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顧綰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蕭烈的人影兒。

　小小的武王府就有這麼多糟心事兒，諾大的皇宮又會有什麼樣的驚濤駭浪等著他？

　窗外有人影一閃，隨即窗欞被人輕叩了兩下。

　江春草立刻披了服出去，片刻后回來，俯在顧綰耳邊低聲道：“剛剛管嬤嬤去了方家，名義上是送方嬤嬤一程，明里暗里卻是跟方嬤嬤的兒子媳婦在打聽，老王妃到底有什麼把柄落在方嬤嬤手里。”

　顧綰彎一笑，看來不止是一個人關心這事兒啊！

　“問出什麼了？”

　江春草搖頭，“那倆口子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這也在顧綰意料之中，方嬤嬤的兒子是個爛酒鬼，喝多了連自家婆娘屁上有幾個麻子都往外說，方嬤嬤心得多大才敢把老王妃的告訴兒子？那不等于站在鬧市口大聲吆喝一樣！

　讓人暗中盯著方家，無非就是想知道還有誰對老王妃的興趣，目地何在。至于老王妃的本，還真不是特別興趣，就算知道又能如何。總不能跟方嬤嬤一樣，拿這個威脅老王妃吧！

　那才是傻了！

　“有勞那個侍衛了，明天記著給他包個大點的紅包。”

　“王妃放心，奴婢都準備好了。”

　顧綰點點頭，又問道：“還沒有王爺的消息嗎？”

　“奴婢剛問過了，王爺一進城就直接進宮了，許統領他們也跟著進了宮門，后面就再沒消息了。”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顧綰只能這麼安自已。

　一夜無眠，天蒙蒙亮顧綰就頂著兩個黑眼圈爬起來。

　洗漱完畢，簡單用了早膳，顧綰就讓江春草幫自已畫了人艷麗的桃花妝，然后從不多的幾件隨中挑了件掐云緞襖換上。大紅的，金滿繡的牡丹蝴蝶，即喜慶又隆重。

　好歹也是大年初一，總得圖個好兆頭不是！

　收拾利落，天剛大亮，顧綰便起去榮安堂給老王妃請安。

　不出意料，又吃了一碗閉門羹。

　顧綰笑笑，跟昨天一樣兒，直接在院門口行了叩拜大禮。起后又將事先準備好的年糕、茯苓餅、飴糖、蓮子給看門的婆子，由們代轉老王妃。

　這是京中獨有的風俗，大年初一媳婦給婆母送上這四樣東西，代表著福壽年高、靈臺清慧、頤養天年、子孫萬代之類的好寓意。

　相傳是開朝太祖還沒發跡時，窮中一貧如洗，過年時太祖拿不出東西孝敬病中的老母，躲在房里痛哭。元配柳氏回娘家討了這四樣東西奉養婆母，而且編了這幾句話，還哄婆母說是神仙送的，吃了之后能長命百歲，婆母信以為真，吃了之后上的病竟神奇的好了。

　太祖登基后，懷念心善又命薄的柳氏，便立下規矩，宮中嬪妃每年初一給太后進奉這四樣東西，借此紀念柳氏。一來二去就了風俗，以此來表達媳婦對婆母的孝心和祝福。

　守門婆子不敢不接，也不敢直接把東西送到老王妃跟前。糾結半晌，只能悄悄的拿給桃符，請看著辦。

　桃符看了看那四樣東西，都是京城最有名的老字號鼎齋出的。鼎齋的規矩奇特，這四樣東西每年只做五百件，而且只在大年三十兒子時之后才開始賣。換句話說，想買的話，得早早派人去鼎齋門口排隊，甚至是提前幾天派人去鼎齋搶號。

　王妃昨天剛回京，就想辦法弄到了鼎齋的四樣禮，哪怕是做戲，也算有心了！

　桃符想了想命人把東西拎進正房，也沒特意說什麼，只悄悄的擺在地中間的大圓桌上。

　老王妃念完早課，一進屋就瞧見桌上的四樣禮。那麼顯眼的四個朱漆泥金的禮盒，想看不見也不容易啊。

　在那四樣東西上死盯了兩眼，老王妃冷冷的一揮手，“拿出去。”

　‘噗通’桃符揪了一早上的心終于終于落回原位。

　‘拿出去’而不是‘扔出去’，一字之差區別可大了。眼再看老王妃，臉雖冷卻沒有多深的怒意，桃符越發的松了口氣，立刻了幾個小丫鬟進來把那四樣東西拿走。

　東西搬走，老王妃掃了一眼空的桌面，回頭又了一眼窗外，天烏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看著就讓人覺著心里的慌。

　厭煩的收回目，接過桃符捧上來參湯，慢慢喝了兩口，“干什麼呢？”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桃符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個‘’指的是誰。“回老祖宗，王妃這會兒正在花廳給下人們發紅包！”

　老王妃捧著參盅子的手指一下子的發白，臉比窗外的天還要沉幾分。

　桃符心一沉，忙道：“王妃剛回來怕是不知道咱們府里的規矩，奴婢這就去提醒一聲！”說著就要轉，老王妃手里的參盅子重重落在小幾上，桃符趕站住腳，肅等著吩咐。

　半晌，老王妃重新端起參盅子，面無表的道：“算了，這府里早就沒有規矩了，由著折騰吧！”

　桃符應聲退到一邊。

　老王妃捧著參盅子，眼睛卻怔怔的著窗外出神，直到參湯涼子也沒再喝一口。

　遠的傳來一陣陣竹聲，空氣中像是也帶了煙火味兒，細聽好像還有孩子的笑鬧聲……

　老王妃的心像被人狠扯了一把，呼吸間都帶了腥味兒。起朝里間走，腳步踉蹌比昨天乍聞方嬤嬤背著生事時還要虛浮無力。

　“老祖宗！”桃符嚇的趕過來扶。

　“你們都下去，沒有我允許誰都不許進來！”老王妃一把推開桃符，同時厲聲道。

　桃符趕退出門外，將門關嚴親自在外面守著。

　老王妃不難伺候，卻有幾樁不尋常理不可違逆的怪癖。比如武王府從來不過年，即不給人拜年也不接別人的拜年，甚至連個紅燈籠也不掛，更不用說請戲班子、放竹、給下人放紅包了。

　諾大的府邸平時就冷清，逢年過節，被周圍的熱鬧喧嘩一襯，越發冷清的沒有人氣。

　沒人知道老王妃為什麼會有這種怪癖，也沒人敢問。只能暗中猜測，興許是老王爺去世的早，一個人守寡把王爺拉扯大，逢年過節倍思親，心里苦的慌所以不過年。

　桃符卻覺的不是這麼回事兒，因為老王妃從來沒給老王爺做過任何法事，甚至忌日、冥壽這樣的大日子也從不去給老王爺上墳，連柱香也沒有。這哪是心里念著，明明是恨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