還沒來得及收拾,家裡有點。”盛昱龍說著就開了門,裡頭比陶然想的要“高級”很多,一點不像外頭看起來那麼陳舊。房子也大,三室兩廳,就是,果然有點。
應該是特別。
茶幾上七八糟放著一堆東西,有吃剩的飯,還有堆滿了煙頭的煙灰缸,客廳裡擺了幾盆植,但大都已經枯萎了,有些花瓣落在地上,都已經乾枯。服扔的到都是。
盛昱龍大概也意識到了,慌忙放下手裡的行李隨便收拾了一通。
陶家有劉娟,劉娟是個特別乾淨的人,家裡收拾的一塵不染。陶然影響,也很乾淨。劉娟一邊幫著收拾一邊說:“你大哥原來也是這樣,後來被我給教育好了。你啊,該個家了,也有人幫著你收拾收拾。”
盛昱龍笑了笑,說:“我哪有大哥的好福氣。”
陶然也跟著收拾去收拾沙發上的服,結果卻在沙發的角落裡看到一個小紙盒,上頭是一男一,牽著手,穿著比基尼,上頭寫著“雙蝶牌……”,後面的幾個字正好被撕掉了。
劉娟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立即打了一下他的手,打的又急又狠,仿佛是他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他手裡的東西便被打落到沙發上,盛昱龍立即彎腰撿了起來,笑了笑,似乎略有些尷尬。
劉娟臉上很不好看。陶然不知所以,說:“我就看看是什麼。”
“大人的東西,小孩子看什麼。”盛昱龍說。
“我也是大人了。”陶然說。
劉娟說:“去去去,去看看你住哪。”
盛昱龍也知道陶建國夫婦把這個寶貝兒子看的,大概也不懂自己看到了什麼,不過他像陶然這個年紀的時候,一幫男孩子早就什麼都懂了。像陶然這種十八歲還一張白紙的,真不多。
他指了指陶然的房間:“從年前忙到現在,你的房間我也沒來得及收拾,你自己看著收拾吧,想扔的就扔,別的有什麼需要的告訴我,再給你添置。”
劉娟帶著陶然進了房間,房間不大,倒是不,估計是很久沒人住的緣故,有一霉味。陶建國說:“讓他們倆收拾,咱們哥倆說說話,你這趟去廣州怎麼樣?”
兩個男人便在沙發上著煙聊天。劉娟將房門輕微合上,小聲說:“我都有點後悔讓你住過來了。”
陶然以為在說房子,便道:“我覺得好的啊,比家裡的好。”
“誰說房子了……我告訴你,你在這可得老實,別跟你六叔學。他要是教你什麼不該教的,你打電話告訴我們。”
陶然點點頭,說:“不知道這邊打電話方不方便。”
“我看客廳裡有電話。”劉娟說著便把床鋪上的東西都收了,“幸好咱們帶了自己的床被過來,不然可怎麼睡。”
陶然過去把窗戶給打開了,窗外就是梧桐樹,枝乾到了窗前來。下面街道上偶爾會有車輛駛過,旁邊一戶人家,在窗外的枝頭掛了一個紅氣球,畫著笑臉。
他真喜歡這裡,還有這房間。他做夢都想住有木地板的房間,牆壁的也是他喜歡的,淡藍,很素淨,櫃是淡白,書桌也是,床頭牆上掛著一幅風景畫,畫面是一片藍花海,寫著勿忘我三個字,是這房間裡唯一的亮。
他們母子倆將房間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然後將帶過來的床單被子和枕頭鋪好,最後將大包小包的東西全都拿出來放好,劉娟發現他書包裡除了書還有一疊磁帶,便說:“可被我給逮住了,都是什麼時候買的,這麼多了。”
平日要說買書,多貴劉娟都給他買,但唯獨對他買磁帶頗為不滿,覺得聽歌耽誤學習。這些都是陶然的寶貝,他趕收起來,放進了屜裡,劉娟說:“以後可不許買了。”
陶然沒說話,不答應也不反對。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劉娟累的不行,說:“早知道提前一天過來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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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慢慢收拾吧。”陶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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