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然則比壞事傳播更神速的還有別人家的八卦。
這日小朝會過后還未夜,何將軍的臨終言和揚侯紀遵的一番言論就傳遍了整座都城,太學里的程詠,虎賁營里的程頌,城夫子家讀書的程宮就都被灌了一耳朵是非回來。
然后宵之前樓垚邊的隨從氣吁吁的跑來,特意向商傳信,言道自家小公子被樓太仆拘住了,不過明日無論如何都會逃出來找的。
程始神稍霽,道:“阿垚還有幾分良心,還當他急著要娶那位安君呢!”
那隨從連連磕頭,忙道:“程大人明鑒,我家公子說了,別說安君,就是安郡主,安公主,安天宮娘娘他也是不要的!”
“還天宮娘娘,的他。”程始翻了個白眼,賞了那隨從一把五銖錢就打發了。
蕭夫人也是一的不痛快,冷著臉就要和丈夫回屋歇息。
程詠連忙出聲攔阻:“阿父,阿母,咱們不如就此事商議一二,嫋嫋你也來……”
“商議什麼商議?!”誰知商獨自俏立廊下,面如寒玉,聲如冰水,“不就是和我家退婚迎娶何昭君嘛。阿垚和他母親是肯定不愿意的,不過他們的意思不作數。樓大夫人是肯定愿意的,不過也只能敲敲邊鼓。樓太仆和樓郡丞是一半愿意一半不愿意的,這要看樓家到的非議有多,得到的好又有多。阿母,我說的可對?”
蕭夫人沉著臉:“沒錯。”
程詠呆了,程始嘆了口氣。人家小娘若出了這等事,父母兄姊勸還來不及;只自家這個兒,哭泣是沒有的,哀怨自嘆那是不可能的,倒要防著太過偏激才是。
“嫋嫋,若此事不,你也不要太過傷懷……”
商道:“阿父不必說了,道理我都懂。別說樓家,就是我們自家,阿父也不能拿全家的前程來博我的婚事,我頭一個就不會答應。這世上也并沒有斷然不可之事。不過如今事態尚不明了,且等等看吧。”
聽兒說的頭頭是道,程始再度嘆氣,程詠看妹的神,輕聲問道:“嫋嫋,既然你什麼都懂,為何還要生氣?”
商覺得口有一團悶悶的火焰在燒灼心肺,氣憤難抑。這氣憤不是針對何家樓家甚至任何一個人的,“……我也沒有生氣。只是我自小運氣都不好,還以為現在否極泰來,姻緣上能順遂呢。果然,老天爺就是不是不肯放過我!”
說完這句話,孩就用力甩著寬大的云袖,大步回自己院落去了。九騅堂剩下父子兩人面面相覷,蕭夫人卻定定著兒離去的方向,似有。
……
之后兩日是都城吃瓜群眾的盛宴,一時間城所有宦人家儒生名士都在議論這事。我朝群眾向來是吃個粽子喝個豆漿都能分出甜咸黨派來的,這會兒自也不例外。
一派人馬認為樓程兩家應該退親,給何家娘一份好姻緣,以告何將軍在天之靈;一派人馬則認為何將軍雖忠勇義烈可嘉,但此例不可開,否則后患無窮。
何況不就嫁人麼,多大的事呀,都城里適婚的世家年多的是,請皇帝擇一個出挑的給安君何氏不行嗎,干嘛非得著兩戶人家退親悔諾!
也有人來找程老爹磨皮子,程始一概四兩撥千斤:“當初是樓家前來提親,此時便是要退親也該由樓家開口,我家不好擅專。”
值得表揚的是,老萬同志在這兩日中左辯右駁,口沫橫飛,勇不可擋。
這日,與何將軍好的脩侯正在前說項,同時也在場的老萬直接煲一鍋人參公湯給他——當年長水校尉林侯家敗落了,不得已賣了一口萬金難換的金楠木棺槨,后來兵荒馬中被你家老爺子以正當途徑高價購得。林家老父朝思暮想討回這口棺槨,但你家老爺子也視之為命|子。如今若林家兒孫狠狠立下些功勞甚至死上幾個,你家讓不讓這口棺槨?!
