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正好是個三岔路口。正東南邊通向武安縣縣城, 西北方向則是返回武原鎮,靠東邊一直走的話好似是通往省城的方向。但是這個地方離省城委實有些距離,馬車走要一兩日。看著這個老人裳破爛的程度和渾塵土的模樣, 至在外頭游有一段時日。
“老人家, 你怎麼了?”安琳瑯看他干得起皮, 下或許因為的多都干裂出。角沾著泥草梗一類的污漬,這模樣像是喝過臟污的生水,才黏上的。神恍惚,眼神迷茫, 臉上還帶著傷。心里頓時就一咯噔, 輕聲細語地問:“是哪里不舒服麼?”
“口,香, 我口……”老人家雙目上已經蒙上一層翳, 眼白沾染歲月的渾濁。
他此時無助地看著安琳瑯, 不知是在外了什麼罪, 四肢像小一樣瑟著。尤其看到有人過來他迅速抬起雙手擋在額頭像是被人打怕了。安琳瑯見狀愣了一下, 仔細打量這個老人家的神才發現不對勁,這個人似乎智力有問題。
“老人家?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誰?走丟了?”
安琳瑯的問話,他好似聽見了但是不能理解。頓了頓,他才仿佛理解一般蹙著眉頭遲鈍地強調道:“我是出來找香的。香跟我拌, 鬧了脾氣跑回娘家去。我想了, 來接回家。”
“香?”安琳瑯輕聲問道, “是你的老伴兒麼?”
老人家點點頭。
安琳瑯不認識什麼‘香’的老太太,來武安縣的時日也不長。不過若是知道在哪兒, 也能問一問別人替他想想辦法:“那不知香姓什麼?家住何?”
“香是清河村最漂亮的姑娘,十里八鄉沒有哪個姑娘能跟香比。人把家門檻兒都踏破了,一個沒看上就看上了我。”老頭兒絮絮叨叨的, 眼睛里一瞬間綻放了青的,“那些人娶都不是誠心的。只有我對最誠心。別的不圖我,就圖我對好。”
安琳瑯約有點古怪的覺,低下眼去注視老人家的眼睛。
老人的眼睛雖然渾濁,但臉上卻意外有一種年人青的神態。他仿佛聽不見安琳瑯的問題,絮絮叨叨地在訴說香。聲音忽高忽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這個狀態安琳瑯看著有些眼,怎麼好似后世的阿茲海默癥?
頓了頓,試探地問:“老人家,你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了?”
“我陳南生,是貴平縣襄鎮人。今年十七歲。”
安琳瑯‘啊’了一聲,基本確定。
周戰周劍兩個護衛這時候也跟過來,后頭的馬車方家老夫妻倆等了會兒不見馬車走,方婆子特意下車來看看。云層漸漸厚積,眼看著雨就要下下來。坐在地上的老人家一看這麼多人過來,哎哎驚呼地躲到了安琳瑯的后。瘦骨嶙峋的蜷一團,瑟瑟發抖。
“我口,香,我想喝水。”他在安琳瑯的后。
安琳瑯放棄跟他流,從腰后面拿出一個牛皮囊袋。囊袋里面裝著一些止生津的甜花茶。這是臨行之前方婆子特意煮的,帶著路上喝。看老人家干的流的模樣,也沒有什麼衛生不衛生的忌諱,拔了瓶塞就遞給他。
老人家接過去就狼吞虎咽地喝起來,一邊喝一邊肚子發出咕咕的長鳴。
天漸漸暗起來,九月以后,秋雨就多了。眼看著一陣風吹過,豆大的玉帝砸在地上一片。
安琳瑯看著問話也回答不清的老人家,嘆了口氣。先是撿了個孩子,后面就開始撿老人家,也不知道自己這撿貓撿狗的習慣何時能改掉。但馬上就要下雨了,讓一個神志不是很清醒的老人家在外面游,安琳瑯的良心有點不住。
“這里離縣城還有多遠?”安琳瑯眼看著他咕嚕咕嚕喝完一囊袋的茶水,坐在地上起不來,心里沉甸甸的,“罷了,把他抬上馬車吧。”
這回回縣城,除了自家的一輛馬車,借用了老爺子兩輛。多載一個人是完全夠的。老人家也不重,周戰一只手就能拎起來。不過或許老人家在外挨過打,周戰才一抬手,他抱著腦袋就哭起來:“別打我!好疼啊!別打我!都給你們了,別打我!”
