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震珩沒給葉明昭追封誥命,但讓人用金楠木做了一口棺材給他,還特別恩準將他葬皇陵,但衛恒替葉明昭拒絕了葬皇陵的恩賞。
葉明昭膝下無子,只因妻子早亡,余生再未娶妻,衛恒將他葬到了師娘的墓旁邊。
早在很多年前,葉明昭就在那兒給自己留了一個位置。
那是他深的子,即便他為了昭陵山河獨活了數十年,最終也還是要回到邊,與長眠于地下。
城中百姓自發為他送行,送出了城,送到了墓地。
墓碑是衛恒親自題的字,用的是葉明昭教授多年的書法字,寫的是父親葉明昭之靈,他一生無子,衛恒就是他的兒子!
除了城中送行的百姓,和自愿扛旗的那些學生,這場葬禮其實極簡單。
畢竟葉明昭生前就不鋪張浪費,衛恒自然不會擅自違背他的意愿。
葬禮恰好選在休沐的日子,雖然百沒有來送行,但人群之中可以看見很多換上常服的悉影。
一朝太傅鞠躬盡瘁,耗盡了自己最后一點汗卻沒有換來一個清明的未來,昭陵上空籠罩的烏云越來越黑沉,誰也不知道這片山河最終會變什麼模樣。
棺木土,塵埃落定,一切儀式結束后,眾人漸漸散去。
衛恒沒走,執拗的跪在地上要把最后一點紙錢燒完,趙琛在他旁邊安靜的站著,什麼話也沒說。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多余。
紙錢燒完,衛恒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頭,起以后,所有的悲愴哀傷都藏進眼眸深,如同絕的琥珀,再不讓人看出任何緒波。
“陛下的未愈,還有很多事需要殿下理,殿下不宜在宮外待太長時間。”
衛恒淡淡的勸解,神比之前要疏冷許多,趙琛心頭微刺,只當他是還沒從葉明昭離世的悲傷緒中走出來,并沒有介意這點:“今日不談公事,這些時日你也累了,陪本宮暢飲兩壇好酒,如何?”
“殿下……”
衛恒皺著眉還想勸說,趙琛直接抬手扣住他的脖子:“只今日,你我不分君臣,只是同窗。”
不分君臣,只是同窗。
這八個字聽起來多好啊,卻如同南柯一夢,早就被殘酷的現實打碎。
“好。”
衛恒答應,護衛從馬車里搬出趙琛早就準備好的酒。
蘇問春很有眼力見的和護衛一起退到一邊。
趙琛不嫌臟,一擺直接在葉明昭的墓前坐下,先開了一壇子酒倒在地上,敬了葉明昭。
他都如此不顧形象,衛恒也沒含糊,在他面前盤坐下。
不用酒杯,一人端起一壇猛灌。
這喝法和漠北軍營里的野武夫沒什麼區別,若不是最近抑得太狠,衛恒恐怕這輩子都不會這般豪放的飲酒。
酒是上好的梨花釀,應該窖藏了十年以上,酒香濃郁醇厚,口甘甜,咽到胃里以后卻如同火燒,后勁十足。
衛恒和趙琛都不曾這般飲過酒,一口喝完,都嗆得咳嗽起來。
衛恒本來酒量就不好,咳得停不下來,片刻后,眼尾便紅得厲害。
“本宮早就說過,鴻遠的酒量該練練了。”
趙琛笑起來,拎起酒壇子跟衛恒了一下,眉梢上揚,瞬間有了年脾,像是在恣意妄為的挑釁。
衛恒也不服輸,紅著眼睛沖趙琛抬了抬下:“殿下的酒量似乎不比我好多。”說完仰頭又猛灌了兩口。
灌得太急,有吞咽不及的酒水順著角落,將襟打一大片。
最是克己守禮的衛家公子,失了禮儀風度,了衫紅了眼眶,委屈得如同犯了錯被先生打了手板的年。
老師,學生當著您的面酗酒,您怎麼都不訓斥學生了呢?以后還有誰會來提醒學生切忌謹言慎行莫要犯錯?
趙琛也喝了兩口,把酒壇放到一邊,忍不住低吼一聲:“爽!”
是很爽。
這樣大口喝酒,由著酒勁灼燒,后背冒出汗來,酣暢淋漓的覺著實暢快。
只喝了三口,衛恒便有些醉了,他牢牢記著趙琛剛剛說今日不分君臣,只是同窗,忘了尊卑,騰出一只手揪住趙琛的領,眸子帶了狠意:“殿下對老師,心中可有愧疚?”
趙琛的酒量比衛恒好不,這會兒還保持著清明,驟然被衛恒揪住領,愣了一下,隨即閃過深思,想要撥開衛恒的手,卻被衛恒揪得死死的,索由著他去,神薄涼的看著衛恒:“本宮為何要愧疚?”
為何要愧疚?
因為他更信賴魏諍疏遠葉明昭,因為他多次頂撞葉明昭,因為他在葉明昭病中很去探,因為……
衛恒有很多很多理由可以說,但趙琛的語氣過于冷漠理直氣壯,衛恒有些驚愕的睜大眼睛,像是被他這句反問震得不知所措,張了張,沒能發出聲音。
“你覺得本宮對他不夠好嗎?鴻遠,你別忘了,本宮是太子,這世上能讓本宮守靈的,除了父皇母后,本不該有其他人的。”
言下之意是,他能為葉明昭守靈三日,已經是仁至義盡。
不是這樣!
衛恒想反駁,卻因為醉意慢了一步,趙琛搶先堵了他的話:“你不要說他對本宮很好這樣的話,他至始至終為的都是昭陵的將來,他費勁心力教導的是昭陵的儲君,若儲君不是本宮,是老二或者老三,他也會盡心教導他們,他對本宮那些好,從來都不是因為本宮是趙琛!”
趙琛的聲音微微拔高,最后兩個字帶了火星。
他想讓人記住的,是趙琛這個名字,而非一出生就被注定的昭陵儲君。
衛恒眼眸,冷風一吹,打了個寒,那點醉意瞬間消了大半,整個人都變得清醒。
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趙琛心里是這樣想的。
葉明昭的確是因為他是儲君才會教授他那些東西,但昭陵的儲君從來都只是他,怎麼會變其他人?
若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做儲君的話,那些忠孝禮義學來又是做什麼的?
在這一瞬間,衛恒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可笑極了。
在趙琛眼里,他們的同窗之誼是不是也一樣的虛假,只是建立在儲君這個脆弱無比的稱號之上?
失手打翻壇子里剩下的酒,衛恒垂眸掩下眸底的緒,抬手住眉心:“請殿下恕罪,微臣醉酒失態了。”
明明說好今日不分君臣,他卻在還未盡興的時候把人拉回現實。
趙琛的臉沉了下去,將手里的酒壇丟出去,砸到一塊石上碎裂渣。
“衛大人既然醉了便早些回府休息吧!”說完起拂袖離開。
衛恒坐在原地沒,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雙黑緞面的厚底長靴走到他邊,跪下磕了三個頭。
夢一樣的,衛恒聽見那人輕飄飄的問:“衛大人,這樣的儲君,值得你效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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