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令思淵的老師。”

　說完，祝溫書想了想，又補充道，“這學期才調過來教令思淵的。”

　門遲遲沒有反應。

　這是可視門鈴，里面的人肯定能看見外面的場景。

　抿了抿，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只好低頭問令思淵：“你爸爸怎麼不開門？”

　“啊？”

　令思淵飛速眨眼睛，卻也掩不住滿臉的慌張。

　他支支吾吾半天，正想說什麼的時候，門終于開了。

　一空調冷氣涌出，迎面撲到祝溫書臉上。

　下意識皺眉，心想家里有小孩，怎麼能把空調開這麼低。

　一抬眼，想好的開場白卻活生生卡在嚨里。

　室昏暗，幾乎沒有照明。

　只有玄關一盞小燈懸在半空，堪堪照亮走廊一隅。

　一個清瘦的男人站在燈下，似乎是剛睡醒，白T有點褶皺，頭發也稍顯凌。

　被溫的暖籠罩著，清晰利落的廓綴著一層淡淡的暈，添了幾分和。

　他的雙眸被映幾近明的琥珀，直勾勾地看過來時，祝溫書的呼吸驟然一。

　令……琛？！

　祝溫書愣怔地盯著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可這張臉。

　這張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的臉，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張了。

　眼前的畫面和回憶，飛速地撞。許多思緒不控制地一一閃過。

　其實自從高中畢業，這個沒什麼集的同學就在祝溫書的記憶里飛速褪。

　上了大學之后，都快忘了這個人。

　直到五年前，歌手令琛橫空出世。

　他如火箭般迅速躥紅，原創歌曲橫掃各大榜單，每年的重量級頒獎典禮必然會有他一席之位，廣告代言幾乎鋪滿了所有視線可及之。

　祝溫書并不追星，也不太關心娛樂圈，但四都可見可聽到他這個人的消息。

　隨著令琛在熒屏上的形象日益變化，祝溫書遠遠地見證著他的廓越發清晰明朗，清瘦的年姿逐漸拔如松，就連總是低垂著的眉眼也在星熠熠的追下變得銳利自信。

　祝溫書也漸漸接了令琛是大明星令琛，而非那個總是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同學。

　卻沒想到，會在這樣平平無奇的一天，猝不及防地重逢。

　祝溫書就這麼傻站著，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的思緒。

　“爸爸！”

　祝溫書：“？”

　你在誰？？

　猛地低頭去看令思淵，又抬頭去看令琛，來回兩次之后，瞳孔。

　爸……爸？！

　背著，祝溫書不太看得清令琛的表，只聽見他說：“你在——”

　沒等他把話說完，小東西突然躥到他前，用力抱住他的大。

　“爸爸！我好想你啊！”

　“？”

　祝溫書的瞳孔幾乎要裂了。

　再次看了眼令思淵，又看了眼令琛。

　再看一眼令思淵。

　然后，不可置信地開口。

　“你……孩子都這麼大了？！”

　令琛原本在試圖推開死死纏著他的令思淵。

　聽祝溫書這麼一說，他停下作，目輕輕跳了一下，抬眼看過來。

　他眼尾輕揚，半吊著眉梢，語氣算不上友善：“你可別說。”

　像一道雷徑直劈了下來。

　好一會兒，祝溫書才一言難盡地別開臉。

　“你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

　令琛扯了扯角。

　祝溫書再次看向他，已經不知道該出什麼表了。

　爸爸非常忙。

　從來不在學校面。

　他當大明星去了。

　“令”這個姓，確實也不多見。

　好像一切都說得通了。

　等等。

　又猛然低頭去看令思淵。

　按年紀推算的話……

　臥槽？？？

　祝溫書倒吸一口冷氣。

　在的印象里，高中時期的令琛是一個很孤僻的人。

　他總是獨來獨往，沒什麼朋友，也不說話，永遠坐在最后一排。

　而且他脾氣還不好，要麼悶聲不言，要麼敷衍了事。

　男生們就更不喜歡他了，祝溫書偶爾聽見有人背地里說他，窮一個，不知道拽什麼拽。

　后來他時不時帶著傷來學校，沒有人知道原因，流言四起也不見他解釋。

　一切好奇心終究會平復，同學們逐漸習慣了他的離群索居，沒人有毅力去撬開這個冰冷的鎖。

　更何況因為不想戴眼鏡而總是坐在第一排的祝溫書，和令琛隔著遠遠的對角線。

　兩人同窗三年，說過的話十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其中大概還包含幾句“借過”、“謝謝”。

