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一早,宮里來人讓蘇問春進宮。
已經證實蘇問春才是真正的珠郡主,召進宮也是正常,路橫州沒有多疑,跟著宮人進宮,穿過重重宮門,繞過雕刻的長廊,宮人把蘇問春引到書房。
推門進去,書房里坐著的不是趙震珩,而是現在暫理朝政的三皇子趙熠。
這個年過得有些兵荒馬,好多人都沒睡個好覺,趙熠的面看著卻十分紅潤,他直背脊坐著,專注的看著手上的折子,上多了個子儲君的肅然霸氣,但容過于俊,依然有些不住書房的磅礴莊重。
“臣拜見三殿下!”
蘇問春跪下行禮,屋里鋪著厚實的虎皮地毯,跪下去悄無聲息,一點都不疼,趙熠沒有急著讓起來,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一眼,不知道過了多久,高如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三殿下,皇長孫殿下到了。”
蘇問春一驚,書房的門再次推開,趙玄安安靜靜的走到蘇問春邊跪下:“玄兒拜見三皇叔。”
自從路橫州回來以后,蘇問春已經有兩三個月沒見到趙玄了,這會兒聽見他聲音冷沉沙啞,忍不住偏頭看他。
短短兩三個月,趙玄瘦了很多,原本還有些嘟嘟的小臉顴骨突了出來,他沒怎麼睡好,臉發白,憔悴得不像話,原本就很的孩子氣全然消失無蹤,像個古板的小老頭,和蘇問春之前見到的小孩兒實在相差甚遠。
“太子妃病重,皇長孫一人住在啟辰宮很是孤單,本殿不放心,即日起,珠郡主住啟辰宮,陪著皇長孫。”
太子妃病重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蘇問春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對,不過一時想不明白,只能先應下:“臣遵命!”
趙熠蘇問春來只是通知,對的回答不甚在意,批完手里那份折子以后終于抬眸看向趙玄:“怎麼瘦了這麼多?”
“母妃病重,皇祖母和父君都不在,玄兒有些擔憂。”
“這些都不關你的事,你好好吃飯睡覺,不用管那麼多,你是名正言順的皇長孫,誰也撼不了你的地位。”
“是,玄兒都聽三皇叔的。”
趙玄乖順的說,趙熠又問了一些日常的問題,讓人給啟辰宮送碳送吃的,倒是真的關懷備至。
問了約一刻鐘的話,高如海提醒趙熠該去陪越西使臣團了,趙熠才讓蘇問春和趙玄離開。
出了書房,趙玄繃著著肩背走在前面,蘇問春安靜跟著,仿佛看見了數月前在遠烽郡的自己,因為變故失去至親,不得不在一夜之間長大。
不過趙玄經歷的要更殘酷一些,他的父君母妃都是被自家兄弟設計陷害的,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人的丑陋。
趙玄還不到十歲就經歷了這麼多,其中的痛苦遠非旁人可以想象。
一路回到啟辰宮,蘇問春明顯發現啟辰宮里的氣氛變了。
啟辰宮里伺候的宮人全都被換掉,門口還多了許多帶到的侍從,不知是擔心有人要害趙玄還是擔心趙玄會跟什麼人接。而且一路進來,這些宮人都是躬向趙玄行禮,卻一言不發。
這在宮里可不合規矩。
蘇問春狐疑,擰眉四下打量,趙玄突然開口:“別看了,他們都是啞。”
啞?
蘇問春眼皮一跳,趙玄攔住一個灑掃的宮人命令:“張開!”
宮人依言張開,蘇問春看見那宮人里空的,整個舌頭被連拔除。
傷口還是新的,只怕是被選中到啟辰宮來伺候才被拔了舌。
趙玄作為皇長孫,啟辰宮里伺候的宮人說也有二十人,被換掉的人應該是被滅口了,送進來的人又都被拔了舌頭,偌大的啟辰宮陡然變得森冷可怖。
趙玄讓那個宮人離開,帶著蘇問春走進正殿,殿里一直燒著火盆,溫度很高,趙玄爬到塌上坐好,一個宮娥端了形狀可的糕點放到幾上。
趙玄沒有猶豫,抓起一塊塞進里,咕嚕一聲咽下才幽幽的看向蘇問春:“這些人是初一那天被送來的,已經有八天沒人跟我說過話了。”
整整八天沒人說話,蘇問春很難想象趙玄是怎麼在這樣的環境下度過八天的,如果是,可能都會崩潰吧。
蘇問春很心疼趙玄,想手他的腦袋,趙玄卻冷聲喝止:“別我!”
說完,他的眼眶紅了,貝齒咬住瓣,深吸了兩口氣強行下淚意:“不要離我太近,如果你不想變和其他人一樣的話。”
他很害怕,害怕蘇問春和他走得太近,也會被拔了舌頭。
這孩子,怎麼能這麼讓人心疼呢?
蘇問春扣住趙玄的腦袋,一下子把他抱進懷里,很用力很用力,就像當初看著郡守府被燒毀,也很希有人能這樣給一個擁抱一樣。
“殿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蘇問春這樣對趙玄說。
撒了謊,其實況已經糟糕得不能更糟糕了,趙琛很快會被定罪,皇后就算不死,也只能被幽在東辰宮,再也不能踏出去一步,太子妃若是病故,趙玄就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了。
他的皇長孫份,形同虛設。
可這麼殘酷的真相,蘇問春沒辦法直接告訴趙玄,只能用這樣的謊言欺騙他。
趙玄子很僵,他想推開蘇問春,可這溫暖實在太難得了,這些天他惶恐不安極了,終于有一個悉的人出現,他本能的只想抓住不放。
像馬上就要溺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救命稻草!
僵持了一會兒,趙玄用力回抱住蘇問春,肩膀控制不住的輕輕抖起來。
他在哭。
哭得悄無聲息,不敢讓任何人聽見,怕被訓斥嘲笑,卻又哭得酣暢淋漓,淚水很快打了蘇問春的襟,昭示他也只是個小小的孩子。
蘇問春沒再說話,只輕輕著趙玄的背幫他平復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玄終于平靜下來,啞著聲悶悶地要求:“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