果然只有割到自己上才會疼,脩侯鼻子退出北宮。
坐在案后的皇帝看著大腹便便義薄云天的萬松柏,暗自嘆氣。
他多麼想說,萬卿和你義弟真不用這麼舍不得,退了這門親后,朕給你們換個更好的郎婿——可惜不能說。皇帝很憋悶。
這時程母終于知道了此事,在屋里大發雷霆,扯著兒子的前襟著:“這親可絕對不許退,這麼好的人家以后哪兒找去!嫋嫋瞎貓逮住死耗子,難得有這份運氣,退什麼退,絕對不退,除非皇帝下圣旨!外頭那群混賬皮子生,敢不是他們吃虧是吧!”可喜歡樓家送來的錦緞漆等貴重件了。
到了第三日,樓府終于來人請程家眷過府一敘。蕭夫人冷笑道:“哼,就這點耐。”這次也不帶別人了,只領著商和一眾府兵氣勢洶洶的直去樓家。
雖然心中有氣,但蕭夫人是經過大風浪的,端坐堂中紋不,姿勢神態挑不出一點病,無論坐在對面的樓大夫人說什麼,只是笑而不語,過不多久反而對方沉不住氣了。
樓大夫人一臉憂心,道:“我心甚喜商,可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我們樓家實是無路可走……”
蕭夫人聽著意思不對,干脆道:“敢問大夫人,今日您請我們母過來,樓太仆知道還是不知道?”
樓大夫人神一僵,笑道:“這樁婚事雖是我家大人和程校尉定下的,但你我忝為主母君,自也要……”
蕭夫人大失所,當下就道:“原來樓太仆并不知道。”就說嘛,樓太仆明強干,怎會這麼沒耐,“大夫人,實不相瞞。事到了這個地步,已不是你我可以自行做主的了。我還當樓太仆有話不便直說才夫人您代傳。既然不是,我們母先告退了……”
樓大夫人急了,忙道:“慢著,我有話說。”
蕭夫人端莊的起,倨傲一笑:“大夫人要說什麼,我都知道。”瞥了眼一旁的商,心想連我十幾歲的兒都猜得出你心里想什麼,我何必再看你做戲,“無非是何將軍如何可憐悲壯,何氏昭君如何孤苦無依,我們程家應當仁義為懷,退婚讓賢,是也不是?”
說完這話,蕭夫人就盯著看樓大夫人,果然見臉一陣青白,好不令人痛快。
“……難道這樣不對?”樓大夫人好不容易按捺下不悅,高聲道,“人家滿門忠烈,人幾乎死絕了,難道你就沒有于心不忍。”說著說著,還捂著臉哭起來,“何樓兩家好數十年,想當初何將軍英姿,何家幾位公子年干,沒想到一夜之間都沒了!昭君小小年紀,不定多麼心苦,我們樓家不照拂,誰來……”
——“要照拂你照拂,這回你別想再來禍害我的阿垚!”
樓大夫人正哭的戲,不妨一個悉的聲音如同撕裂帷幕一般刺了進來。眾人去,只見樓二夫人由侍婢扶著站在堂門口微微息,面龐漲紅。
樓二夫人再不復之前和悅天真的神氣,邊走進來,邊激道:“……何昭君小時候我就不喜歡!傲慢無禮,頤指氣使,可憐我的阿垚被欺負了這麼多年!”
樓大夫人看了程家兩母一眼,十分尷尬:“弟婦這話是怎麼說的!何將軍對我家有恩,阿垚這才對昭君多有忍讓。再說了,昭君年紀還小,娶進門來慢慢教就好了……”
“要教你自己教!姒婦本領了得,我是個沒用的,消不起那麼大脾氣的新婦。”樓二夫人猶如孩子般哭了起來。
商默默起,扶著嗚嗚哭泣的樓二夫人走來坐下,然后朝樓大夫人道:“大夫人,您還是屏退左右吧,難道要讓侍婢們都聽見?”
