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白日里, 臨安前一刻還是艷高照,忽的刮來風雨。
雨珠滴滴滲廊下石板隙,悶響許久。
回廊栽著一排迎春花, 早在冬末早春料峭寒風中便開始綻放, 金星綴滿枝頭, 報曉春意。
今日卻被忽如其來的風雨吹落, 無仆人照看, 頓時飄零遍地。
匪夷所思的荒唐事,到來前似乎早有預料。
屋里熱鬧, 有子哭聲傳出,斷斷續續不知訴說著什麼,屋外幾個仆婦聽了一耳, 趁著屋里頭主子無暇顧及們, 說道起來。
“原來那傳言竟然真不是假的,真是親家小姐.......”
“別不是誤會, 公爺都許久未曾回府了,便是連夫人那兒都沒踏足過,親家小姐可是侯府貴, 豈會做出這等事?”
那仆婦是夫人院里的, 外頭尋常也不見的夫人幾面, 面對這個良善的夫人, 多有幾分憤恨起不知好歹的人來:“要不是公爺的, 玉竹院那邊能開懷那般?有心何不能尋著機會.......你說是什麼貴?鎮國公府里的名聲, 難不你還不知?一個和離過的,想再嫁個好的, 不使些手段如何能行。”
鎮國公府的某位嫁去梁王府的姑, 前些年那樁事兒可是所有人都津津樂道, 要不是沒多久梁王府謀反的事兒出來,掩蓋了這一樁轟京城的丑聞,皇家的臉面都跟著丟盡了。
如今想來,可不是一壞壞一窩?
都是爛的,還指上頭能開出好花兒?
...
玉嫣仰頭對著面慘白的長姐,掩面哭泣起來:“出了這事兒我早無面對姐姐,我實在是無奈,否則我是寧死也不遠破壞你們,也要全你與升哥哥.......”
玉照腦中一個弦被拉扯斷了,眸暈著一層寒意,荒涼可悲,已經做不出任何表。
“你寧愿去死....你為何不去死呢?玉嫣,我收留了你,你竟然......你為何如此沒有良心?沒有禮義廉恥?”
玉照看著玉嫣后的幾位嬤嬤,有幾個都是玉竹院那邊的。
竟然連老夫人院子里的嬤嬤都來說和,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早些時日聽雪柳說過出府置辦件,卻見顧升與玉嫣二人前后腳出金銀樓,當時還不信,只當是雪柳看錯了眼。
深信自己與顧升間的,他定不會負自己。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滿府的人是不是都知道,卻都在看自己笑話。
玉照瓣抿著,目清冽僻靜,盯著玉嫣平坦的小腹,方才玉嫣說懷有孕,為了孩子才如實告訴自己......
玉嫣察覺到不善的目,一只手遮擋著小腹,無聲息的訴說著那個孩子的存在。
那里是真的孕育著一個孩子嗎?
玉照糊涂的想,真是顧升的不?玉嫣以往那般聰明,心氣高,如今竟然上趕著往姐姐府里做妾不?
想明白了其中關鍵,平穩了些心態,更添狐疑:“你難不想府來做妾?別怪我不顧姐妹意,我可還要這個臉面的,斷然不會同意你府的。侯府也不能接有你這種做妾的姑,這丑事要是人知曉了,你是想尋死不?”
林氏為人聰穎,豈會教導出這般愚蠢的玉嫣?
