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古代言情 盛唐風月 第51章 人心向背

《盛唐風月》 第51章 人心向背

草屋中,吳九見杜士儀隨手翻著那一本本厚厚的賬簿,心裡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生怕其從中挑出什麼錯來。許久,他纔看到杜士儀擡起了頭,合上那最後一本賬簿,看著杜十三娘說道:“也就是說,這三個月間,刨除必要的本,所得是二百貫?”

“是,阿兄。因爲此前是過年節的關係,接下來應不會有這樣好的所得了。”

“嗯。”

杜士儀若有所思地衝著吳九點了點頭:“這樣,我已經讓田陌給崔明府送了信,你把其中一百貫送去縣廨給崔明府,就道這一百貫是償還崔十一郎當初借出的本金,請他代爲送回東都永坊崔家。那餘下一百貫,你給我設法換金子。接下來租約還剩三個月,再有產出,你還是將其中一半先送去給崔明府,權當是崔十一郎的利錢。”

吳九在縣廨應奉多年,渾消息一點就,再加上這幾日登封縣城也傳出了一點風聲,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郎君,聽說聖人下書徵盧公,可是真的?”

“沒錯,不過盧師如今大病初癒,得休養一陣子,到時候我也要隨著一塊去東都。”見杜十三娘滿臉的意外,杜士儀便笑道,“十三娘,我已經請了盧師允準,出行的時候也會帶上你。若是回頭萬事順遂,我們就再回關中一趟看看。這一出來便是一年多,連樊川家中如何我都快要忘了。”

“啊!”

杜十三娘固然喜出外,吳九亦是吃了一驚,隨即明白杜士儀要兌黃金卻是爲了去後的開銷,心中不五味雜陳。此前杜士儀替他還了那筆險些把他死的債務,要說不激那自然不可能,可從自由到爲人奴婢,他心裡難免有些不自在。更何況那酒肆的生意如今要多紅火有多紅火,可所得與他再不相干。相形之下,他在那五百口豬上也不知道投了多,到頭來辛辛苦苦只是一場空。就在他低頭氣悶之際,突然耳朵又捕捉到了一句話。

Advertisement

“接下來那三個月的營收,除卻送一半去崔明府那兒,剩下的一半,便是你的所得。”見吳九一下子擡起了頭,臉上赫然寫滿了難以置信,杜士儀便笑著說道,“此前你想來也投了衆多本錢,該的教訓也已經了,那些錢也是你該得的。等我出發去東都之際,便到縣廨給你放良文書,那時你就是自由了。”

倘若說最初是難以置信,那聽到放良文書四個字,吳九更是覺得猶如夢中。須知如今小康之家也往往蓄上一二奴婢使喚,終其一都是主家之人,至他幾乎不曾聽見有哪家放免過奴婢的。他當初簽字畫押之後,就沒奢過此生還能豁免。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見杜士儀毫不像是說玩笑話,他心頭一熱,不雙膝一跪了下來,本能地磕了幾個頭。

“郎君恩重,某無以爲報……某雖人,卻還知道忠義道理,此生當竭力隨侍左右聽候差遣,絕不敢求郎君放免。”

“隨你吧。”杜士儀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不以爲意地說道,“你只自己好好思量就是。倘若今次錯過,他日你但求放免,我卻未必答應了。好了,我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去吧。”

等到吳九畢恭畢敬又磕了一個頭後起告退,杜十三娘忍不住開口問道:“阿兄,緣何又不要他了?”

“留一個三心二意的人,還不如不留。所以,等他想清楚了再說。”杜士儀看著攢眉沉思的杜十三娘,忍不住又和從前一樣,出手去輕輕的眉心:“這些事你不用去想,盧師說是要應徵,但恐怕要拖到年底甚至明年了。與其思量這些,你倒不如想想自己喜歡吃什麼,這春天一到,正是播種時節,田陌前幾日到草堂來送東西的時候,就已經對我說要多墾幾分地出來,除了種菜蔬之外,他竟還打算種些小麥。”

Advertisement

見杜十三娘點了點頭就立時上竹影出去了,杜士儀這纔來到東屋,在自己當初只能一躺著的那張竹製臥牀上躺了下來。他一隻手緩緩轉著手中銅膽,另一隻手輕輕挲著那歷經多年無比的牀沿,眼前彷彿浮現出了當初自己掙扎不能的一幕。

一晃一年多過去,隨著他做的一件又一件事,他對這個世界的瞭解已經日益增加,更何況,他可不是從前那個杜十九郎!

當李林甫帶著從人如約在三日後到訪,得知盧鴻尚未大好,兼且草堂弟子衆多,需得徐徐安排,之日如今無法確定,但卻準備了一份奏疏請其代爲轉奏,他雖說有些不悅,但想到此前那幾趟下徵書的員都是無功而返,他思來想去也就姑且答應了。畢竟,即便他覺得此行手到擒來應該理所當然,可盧鴻從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婉辭過徵書,萬一固執勁再犯,他若是真的強徵而惹惱了人,這一趟撲空回去,必然不了會遭人中傷。與其如此,還不如如實覆命,如此天子惱的也不是他。

想來盧鴻也是海名士,決不至於出爾反爾!

