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當祝溫書意識到令琛扯下口罩別開臉只是為了喝可樂, 而不是示意小紅花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場上還有別的班級在比賽。

　令琛徐徐轉過頭，目移得更慢, 在熱火朝天的加油喝彩聲中看向祝溫書。

　如果說人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那祝溫書此時就從令琛的窗戶中看到了暴雨來臨前的景象——濃云翻滾，狂風大作。

　雖然他上還沒說什麼，但祝溫書不明白就個小紅花怎麼就這麼大反應。

　哦……

　然后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這是令琛！是那個只會被人獻上鮮花和獎杯的令琛！不是那些配合小孩子在面前裝稚裝乖的家長。

　往人大明星臉上個簡陋的小紅花不就相當于給拳王泰森穿JK嗎？

　“呃……”

　腦子轉速沒快過手速，呲啦一聲，祝溫書順手就從老虎屁上撕下了小紅花。

　令琛輕“嘶”一聲，皺眉看著祝溫書，又低頭去看手里的紙。

　“你干什麼？”

　“弄疼你了？”

　祝溫書尷尬地說，“我剛剛錯人了……”

　可能是真的有點疼，令琛手了自己臉上被粘過的地方。

　“那你原本想給誰？”

　祝溫書：“令思淵的爸爸。”

　“……”

　臉的作停滯, 令琛偏頭看過來, “怎麼, 剛剛是他跑的第一？”

　祝溫書：“……”

　哇, 他是如何做到把一個小學親子運會接力跑第一說出了拿格萊大獎的驕傲的？

　令琛：“回來。”

　祝溫書：“……噢！”

　又撕開一張紙，出手時, 忽然抬頭看著令琛，有點猶豫。

　他認真的嗎？

　見躊躇，令琛嘆了口氣。

　然后半瞇著眼睛看著前方跑跳的人群，彎下腰來，把側臉湊到祝溫書前。

　忽然就不需要抬手了，祝溫書作放得很輕, 甚至都沒有仔細地摁兩下，上去后就像被燙到一般收回了手。

　隨后, 令琛咳了下，扯上口罩遮住了臉上的紙，不再說話。

　祝溫書看著他的口罩，無聲嘆了口氣。

　既怕被人看見，又非要爭奪榮譽的標志，男人這其妙的勝負心。

　“那我先過去了。”

　祝溫書把剩下的一疊小紅花塞進包里，“我們教師還有比賽。”

　-

　因為不是全校的正式運會，學校沒太重視，教師比賽就是走個形勢，以三個骨干教師為隊長分了三組。

　項目也只有三個：拔河、接力跑和跳繩。

　就沒一個是祝溫書擅長的。

　不過學生和家長們倒是格外熱，圍在賽場邊上大聲給各位老師們加油助威。

　老師們了染，各個都開始熱，似乎是要認真對待了。

　拔河比賽開始時，力氣本來就不大的祝溫書試圖蒙混過關，可是四周有那麼多學生和家長看著，不好意思太明顯劃水，于是作看起來就有那麼一點做作。

　偏偏不家長還跟著學生一起大喊“祝老師加油”，搞得更尷尬。

　而且令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過來了，混在人群中，視線一直跟著他們這一隊移。

　唉。在如火如荼的比賽中，被繩子拽得腳步忙的祝溫書心想，學校就不能給老師安排一些好看點的項目嗎？

　賽場邊。

　一場比賽沒贏過的令興言抱著雙臂開始評頭論足。

　“你看祝老師這小板兒，我都怕一個不注意被前后的老師夾心餅干。”

　“噢喲，輸了。”

　“嘖，看祝老師這臉紅的，多大點運量啊，平時缺乏鍛煉吧？”

　令琛沒出聲，口罩下的角輕輕勾起。

　下一秒，一道影風似的刮過他面前。

　等他看清，盧梓彬已經拿著礦泉水遞到了祝溫書面前。

　“哎喲……”

　令興言搖頭晃腦，“這結老師是不是結得有點過分啊？”

　他扭頭看令琛，“是吧？”

　戴著墨鏡，令興言看不見令琛的表，只聽他沒什麼語氣地點評了四個字。

　“歪風邪氣。”

　過了會兒，接力跑臨近尾聲。

　令興言看著那歪風邪氣又拿著一瓶水打算刮向祝溫書，心里有點搖。

　“你說，我要不要也給祝老師送張紙巾汗什麼的……”

　說完沒等到回應，他扭頭一看。

　人呢？

　想到了什麼，令興言朝跑道盡頭方向看過去。

　那個戴著墨鏡和口罩的男人斜斜倚在終點線后的桌子旁，單手著袋，另一只手拎著一瓶礦泉水。

　令興言：“……”

　令思淵不知什麼時候跑過來的，呆呆地看著遠的令琛，問：“爸爸，叔叔去那邊干什麼啊？”

　“你叔叔啊……”

　令興言他腦袋，“在為你努力。”

　沖向終點線后，同事接過祝溫書的接力跑力沖出去。

　祝溫書雖然過了終點線往休息走去，但腦袋一直扭向后面，看著同事跑得頭發飛也沒能追上自己落后的距離，心里很是慚愧。

　見這一場比賽的輸贏又了定局，祝溫書嘆了口氣。

　一回頭，一瓶礦泉水遞到面前，把猝不及防的嚇得猛退一步。

　待看清了遞水的人，祝溫書才松了口氣，一只手著額頭的汗，另一只手接過他遞來的水。“謝謝。”

　瓶蓋已經擰松，祝溫書沒費什麼力氣，喝了兩口后，聽到后歡呼聲驟起，知道自己這一隊又輸了，又嘆了口氣。

　剛剛還說人家令興言平時不運，結果自己也總是拖后那一個。

　“一個年級運會而已。”

