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朱厚照這話一出口，其餘九人齊齊苦，劉瑾連忙說道：“太......時辰太晚了，公子，咱們還是改天再去吧，莫忘了一會兒咱們還有要事在吶。”

楊凌也急道：“是啊，公子，那種地方還是去爲妙，若是被令尊知道了，可不了一番責罰”。

這幾人裡劉瑾、谷大用等個說到底只是個奴才，可他卻是太子侍讀，負有教導太子的責任，唆使太子去青樓院，那罪過可輕不了。

就算弘治顧忌皇家面，不敢把太子的事聲張出去，隨便找個律令的罪名同樣能輕而易舉地整死他。雖說建國初年大明就建立了空前龐大的 “教坊司”，家不但自已買賣人口開院，還把一些犯的妻妾兒送進去做免費，可說是做盡了缺德事，但是法典中卻堂而皇之有這麼一條：嚴吏宿倡，違者杖六十。

雖說這一條律令本就不曾被人遵守過，大明上下也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不代表這條律法就失效了。皇帝只要以這個名義整治他，大漢將軍們甩開膀子和他的屁來六十板子親接，不死也殘了。

朱厚照見他們紛紛阻止，還擡出父皇來他，只好悶悶不樂地道：“罷了，不去便是了，這兒也不行，那兒也不行，實在掃興”。

楊凌等人生怕朱厚照一會又變了心思，大家也沒有心思再輕酌淺飲，匆匆吃過了飯，馬永趕會賬帶著太子下了樓。幾人站在樓口正想幾輛車來，就見一個四十出頭的馬臉漢子領了幾個壯的僕役大步走來，邊走邊氣沖沖地訓斥道：“不是說好三日後來帶人的麼？蘇淮那狗才怎地又變了主意？”

旁邊一個材矮小、一溜小跑跟著他的男人陪笑道：“嚴大爺，聽說五城兵馬司有個吏目也看上玉姐兒了，出的銀子比您多吶，一秤金兩口子想是起了貪心，要說大爺您家財萬貫，可不在乎再多拿些銀子出來，只是您乾的是起居建築的生意，如果得罪了五城兵馬司的人......”。

那被稱爲嚴大爺的馬臉漢子霍地站住腳步，冷笑著瞥了他一眼，地道：“齊方，你了蘇淮多好？在老子面前替他說道？”

齊方臉一變，忙道：“大爺，瞧您這話兒說的，誰遠誰近我還不知道嗎？我怎麼會胳膊肘兒往外拐幫蘇淮說話呢？”

嚴大爺呸了一聲，罵道：“誰遠誰近？你這狗才就是跟銀子近，老子拿出五千兩白銀爲玉姐兒贖，他還想要多，嗯？那是整整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啊，玉姐兒那地方是鑲了金了還是嵌了玉了？值得這許多銀子？我呸，做他的春秋大夢，文書都寫定了的，他敢反悔？走，老子今兒就上門提人，我看誰敢攔我！”

朱厚照一聽居然有搶親的戲碼看，方纔摞下的心思又活泛起來，他興沖沖地一扯楊凌，說道：“快走，跟去看看熱鬧”。

“哎......！”楊凌一把沒拉住，朱厚照已一溜煙兒跟在那幾個人後面走去，楊凌頓了頓腳，和劉瑾幾個人匆忙追了上去。

這條街矮牆，花樹繽紛，一典雅的院落前，小門兒上掛著塊黑漆金地兒的匾額：“蒔花館”。那位嚴老爺已帶著人衝了進去，朱厚照一馬當先，也興致地跟進了院去，一進門兒就是個闊大的天井，廊下倚柱兒是一張張的小方桌子，尋香客一般就坐在這兒喝點茶，挑選下姑娘，由於天尚早，廊下本沒有客人。

天井上方的二樓一圈兒小房子，每間每戶都不大，門口掛著牌子，這是最普通的娼寮，再往後第二進院落纔是紅姑娘們的溫鄉，檔次明顯差了好多。

楊凌幾人慌忙地追進門來，只見院落中通向後院的小門兒開著，那姓嚴的商賈領著人已衝向第三進院落，朱厚照不滋兒的跟在他們後，楊凌生怕他有什麼閃失，連忙領著八個太監追了上去。