玉照如何也想不通,卻聽玉嫣說:“長姐不是不能生養嗎?到時候生下來了若長姐子還康健,便給長姐養著。”
玉照手腳冰涼,從未聽過如此厚無恥的言語,明白玉嫣是在等死,等死了給騰位置。
一口氣悶在口,只覺得痛苦異常,用力推開玉嫣,將玉嫣推得踉蹌幾步。
玉竹院里的嬤嬤奉了老夫人的吩咐過來看著,見這一幕連忙上前扶著玉嫣,萬分提防的看著玉照,“奴婢知曉夫人心中有氣,可總得等公爺回來再定奪,萬一真是顧府的脈,要是一不小心傷了總不好。”
玉照心中煎熬,面上反倒是沉著臉不說話了。
雪雁知曉自家姑娘如今只怕是心中難,卻還記得寬玉照,生怕玉照氣急了犯病,“夫人放寬心,早聽說青州那邊傳回關于二姑的風流傳聞,是不是公爺的真還說不一定,便是真有孕了又能如何?您才是魏國夫人。這般連妾都不是,無茍合珠胎暗結的也只能生出個腌臜的私生子,日后也是個不了門房管著庶出都不能兄姐的存在,算個什麼正經主子?便是與我們這些賤婢也一般無二,若是傳信回去侯爺知道二姑這般敗壞門風,說不準還等生產?直接一條白綾送走了。”
玉嫣只覺得口痛的淋漓,不敢再與這賤婢對罵起來,被說中,心里生了怯意,卻強裝出鎮定下來。
深知長姐患有嚴重心疾,最不得刺激。
可幾人豈會給這個機會?雪雁墜兒趙嬤嬤,玉照邊伺候的下人皆是面不善的堵在玉嫣面前,一副兇神惡煞模樣,只要是玉嫣再敢胡言語,們就要以下犯上一回撕爛的。
玉照咬牙關,倉惶環顧四下問侍,這時候心慌意,只一遍遍的問侍:“顧升呢?!他怎麼還沒請回來?!”
要親口聽他說,只要他說的,自己便信。
他二人婚時候便答應過彼此,永結同心,莫不相負。
莫不相負,莫不相欺,這些都記著。
縱然知曉顧升這段時日總在躲避自己,不敢見,玉照也仍是相信顧升絕不會做出令失的事。
雪雁墜兒生怕玉照經不住打擊,只得安道:“主子別急,已經派人出府去尋姑爺了.......”
玉照忽的淡笑了一聲,都好久未曾見過顧升了。
他一直在躲著。
其實早猜到那日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顧升才開始躲著不敢見自己。
顧升究竟在做什麼?
玉照頭哽咽,不由得有些怕了,若沒犯下對不起自己的事,他為何要躲著自己?
本以為想見到顧升難如登天,卻不想今日竟然這般容易的便見到了顧升。
不一會兒功夫,屋外長廊淅淅瀝瀝雨水聲中,腳步聲紛沓而至。
外頭傾盆大雨,顧升一袍了在上,已經辨不出原本。
深如同濃黑的污漬,一點點滲他的軀。
他后站著眉頭微皺的江氏。
江氏瞥見玉照,立刻角抿,有幾分厭惡的移開了目,走到玉嫣旁邊,十分慈的對著噓寒問暖。
顧升一步步邁向玉照前,行走間水滴不斷從他上滴落,最終在他腳下匯聚,他最終停在了玉照側兩步距離,再無上前一步。
玉照未見過他這幅嚴肅冷冽的面容,二人離的這般近,顧升卻連眼角的余都未給。
顧升看著的方向,是玉嫣。
玉照覺得自己太過可悲,前一刻還無比堅信自己的郎君不會背叛自己。
這一刻,覺得自己臉上挨了一掌,不疼,卻冰涼骯臟,麻木到了心底......
麻木冰涼一點點蔓延至全,指尖發涼,渾止不住的抖,指著玉嫣,仍給自己一次聽顧升解釋的機會:“你告訴我,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玉嫣......”
玉照說不下去了,靜靜等著顧升回答。
良久,顧升才看向,朝苦的說道:“寶兒,對不起.......”
玉照無措的眨眨眼,此刻多想無所畏懼,用最鋒利的話語去捍衛自己的領地與尊嚴。
應該最快速度,冷靜傲然的快刀斬麻,結束這骯臟令作嘔的一切。
可做不到,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玉照扶著椅側慢慢坐了下來,捂著臉,懦弱的流下了眼淚。
瞧著凄艷又可憐。
不死心的將自己的尊嚴往地上踩下,直視著他的雙眸,沙啞問道:“你是不是在騙我?你能不能不要騙我?”