　令琛忽然開口道，“祝老師嘆什麼氣。”

　“也是。”

　祝溫書碎碎念道，“媧祝老師的時候開小差，德智勞了一味料。”

　“就夠了，要求那麼多。”

　話音落下，兩人皆是一愣。

　祝溫書緩緩抬眼，在昏黃的日里看著令琛。

　剛剛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嗎？

　可惜男人的墨鏡和口罩把臉藏得嚴嚴實實，祝溫書看不清他的表。

　“走了，比賽加油。”

　他轉，丟下一句話，“實驗小學第一大。”

　“……”

　最后一個項目是集跳繩，也不知是不是了剛剛那兩歪風邪氣的影響，比賽一結束，不家長全都圍上來給老師們送水。

　看著眼前的三瓶礦泉水，祝溫書了肚子。

　很謝，但真的喝不下了。

　-

　運會結束后，家長帶著學生回家，老師們則留下來收拾現場。

　好在東西不多，男老師們負責把桌椅搬走，老師們便拿著籃子收了些零零散散的小東西。

　小獎品沒有發完，祝溫書抱回辦公室，打開屜卻發現快塞不下了。

　正好拿了袋子裝著換下來的運服打算帶回家清洗，正好可以把盧梓熙送的六個小木雕帶回家。

　走出校門，路上還有不逗留的家長和學生。

　“祝老師！”

　聽到有人，祝溫書回頭，見令思淵站在坐過的那輛黑商務車后備箱向招手。

　他今天很開心，令興言也難得有空，陪他在場拍了許多照片才出來，這會兒令興言剛剛把東西放進后備箱，還沒來得及關上門便去路邊接電話了。

　“還沒回家呢？”

　祝溫書走過去，看了眼令興言，沒打擾他，便彎腰問令思淵，“今天開心嗎？”

　“開心！”

　令思淵原本只是想跟祝溫書道個別，這時突然想起什麼，扭頭朝車廂里的人說，“叔叔，我準備的加油牌呢？你今天怎麼一直沒拿出來？”

　祝溫書這才注意到令琛就坐在里面，只是站在后備箱那頭，不容易看到那道背影。

　車里的男人回過頭，遙遙看了祝溫書一眼。

　“你們祝老師不準我拿出來。”

　“啊……”

　令思淵覺得可惜，又不甘心，轉打開拉鏈，出里面的燈牌，“這個燈會閃的，老師為什麼不準叔叔拿出來啊？”

　因為重新整理過包，這會兒在最外面的燈牌不是祝溫書先前看到的那個，而是寫著“思淵思淵，宇宙第三”的閃亮燈牌。

　幸好沒讓令琛拿出來。

　否則十年后，一個年將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被自己尬醒并且用腳趾摳出一座夢幻城堡。

　祝溫書長長呼出一口氣。

　“老師怕累著你叔叔。”

　“啊？我叔叔怎麼會累呢！”

　令思淵說，“老師你不知道嗎，我叔叔的超厲害的！”

　車里的人沒靜。

　祝溫書看了他一眼，神訕訕。

　你叔叔的厲不厲害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沒看過他服的樣子。

　正好這時候令興言打電話回來了，可能有點事要理，也沒跟祝溫書多聊，打了個招呼便去了駕駛座。

　“老師再見！”

　令思淵上車，自門徐徐關上。

　他低頭給自己系安全帶，懷里突然被塞了一包薯條。

　他扭頭看向令琛，一頭霧水地眨了眨眼睛。

　令琛也沒說話，只是側頭看著車窗外的人。

　這時，聽到遠又有人祝溫書。

　剛走了沒兩步的祝溫書回頭，見盧梓彬牽著盧梓熙朝跑來，正好停在已經關上門的車邊。

　看到一大一小熱的模樣，祝溫書朝前走了兩步，“怎麼啦？”

　盧梓熙站在自己哥哥旁邊沒說話，而盧梓彬則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玩意兒，遞給祝溫書。

　他攤開掌心，里面放著一個木雕的哆啦A夢，還上了。

　“這是……”

　雖然已經猜到，但祝溫書還是問了句，“給我的？”

　“嗯。”

　祝溫書接了，但臉上沒有欣喜的表。

　仔細看了幾眼手里的東西，又看了眼盧梓彬的手，遲疑地問：“之前的……也是你送給我的？”

　到了這時候，盧梓彬也不打算瞞了。

　他笑得坦，“知道一開始就說是我送的你不會收，所以才借了我妹妹用用。”

　祝溫書沒說話，低頭蹙了蹙眉。

　“那……”

　盧梓彬說，“集齊七個小禮，可以獲得和祝老師吃晚飯的機會嗎？”

　“……”

　祝溫書忽然就把哆啦A夢塞回他手里，“抱歉啊，學校不準家長私底下請老師吃飯。”

　說完，又掏出袋子里另外六個小木雕，左右看了眼，最后塞進盧梓熙的書包里。

　“這個也還給你吧，好意我心領了，以后還是不要這樣了。”

　盧梓彬的手掌就那麼攤著，直到祝溫書走遠了，他看著掌心里的哆啦A夢，心里雖然約有了答案，卻還是有點不甘心。

　萬一最后那句話只是讓他以后不要利用小孩子給送禮呢？

　如果是拒絕，為什麼又要隨帶著另外六個小木雕呢？

　盧梓彬兀自想了會兒，看向自己那個不諳世事的妹妹。

　看似是在跟說話，但實際是在問自己。

　“你們祝老師……什麼意思啊？”

　忽然，他后那輛一直沒什麼靜的汽車降下了一小截車窗，飄來涼颼颼一句話。

　“好人卡的意思，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