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震珩走出壽寧宮的時候，臉沉得厲害，壽寧宮里一眾宮人嚇得噤若寒蟬，直到他走出很遠都沒敢站起來。

　明眼人都知道趙震珩現在在生氣，最好不要湊他跟前找氣，偏偏趙瑾晟不這麼覺得，帶著蘇問春和喬翎亦步亦趨的跟著，像條怎麼都甩不掉的尾。

　趙震珩拿他沒辦法，在花園轉了一圈，消了點氣之后，帶著他們去了書房。

　高如海見趙震珩臉不好，立刻讓人送了清心降火的參茶過來，趙震珩喝了一口總算冷靜下來，放下茶杯，沉沉的看向喬翎：“地圖繪制得如何了？”

　喬翎從懷里拿出兩卷完八的地圖雙手奉上。

　“回陛下，地圖目前還有部分小細節需要細化，臣估計，還需要十日時間，王爺一個月后才帶兵離京，肯定是能趕上的。”

　說著話，高如海上前拿走圖紙，和另外一個宮人將圖紙展開展示給趙震珩和趙瑾晟看。

　為了方便攜帶，圖紙是羊皮的，防水防，繪制時用的測繪監特制筆墨，可保存數十年不變。

　高如海先打開的是遠烽郡的地圖，喬翎是按照測繪監的京城地圖比例放的，地圖有三尺長，半尺寬，展開以后，房屋街道躍然眼前。

　蘇問春之前只見過略的初稿，這也是第一次見到細化后的地圖。

　細化后的地圖將遠烽郡的風貌完全復刻展現在紙上，蘇問春看著地圖，立刻就能和記憶中的遠烽郡全部對應上。

　每一條街道、每一座房屋，都非常清晰準確，就好像喬翎曾在遠烽郡親走過那些地方一樣。

　除了這些，喬翎把比較重要的地方都用了不同標記，高一點的適合伏擊的房屋，用了濃墨凸顯，而城墻比較薄弱的地方，用了朱砂點亮，就算是不懂行軍打仗的人拿到這樣一份地圖，也能在最快的時間得到對自己最有利的訊息。

　趙震珩表意外，顯然沒有想到喬翎出來的地圖這麼好。

　“這些藍點是什麼？”

　黑和朱砂的標記都很好理解，圖上布的藍點卻讓趙震珩有些疑，蘇問春一時也沒認出來那是什麼，喬翎平靜開口：“回陛下，那是臣據蘇姑娘口述，標記的蘇郡守之前在遠烽郡的兵力部署況。”

　蘇問春的眼睛微微睜大，垂在側的手不自覺收握拳。

　是了，那些的確是遠烽郡被攻破前，父親在遠烽郡最后做下的兵力部署。

　那些兵都是這些年陪著父親鎮守在邊關的，父親得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郡守府有一本簿冊，專門記錄這些人的生辰、家鄉，確保每個人過生辰的時候，都能吃上一道家鄉菜，所以郡守府下人不多，獨獨請了十個來自天南海北的廚子。

　那些兵大都許多年沒回過家，他們把遠烽郡當家，把郡守府的人當自己的家人。

　蘇問春記得城被攻破的時候，父親對他們的命令是再害怕也堅決不能后退一步，為還在轉移的百姓拖延時間。

　可是城破以后，父親戰死，那些人破天荒的違抗了軍令，寸步不移的擋在郡守府前。

　城里的百姓都轉移了，可郡守府的人一個都沒走。

　蘇問春不知道那天郡守府門口倒下了多將士，只從路橫州口中聽說，越西的鐵蹄從高高壘起的將士尸上踏過，闖進了郡守府，殺了郡守府里所有人！

　無一人生還。

　蘇問春回京那天，越西敵軍把所有尸都集中到廷尉府，澆上桐油，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那把火從天黑燒到了天明，站在淮山山頂可以清楚地看見從郡守府傳出來的明艷火，像那些已經亡故的人，在為昭陵奉獻最后的和熱，又像是爹娘在用另外一種方式保護著，讓不要害怕，一個人也要勇敢的走下去。

　記憶現在那片火之中無法自拔，手肘突然被了一下，回過神來，對上喬翎擔心的眸，下微，一滴眼淚匯聚滴落，蘇問春這才驚覺自己哭了。

　抬手隨意了下眼睛，蘇問春一頭叩在地上：“罪失態，請陛下恕罪！”

　“無妨。”

　趙震珩溫和的說，蘇問春剛才是真流，渾都散發出悲愴，他又不是冷心絕的人，為何要怪罪？

　“地圖繪制得不錯，但憑圖紙畫得再詳細，淮山的實際況肯定比我們想象中的更糟，你在軍中待過，有什麼好的建議可以提出來，朕會酌讓兵部去辦。”

　到底是對蘇問春還有所求，趙震珩這會兒的言辭相當和善。

　能有這樣的機會提議，盡可能減將士的傷亡，蘇問春當然是求之不得，立刻開口：“漠北冬日苦寒，淮山以南氣候卻十分溫和潤，秋冬之際雨水甚多，所以山里會有很多蟲蟻，即便在冬日也不會斷絕，前去淮山的將士，鞋面一定要做得高一些，軍中之前有個驅蟲的方子，稍后罪可以寫給陛下。”

　蘇問春沒說得很細，其實那些蟲蟻很多都是會食人，一旦被食咬，傷口很難理，一不留神就會在軍中形傳染極強的皮病。

　路橫州剛帶兵退守到淮山，當晚就有好幾個將士被咬，況急，軍醫直接用的火療，就是直接用烙鐵烙在被叮咬的傷，說是治療，其實與上刑無異。

　“高如海，記下來！”趙震珩命令，又沖蘇問春抬了抬下：“還有呢？”

　“這一時之間口述，罪所說難免會有，懇請陛下給罪兩日時間，罪可寫一份圖文并茂的手冊呈上，拓印之后可供所有將士翻閱！”

　“準！”

　趙震珩爽快答應，蘇問春猶豫了一會兒，又磕了一頭，這一次磕得很用力，額頭與地面相擊發出沉悶的聲響，莫名像一記重錘，敲在在場每一個人上。

　“陛下罪還有一個請求。”

　“說。”

　“淮山上土地貧瘠，產稀，冬日林中連野都很，眾將士退守淮山之時，軍中糧草只剩寥寥，請陛下挑選可信的武將，先押運糧草到淮山救急吧！”

　“幽冥之戰，耗費昭陵舉國之力，糧草本就充裕，不過才打了一年多的仗，糧草怎會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