　高中令琛的存在于而言，就只是一個名字，固定地出現在班級名單里，除此之外再無存在。

　所以一直覺得，令琛就是一個長得好看些，脾氣差一些的平平無奇高中生。

　現在看來，還是草率了。

　原來他高三后期不怎麼來學校，是因為當爸爸去了？？

　祝溫書像石化了一般，一不，就那麼呆呆地站著。

　令思淵還抱著令琛，悄悄扭頭，睜開一只眼，瞄了祝溫書一下。

　“老師……已經天黑了，你再不回家你爸媽會擔心的。”

　“？”

　祝溫書終于被這句話拉回神。

　垂眼，心百轉千回，卻沒忘記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

　“老師這會兒不回家，要跟你……”實在說不出“爸爸”兩個字，只得直接看向令琛，“我們聊聊吧。”

　令琛仿佛沒看到祝溫書別有意味的眼神一般，滿不在乎地說：“行。”

　這次換令思淵懵了。

　他鎖眉頭，眼珠子咕嚕嚕地轉，正想著接下來要怎麼辦的時候，后腦勺被人拍了下。

　“去給老師倒杯水。”

　唉，不知道怎麼辦了。

　令思淵“嗯”了一聲，鞋子都沒換就往廚房跑去。

　隨后令琛抬了抬下，示意祝溫書跟他進去。

　“請進。”

　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段，令思淵家的房子大得出奇，還是復式。

　裝修乍一看很簡單，實際花了不心思，估計也花了不錢。

　當然，也能看出家里有小孩子。

　偌大的客廳，居然被玩塞得滿滿當當，連個下腳之都難找到，更別說沙發了。

　令琛心里大概沒記掛著這一點。

　他都走到了客廳，才意識到這里沒法坐人，停滯片刻，又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來書房吧。”

　書房比客廳好不到哪兒去。

　只是堆積的不是玩，而是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

　并且看不出有什麼音樂藝的氣質，倒全都充滿了商業的味道。

　墻壁上還掛了幾幅令琛的專輯封面，電腦桌旁立著一個白板，上面好像寫滿了日程通告之類的東西。

　整個房間的源只有沙發旁邊的落地燈。

　令琛進來后，草草環視一圈，然后走到沙發旁，把上面的紙質文件劃拉一把全掃到角落。

　然后回頭道：“請坐。”

　祝溫書：“……”

　既有點嫌棄又有些好奇，坐到沙發邊角，雙手掖著大，克制著想打量這個大明星住的。

　令琛就自在多了，單手袋，躬在沙發上又撈起一張紙看兩眼，大概也沒看懂是個什麼玩意兒，隨手扔到一旁，然后才坐下來。

　“您是令思淵的班主任？”

　“準確說，我是令思淵的語文老師。”

　說話的時候，祝溫書悄悄打量了他好幾眼。

　卻實在看不出他的表有什麼異樣。

　這是，沒認出？

　“因為原班主任休產假，所以我暫時代替班主任的職務。”

　令琛依然沒什麼表波，平靜到甚至有些漠然地朝點點頭。

　“您好。”

　要不要提醒一下？

　但萬一提醒了還是沒記起這個老同學，那就太尷尬了。

　祝溫書躊躇一會兒，開口道：“我姓祝。”

　刻意加重了那個字。

　令琛果然抬眼看。

　“嗯——”

　“祝老師。”

　祝溫書：“……”

　這樣都沒想起來，估計是徹底忘干凈了。

　算了。

　還是先說正事吧。

　祝溫書把擋住眼睛的頭發別到耳后，坐直了些，嚴肅地看向令琛。

　“抱歉這麼晚來打擾您，但平時也見不到您，所以我今天送他回家，想著順便跟您聊聊他的況。”

　和祝溫書的正經不同，令琛松松散散地靠到沙發上，漫不經心地說：“您說。”

　祝溫書：“……”

　唉，這態度。

　“首先，令思淵今天在學校沒人接，您知道嗎？”

　令琛了眼。

　“他不是有保姆接送？”

　祝溫書：“保姆也有出狀況的時候，像今天就是，孩子一個人在教室里等，也聯系不上任何監護人。”

　頓了頓，“如果不是我去教室看了一眼，孩子一個人跑出事了，該怎麼辦？”

　聞言，令琛總算有了點兒正，“知道了。”

　祝溫書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理解您的工作特別忙，也不太方便接送孩子，但最基本的責任，也不該忘記的。”

　“行。”令琛點頭，“我會跟他……”

　話沒說完，令思淵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捧著水杯進來了。

　“老師，請喝水。”