老人家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在座的人聽著都心里不好。
“怎麼回事?”方婆子就是個心的人,聽著就問了。
“貴平縣襄鎮生病走丟的老人。”幾個人把老人家抬到后面的馬車上,安琳瑯拿了一些干糧遞過去。眼看著大雨就要降下來,他們也敢不耽擱。路本來就顛簸,雨水打以后更難走。對后的方婆子簡單的解釋道:“老伴兒是清河村的,娘可知道是哪兒?”
“清河村?”這方婆子還真知道,往日給各個村子忙席面,還去過,“那在好北邊了。離這至有二十里路了,清河村怎麼跑到這來?”
安琳瑯搖搖頭,嘩啦啦的雨打樹葉的聲音驟然響起:“先回縣城吧,明兒再給清河村問問吧。”
方婆子嘆了一口氣,點點頭:“唉,人老了,作孽哦。”
安琳瑯沒說話,幾個人上了馬車,繼續走。
下雨以后路確實難走了很多,本來應該傍晚就到縣城的,結果走到城門口都已經天黑了。一般天黑之前就會關城門,不過他們的馬車到城門口的時候。安琳瑯一掀開車窗簾子就看到不遠昏黃的燈火,等馬車嘚嘚地跑近了才看清楚是提著燈籠的玉哥兒等人在等。
他穿著月牙白的冰蠶長袍,烏發半束,鬢角有幾縷碎發被風吹得凌。昏黃的燈火照著他半張臉,將他的眉眼又模糊了許多,人瞧著比先前又瘦了許多。
能不瘦麼?本就是只安琳瑯做的菜的人,安琳瑯不在,他的食都大打折扣。兼之上的疼痛,好不容易被安琳瑯養胖的短短幾日里嗖嗖地往下掉。如今裳穿在上都有些空的。肩上披著一件薄薄的披風,風吹著他袂翻飛。
馬車緩緩停下來,周攻玉將燈籠給邊的人。疾步走到馬車旁邊,掀開車簾子就徑自上了安琳瑯的馬車。安琳瑯這廂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覺自己落了一個清香的懷抱。綢冰涼的混合著雨水的,安琳瑯注意到他裳下擺都已經被雨水打。不曉得他在這站了多久,竟然都淋了。頭發上也有雨水的味道,就聽一道男的氣息噴在耳側:“可算回來了。”
安琳瑯本來要說什麼的,此時腦子一片空白。
覺到溫熱的著的耳垂,驟然抖了一下,驚悚地瞪大了眼睛:“玉哥兒?”
“嗯。”周攻玉完全沒有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孟浪舉愧,他垂下眼簾,直面安琳瑯的眼睛。
人家這麼直白,安琳瑯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說起來,周攻玉這段時間還在休養。他的才遭遇了藥浴的摧殘還沒有恢復完全。本該在床榻上躺著的人跑到城門口來,不知等了多久,臉泛青:“下雨了,先回家。”
到邊的呵斥吞下去,安琳瑯別了別腦袋,了發熱的耳垂:“下次不要親我耳垂。”
周攻玉輕笑著‘嗯’一聲,馬車才緩緩地起來。
回到客棧已經是亥時。已經很晚了,夜深沉。
大雨從下午開始下到現在都沒停。雨點打在瓦片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馬車里小孩兒又睡著了。坐馬車確實累,坐一天更累。安琳瑯在馬車里將自己路上撿了個老人家的事說了,周攻玉倒是沒有太大意見。家里如今不缺那點銀子,順手幫一下也不礙事。
“給杜宇去安排吧。”周攻玉一手握著安琳瑯的胳膊,將半抱下馬車,“清河縣離這不遠。不過貴平縣倒是離得遠的。貴平縣在省城的西南邊,走過來至四五日。若當真是走丟,老人家的兒必定心急如焚。就怕不是走丟……罷了,等安頓下來再去清河村問問吧。”