朱厚照肯看有熱鬧可看，如何捨得走，又是瞪眼又是哀求的正和楊凌、劉瑾幾個人糾纏，一見那人領了四個壯漢衝進後院去了，忙也追了上去。

追到第三進院落，聞聲迎出來的一個文弱男人已被姓嚴的揪住領子正在大吵，楊凌幾人扯了朱厚照就要離開，朱厚照有熱鬧肯看，怎麼肯走，他涎著臉又是哀求又是瞪眼，兼施就是不肯離開。

那文文弱弱的男人就是樂戶蘇淮，他陪笑對嚴寬道：“嚴老爺，何必這麼生氣呢？我收了你的銀子，當然不會反悔，只是玉姐兒從五歲就跟了我們夫妻，一時不捨得離開，傷心之下子也帶了些病，嚴爺還差這一時半會兒的？不過多候上幾日罷了”。

嚴寬頰上帶的黑痣都在抖著，他滿臉獰笑地道：“放屁，婊子無、戲子無義，一個賣的會捨不得你們這對公婆？聽說你們正在另找買家，還是個芝麻綠豆兒，嘿嘿，可是虛張聲勢嚇唬老子麼？我可是付過錢的，有文書在手，見我也不怕。”

一個穿著淺紫衫的中年婦人急急忙忙地從左側廂房中迎了出來，老遠的就笑嘻嘻地道：“喲，嚴大爺，瞧你這話兒說的，玉姐兒可是我的養呢，將來要跟了你，你還是我的便宜婿呢，怎麼就傷了和氣？”。

樂戶雖比普通平民還要低一等，屬於賤民，但是商人也是賤民，份上並不比高，加上這位嚴老爺又是蒔花館的常客，彼此了，所以一秤金敢跟他開些俗的玩笑。

這一秤金四十多歲，皮白白，臉上雖有些細微的皺紋，但一雙靈活的目秋波盪漾，仍頗人的風韻。

這一科打諢的，嚴老闆也不好再板著臉了，他鬆開蘇淮冷笑道：“五千兩銀子，這婿當得可不便宜呀。一秤金，跟我嘻皮笑臉的，你說沒有反悔，好，就當我聽錯了，反正現在迎的是我，三日後迎的還是我，這擇日不如撞日了，我今日就要和就好事，你看如何？”

一秤金臉一變，強笑道：“嚴大爺，玉姐兒雖說許給了你，可是畢竟我夫妻養這麼大，怎能沒有一點？如今這孩子子不舒服，怯怯的，我們夫妻看著都心疼，往後兒可就是你的枕邊人了，你就不心疼？”

一秤金說著狠狠剜了丈夫一眼，蘇淮了脖子，沒有吭氣兒。原來這位嚴老闆名嚴寬，是這蒔花館的常客，那日在二進院子睡了一個相好的紅姑娘，就在這兒過夜了，早上一推後窗，恰看見玉姐兒在後院經過，這一眼瞧見七魂就失了三魂。

嚴寬是個滿銅臭的生意人，本來不好風賞月、聽曲唸詩那套玩意兒，爲了附庸風雅取悅這個清倌人兒，也忍痛花了大把銀子去裝了幾天斯文人，可是幾番下來卻連人家的小手都沒到。

他一想這般鈍刀子割，還不如一錘子買賣利索，乾脆舍了大把的銀子想把這勾魂兒的小人弄回家去品嚐個夠。當日正好一秤金正生著病，的丈夫蘇淮打理生意，雖說青樓本是銷金窟，五千兩銀子對他來說也不是個尋常數目，他一盤算從山西大同買來玉姐兒時只花了八百文錢，如今養了八年就可以換回五千兩銀子，當下忙不迭答應了，還立了文書畫了押。

事後一秤金聽說老公自做主張，不由把他罵了個狗噴頭，在風月場中打滾了半輩子，玉姐兒將來能爲賺回多銀子，自然心中有數，再加上那小姑娘聽說蘇淮把賣給了一個商人，心中悲切，著實大哭了幾場，這一來連蘇淮也有了悔意。

可是已經立過文書的事如何反悔？兩口子盤算來盤算去，想著放出風聲，誑說五城兵馬司一個吏目看上了玉姐兒，想以威他。

其實五城兵馬司算不得大衙門，只是京城（不包括皇城與紫城）的一個普通治安單位，吏目更連兒都算不上，只是一部份小吏的頭頭，平時跟在巡城史後邊遊遊街坊，聽候使喚、搖旗吶喊的主兒，不折不扣的聽差跑。