樓大夫人老臉一紅,趕讓旁的長媳將四周的仆婦侍婢都遣了出去,同時喝令退的遠一些,這才繼續道:“弟婦,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昭君,這樣吧,這回昭君嫁過來,由我來教導,你只管福就是……”
“什麼福?!若我的阿垚不痛快,我又能什麼福了!”樓二夫人雖沒甚本事,但疼兒子之心卻是殷切,“阿垚自和商定親后,天天都那麼快活,你想想以前他和昭君在一塊兒時,哪天高興過了!”
“弟婦!”樓大夫人見的不管用,沉下臉道,“你要以大局為重!何將軍前有恩于我家,后有圣恩在陛下心中。迎娶昭君過門,不論是為了報恩,還是為皇帝分憂,都是大有助益的!”
“既然這麼要,你就自己娶當新婦好了!當初你火急火燎給七郎定親,當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其實你也舍不得兒子吃何昭君的苦頭,這就來禍害我的阿垚…”
“弟婦,休得妄言!”樓大夫人一拍案幾,怒氣溢于言表。
到底幾十年長嫂,威儀尚在,樓二夫人驚的一跳,低頭輕泣不止。
蕭夫人冷笑一聲,正要張,商忽開口道:“大夫人,您聽過東鄰西閭的故事麼?”
屋四人俱愣,商徑直說下去:“鄉里有兩戶人家,東家那戶運氣好,家宅安在溪流上游,西家那戶在下游。后來為著稼穡之事,需要引水開渠,于是兩家人齊心協力開了一條水渠。可每回放水,東家都截去了一多半的水,只留給西家一小點。幾年后來水渠要整修,東家又來找西家合力,西家不樂意了,東家就滿口的大道理大仁義,說的好不彩!”說到這里,笑道,“這個故事,大夫人聽過嗎?”
樓大夫人臉極為難看,一言不發。
一旁的樓大夫人琢磨了幾下也聽懂了,面發紅的低下頭去。
樓大夫人膛起伏,目銳利,一字一句道:“我們家脈至親,不分彼此。程小娘子,請不要挑撥是非,離間手足。”
商一個幾乎轉正的小太妹哪里會被這點眼神嚇倒,還不如當初蕭主任拍桌子來的威風呢。淡定道:“大夫人此言差矣,世上得先有是非,才能挑撥吧。還有,別人分不分彼此我不知道,大夫人您分的可清楚了。什麼好的的都往自己一房劃撥,什麼糟的爛的就推給二房。當年何將軍之恩不止阿垚的父母了吧,怎麼,樓太仆襲爵時記得自己是長子長房,需要頂事時就不記得自己是長房長子啦?”
“你這小賤人!”樓大夫人氣的渾發抖,目眥裂,“你,你……”
樓二夫人和樓大夫人都驚呆了,前者忘記哭了,后者忘記低頭了。蕭夫人本喝止兒,后來想想這樣也好,要麼婚事不,一拍兩瞪眼,如果這樣婚事還能,想來樓二夫人不會再計較兒潑辣的子。
“大夫人您是樓氏宗婦,知不知道什麼一家之主一族之長,就是說您不能只顧著自家一畝三分田還要照管七大姑八大姨十三個叔伯兄弟外加二十八個族親兒孫!”
商憋了幾日的氣,決意這下一氣出盡,“大夫人倒好,自己兒是寶侄兒侄是草是吧!阿垚不痛快您不當一回事,不過拿阿垚換來的好您倒是的心安理得!我勸大夫人一句,家里關起門來,住了出挑的那不出挑的就顯出來了,可外面的世道卻不是繞著您一人的。您家出不來子弟,朝堂上自有旁人站上去!”
“你竟敢這般辱于我!來人,來人……”樓大夫人臉漲茄子,隨即就要高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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