他話雖這麼說,但未盡之意安琳瑯卻懂。大齊雖是以孝治國,但天下之大,不孝子孫也不。這老人家一看就是智力有問題,或者說,老年癡呆癥。若家里子不愿贍養老人,把人趕出來,那可就可憐了。
杜宇已經把人弄下去安頓。
老人家一塵土污垢,方婆子看不下去,囑咐方老漢幫他洗漱一下。
方老漢雖然沒下馬車,但這一下午也知道怎麼回事。點點頭,嘆了口氣:“年紀大了,可憐哦。”
舟車勞頓了一路,安琳瑯也沒有力去做菜。孫麻利地給每人下了一碗牛拉面。這拉面的手藝是他跟他師父學的,面拉得可勁道了。高湯是燉的羊骨湯,味道極為濃郁。安琳瑯本來累得沒胃口,結果一口湯面吃到里反而把饞蟲給勾上來。西里呼嚕的,一碗湯面就吃下去。
“哎,這面做的不錯啊。”好東西自然是有眼睛能看出來,方婆子吃一口到里就驚訝了。自打做面食買賣,看到什麼都會往生意上比較,“比咱們臊子面做的還好。”
方老漢也覺得好:“這面也能賣吧?”
“能賣。”拉面可是后世普及全國的食,安琳瑯早就惦記著,“不過咱們生意要一步一步走。”
方婆子想著自己的臊子面攤還沒準備,往后在縣城還得重新起爐灶。面攤的本雖然不算高,但食肆如今正是最忙的時候,需要人手。他們此次過來是忙食肆的生意的,在縣城開臊子面攤還得往后放。再說,香腸作坊那邊花了不銀子,許多地方都要花錢。
幾個人匆匆吃了飯便下去洗漱,各自回房歇息。小崽子連晚飯都沒用就被抱進屋里。
大雨下到子時才停,這個時辰整個食肆的人都睡了。除了大半夜的跪在周攻玉跟前匯報這段時日,安琳瑯在武原鎮遇到的事還醒著,食肆里寂靜的只剩下蟲鳴聲。
“安姑娘是心懷仁的人,主子的眼一如既往。”
周影立在一旁,聽說安琳瑯這段時日的種種心有。說實話,在當初找到主子爺時,聽說他鐘于一個只會做菜的村姑,想要以妻室之禮聘。周影只覺得荒謬。他們主子爺什麼份?如何能這樣糟蹋?但這段時日親自看在眼中,他已經明白了。
周攻玉笑了一聲,沒有糾正他們。他心悅琳瑯與任何外無關,旁人是不會懂的。
琳瑯的好不需要別人懂,他心里明白就好。倒是這個暗中找他的人,周攻玉低低冷笑了一聲:“去查查看是哪方的人。若不是我方之人,讓他們有來無回。”
周影等人單膝跪地,應諾道:“是。”
夜涼如水,大雨過后,月格外的皎潔。庭院中翠綠的樹木在月的照耀下,仿佛被披上一層白紗。周攻玉立在床前沉思許久,抬手關了窗戶,轉回去歇下。
第二次拔毒來得非常快,仿佛表皮才剛恢復就又要開始破皮重來。一大早,鄒無老頭兒帶著他的小藥出現在食肆的大堂,胡子拉碴地招呼南奴給他端吃的來:“快,快!老朽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才過來,快死了。快給老朽端好吃的過來!”
南奴連忙就去將這事兒稟明安琳瑯,安琳瑯剛好在后院盯著一大早剛送來的魚頭。聽說鄒無準時過來,連忙就讓他端上幾籠包子,讓孫達趕給他下碗面送過去。
自己收拾收拾,又去敲了周攻玉的房門。
剛到門口,還沒敲,就聽到后腳步聲。扭頭一看,周攻玉著頭發從走廊那邊回來。他的稍微好那麼些后就將每日習武的習慣撿起來,鍛煉提升質這事兒不容懈怠。他見安琳瑯在自己門口立即就疾步走過來:“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