五城兵馬司的小吏其實可憐，除了抓幾個鼠竊，派街坊打掃街道清理、檢查商販的升斗稱是否準確以及鞭打隨便大小便的蠢民外，本無權管理或執法，滿京城都是權貴，他們能管誰？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吏，想商人一頭還是很容易的，嚴寬既然在京師做生意，總該怕這治安、城管、衛生防疫一把抓的衙門吧？想不到通過齊方把話兒給他了，這嚴寬竟不在乎，仍然找上門兒來，兩口子一時還真不知道他有多大*了。

嚴寬聽了一秤金的話哈哈大笑，怪氣地道：“心疼？讓那千百的小娘們兒在你這窯子窩裡，被這個捅捅、那個捅捅，我才真的心疼吶。怎麼著？一個婊子還嫌我份低賤？別給臉不要臉，只有別人選的份兒，什麼時候到選人了？我有銀子，我就是大爺！”

正對面一直閉著樓門晃噹一聲打開了，一個淨面淡妝，穿牡丹花綢子小襖、蔥綠百褶的小姑娘從裡邊快步走了出來，立在門下，挑著柳眉，俏臉寒霜地道：“嚴大爺，請你說話客氣些，你是有錢，可我們姐妹還沒瞧在眼裡，你想買個貓兒狗兒的由得你，可我姐姐還就不稀罕進你家的門，悔約不就賠你兩銀子麼？這錢我們掏了”。

這綠小姑娘段窈窕，白的出奇，淡淡的柳眉下，一雙俏眼十分利害，說起話來聲音又脆又急，跟炒豆兒似的。

朱厚照不嘖嘖笑道：“這姑娘厲害，比那對窩囊廢強多了”，楊凌和谷大用聽了相視苦笑。

嚴寬眉一挑道：“雪裡梅姑娘，你說的輕鬆，想悔約也得我同意才行，銀子？老子不缺銀子，就缺個暖牀的阿貓阿狗兒，這玉姐兒，老子要定了！”

他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向上一揚寒著臉對江淮道：“我這文書上可有你簽押的手印兒，怎麼著，是不是咱們衙門裡見吶？”

那座繡樓裡又款款走出一位小姑娘，徑直走到嚴寬面前語哀求道：“嚴大爺，常言道強扭的瓜兒不甜，這種事總要兩相願纔好，你就開開恩，放過玉姐兒吧”。

嚴寬呵呵一笑，瞇瞇地道：“還是一仙姑娘兒甜，著實的討人喜歡，比那些伶牙俐齒的人可一百倍，呵呵呵”。

楊凌聽語聲糯甜，也不多瞧了一眼，這位唐一仙姑娘也就十三四歲年紀，材小玲瓏，臉蛋兒俏麗生輝，微微上翹的脣角有一顆人痣，出幾分俏皮。笑著白了嚴寬一眼，滴滴地道：“那嚴大爺是答應了？”

嚴寬看得骨頭一輕，瞇著眼道：“答應？我答應什麼了？黃金買笑，紅袖邀歡，公平買賣呀。嘿嘿，小妮子一副可人兒模樣，再過幾年也是個小妖，別急、別急，今年年底老子就能再賺上大大一筆銀子，到時老子把你也買回去和玉姐兒作伴，咱們一牀三好，怎麼樣呀？”

唐一仙、玉姐兒、雪裡梅現在都是清倌兒份，平素接待的客人也都比較文雅，哪個說話象他這麼俗，聽得惱了，一時卻又不敢發作。

嚴寬搖晃著手中的文書，正自洋洋得意，忽地手上一輕，一個公鴨嗓子在耳邊聒噪道：“拿著當令箭，鄙不堪、俗不可耐，我看看是什麼狗屁東西。”

嚴寬大吃一驚，他扭頭一看，只見一個小書生舉著自已的文書，扯著破鑼嗓子大聲念道：“本司樂戶蘇淮，現有養玉堂春，本名蘇三，本接客養老，現有商賈嚴寬喜小，蘇淮得過銀五千兩作贖財禮。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