李林甫這一走,那些背井離鄉前來求學的其他學子,也都從最初得知天子徵召時的興和激中回過了神來。畢竟,倘若盧鴻就此出仕,他們再到何方纔能訪求到如此學問深卻又有教無類的師長?因而,當這一天盧鴻在草堂中爲弟子們講課的時候,捱到一堂講完,忍不住就有人嚷嚷了一句。

“盧師不能辭徵不往嗎?”

這一言起頭,自然不得有人附和,但也有人譏刺道:“天子徵書,豈是說辭就辭?我等學業固然重要,但總不能不顧盧師爲難!”

Advertisement

此說也激來了衆多應和,眼見衆說紛紜,盧鴻不得舉了舉手,見底下漸趨平靜,他便微微笑道:“我如今尚孱弱,就是啓程前往東都,也應在年底或是明年,更何況頂多數月便回,屆時仍會開堂講課,你等不用擔心。”

聽到下頭傳來了一陣難以抑制的歡呼,他又含笑說道:“治國平天下,非我所能,但日後若你等之中能出幾個經天緯地之才,能夠輔佐天子,爲政一方,那我爲人師長,便能心滿意足了!”

等到那一陣轟然應諾漸漸止息,他方纔繼續說道:“正因爲學海無涯,我至今尚未味到學問真諦,爾等也不可稍有懈怠。從即日起,草堂將常開問難,不論我及爾等,彼此印證所學,必然都能夠有所進!”

“謝盧師教誨!”

儘管天子徵書一度在草堂引來了衆多議論,然而,盧鴻表示會應徵前往東都,卻不是現在,得等到養好,更勉勵上下弟子潛心向學,草堂中頓時一片蔚然風的好學氛圍。每五日的問難更是由諸學子將近日疑難一一書寫於紙上,屆時彙總一題一題提出,不拘誰人都可踴躍解答,錯者不論。因而,每次說是兩個時辰的問難,一度都會延長到三個時辰甚至四個時辰,自旦達夕,甚至時而會自夕達旦,一時人人獲益匪淺,自然更加樂此不疲。

轉眼間便是三月,崔儉玄和裴寧先後讓人送了信來。崔儉玄在信中言簡意賅地說,自家祖母病勢沉重,恐怕一時半會難以回返;而一貫冷傲的裴寧也同樣是陷了麻煩,信中道是兄長給自己定下的未婚妻家中遇到了一些事,因而無法回返,很是表了一番歉意。無論前者還是後者,紙捲上的字無不是力紙背,誰都能看出兩人對於沒法歸來的鬱悶。

Advertisement

儘管了個常常語出刻薄,關鍵時刻卻很靠得住的朋友,又了個面冷心熱,嚴格卻助益匪淺的三師兄,但既然兩人回不來,杜士儀也漸漸習慣了這種充實到張的日子。抄書、聽講、問難、琵琶、樂理、騎馬、練銅膽、跟四師兄爬山,再加上還要回去探杜十三娘,他幾乎恨不得一個人掰兩半,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然而正因爲如此,他幾乎能夠清清楚楚地覺到,自己正在經歷著人生中最大的蛻變。

這一日正值月末,因草堂中又要採買炭米,他便和盧之帶著兩個崔氏家僕前往登封縣城。甫一進城,沿著城中那條南北向的嵩街尚未來到坊市,杜士儀突然聽到後傳來了疾馳的馬蹄聲,繼而就是嘹亮的大喝。

“聖人下詔,大赦天下!”

聞聽此言,杜士儀忍不住和盧換了一個眼知登封縣廨前的告示牌必定會出這大赦詔的容,一行人不得先折往了縣廨。果然,告示牌前已經滿了人,縣廨的刀筆吏好了榜文之後,便大聲說道:“聖人詔命,大赦天下罪人,唯謀反大逆不赦;河南府免租庸調一年;河南府及河北道去歲遭水災以及蝗災各地,無用納今歲地租;武德貞觀舊臣子孫無位者,令各方府訪求後人上奏;逸山林名聲顯赫卻不願出仕者,州牧上奏舉薦!”

那一句句原本對仗整齊的駢文詔書被他這一解釋,擁在那兒的人們一時間都聽懂了,四立刻傳來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

杜士儀想起此前公孫大娘說起前年蝗災之後並未減免賦稅,疑因姚崇一時私心所致,如今儘管這減稅免徭的詔書雖來得稍晚了一些,但確實是久旱甘霖,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聲。苛政猛於虎,善政得民心!這一道詔命,可是德人無數,活人無數!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