　祝溫書接過，笑著點頭：“謝謝，淵淵真乖。你先去寫作業吧，空調關了，加件外套。”

　令思淵點頭說好，卻沒立刻走，而是看向令琛。

　沙發上的男人好一會兒才到小孩兒的目，后知后覺地抬頭，接收到他的信號。

　“哦，去吧。”

　令思淵悄悄朝他眨眼，隨后轉頭飛跑出去。

　確定令思淵聽不見了，祝溫書才語重心長地說：“您該多陪陪他，多關心他，不是一味地讓他怕您。”

　令琛笑，“他看起來像是怕我的樣子？”

　有你的首肯才敢出去，這還不怕？

　不過這也不是現在最急的問題，畢竟這世上有幾個小孩不怕爸爸？

　祝溫書：“還有關于績方面……”

　令琛：“他考多分？”

　“……”

　祝溫書面無表地喝兩口熱水，以克制緒，“分數不是最終的目的，我們是要看考試反應出的學習狀態。很明顯，令思淵很聰明，數學很優秀，但是學習習慣不太好，特別是需要背誦的學科，實在太馬虎了。”

　令琛點點頭：“確實，跟我很像。”

　祝溫書心里嘀咕，離了提詞就開始現場作詞的您還驕傲？

　“平時要多注意培養他的學習習慣，這是益終的事，而不是暴地關注分數。”

　“噢，行。”

　不知不覺，在學習這個事上祝溫書輸出了許多理念，杯子里的水都快喝完了，才想起比較另一件比較頭疼的事。

　“對了，令思淵今天還在學校打架了。”

　令琛有些震驚，“他才一年級就就開始打架了？”

　祝溫書捧著杯子的雙手僵在半空，角不自然地了一下。

　“你……不知道他上二年級了？”

　“……”

　不用令琛再說什麼，祝溫書懂了。

　移開視線，努力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

　如果令琛認出了，有幾分老同學的分，倒還好通一些。

　現在完全就是一個陌生人面對一個大明星，祝溫書完全拿不準自己應該擺出怎樣的態度。

　畢竟做夢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坐在一個大明星的家里，這麼近距離地談話。

　還得圍繞他那從未公開過的未婚孩子。

　思忖片刻后，很溫和地說：“打架的原因，是有同學說他媽媽不要他了，爸爸也不要他了。”

　聞言，令琛眸逐漸變深。

　臉上那漫不經心的神終于漸漸消失，正經地看向祝溫書。

　反而看得祝溫書有點張。

　沒再跟他對視，移開了視線，說道：“我覺得是這樣，孩子正是需要父親陪伴的年紀，您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平衡一下工作和家庭呢？”

　“哦。”

　令琛說，“明白了，我之后會多留時間給——”

　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

　令琛了自己的袋，沒找到手機，又低頭看了一圈沙發，最后從那堆文件里掏出鈴聲來源。

　“喂。”

　他接電話時，稍微坐直了些，“嗯，我現在就——”

　他突然頓住，看了祝溫書一眼，才又說道：“我先陪令思淵寫會兒作業再過來。”

　話音一落，他就摁了電話。

　祝溫書稍微滿意了些。

　但也知道令琛待會兒估計有事要忙了，于是起道：“那今天就先不打擾了，以后有什麼事，我們保持聯系。”

　“行。”

　令琛跟著祝溫書起了，“謝——”

　他突然又卡住。

　很明顯，忘了姓什麼。

　真就一點印象都沒了？

　“我祝溫書。”祝溫書看著令琛，一字一句道，“祝福的祝，溫暖的溫，書本的書。”

　令琛果然有了點兒別的反應。

　他抬了抬眉，眼神逐漸凝注，定格在祝溫書臉上。

　畢竟對面是個正當紅的大明星。

　祝溫書被他這樣看著，有點小張，手指不自覺地揪住了子。

　現在肯定是……想起了吧？

　而且，就算高中跟令琛沒太多集，但也不至于被忘得一干二凈。

　就在去年，遇到初中隔壁班的同學，人家還能一眼認出呢。

　令琛：“你的名字……”

　祝溫書盯著他，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用眼神鼓勵他。

　——對，就是這個名字。

　——仔細想想。

　——有沒有想起什麼？

　令琛：“還好聽。”

　祝溫書：“……謝謝。”

　令琛偏了偏頭，換了個角度看祝溫書，角勾了一抹笑。

　“跟我一個高中同學名字一樣。”

　沉默兩秒后，祝溫書順了一口氣，平平地和他對視。

　“你有沒有想過。”

　“或許。”

　“我就是你那個高中同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