真的只有顧升了,只剩他了......
顧升眸落在微微抖的瘦弱背脊上,腦海中全是母親與他說的話。父親與江都郡主早已逝去二十載,活人尚且難以追尋證據,更何況是死人?
他苦苦查詢當年之事許久,甚至派人去了江都一趟,所得的消息皆與林氏告知的不假。
父親書房里的那些,許多都是出自江都郡主之手,便是爛了壞了,父親修好了仍是接著穿戴。
他恍惚想起年時候的事,那些塵封在年的記憶,如今被撿起竟然無比清晰起來。
當年江都郡主亡的消息傳來時,原本取得解藥已經好轉的父親,轉眼又藥石無醫,短短半載重病離世。
這狗老天,總是如此見不得人好。
哪怕他二人并非兄妹,這等死無對證之事,又有許多佐證,世人只會往齷齪里猜測,唾沫星子便能將二人掩埋了去。
若是寶兒知曉了自己是兄長,若是世人知曉了此事.......
顧升闔上眼,甚至不敢繼續設想下去,他屏息道:“沒有騙你,寶兒,嫣兒有孕了,我們和離吧......”
屋外淅淅瀝瀝的雨水聲這一刻忽的停止了,無聲的寂靜,只是這平靜沒有持續太久,玉照抬眸看著顧升,忽然之間不明白,怎麼二人間變這樣了?
卻也清楚的知道,他們之間結束了。
玉照也沒想過,他二人間這段羨煞旁人的會結束的如此快。
繞過肝腸,曲曲繞繞,煙消云散,自此之后世間再無心之人。
玉照看著玉嫣激越得逞的面孔,語氣忽的涼薄惡毒道:“和離之事再等等吧,我想看見玉嫣的孩子出世。”
話音剛落,玉嫣的臉忽的雪白一片。
占著正室夫人的名兒,玉嫣只能做妾被納府邸,那般日后再與顧升和離,玉嫣也永遠沒辦法為正妻。
玉嫣不愿意做妾,便只能讓孩子一出世就背著私生子的名頭,一輩子洗刷不掉的骯臟出,做不了,更襲不了爵。
顧升似乎在忍耐著,嘆息道:“你何必如此?寶兒,我們早些和離,對誰都好......”
玉照不再看他,冰冷道:“別再我寶兒。”
...
天空澄碧如洗,日和煦。
玉照早早的起,自己穿好裳,上月才做好只穿過一次的合裳,如今竟然寬松了許多,腰上說也瘦了一寸。
玉照有些發怵的想,可千萬不能繼續瘦下去了,若是死的早了,顧升他把玉嫣扶正了可怎麼辦?
雪雁端著藥來遞給玉照,邊咳著邊端起藥碗,眉頭不皺的將一碗漆黑的湯藥一飲而盡。
“主子用些餞味道。”
“不用了,撤下去吧。”
連吃餞也不到甜意,大概是日后再也不需要吃餞了。
中午的時候,墜兒提著一籃子莊子里采摘的新鮮瓜果回來,一見到玉照就立刻說起方才山下仆人送來的消息。
“趙嬤嬤傳口信來,那玉嫣姑娘同玉竹院的吵起來的。說是老夫人原本說好了要公爺務必給平妻之位,怎知如今公爺都不回府,老夫人什麼辦法都用盡了沒轍了,又改了口風說二嫁之又沒有名分就有了孕,平妻之位本求不來。那不是要玉嫣姑娘當妾嗎?玉嫣姑娘如何能同意?哈哈,夫人咱們走的快了,就該見著二人狗咬狗一!”
玉照卻沒什麼歡愉,來到此莊子上,既為了養病,更為了落得個眼不見為凈。隨們怎麼折騰吧。
玉照覺得自己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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