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霍鳴笑出聲來，挑了挑眉，手倒了一杯略微顯得渾濁，卻濃香撲鼻的酒出來：“老父？沐清源若是知道你這麼說他，怕不是暴脾氣犯了起來，要將昆崳山整個兒倒個個兒。”

　沐寒生，或者說……冷笙簫，面沉凝，目卻幽深，看著眼前兀自笑的開懷的霍鳴，淡淡地道：“多謝霍司主。”

　“這不算什麼，各取所需罷了。”霍鳴擺了擺手：“十年司鬼差，換來一雙健全的雙，不過是各取所需，你無需多想。如今十年期滿，我本來以為你要回歸世間沐家大的生活，卻不想，還是要繼續同你共事。”

　“沐家的一切，都會是雨生的。”沐寒生淡淡開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他鋪路罷了。”

　“不爭？”霍鳴挑眉。

　“不爭。”沐寒生神平靜：“我母親做下的孽，由我來償還。我為雨生廢了一雙，可還是不夠。這一切，都會是他的。”

　“所以啊……”霍鳴嘖了一聲，手指沾了沾碗中泛著琥珀的醇香酒，毫不在乎地在玉質的桌子上寫了幾個字：“世間為何要有？若是無便好，管他什麼親，左右都不過是需要犧牲自己的拖累罷了……你當真決定了？”

　“你何時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沐寒生臉上閃過一無奈。

　“不過是于朋友的立場，多問幾句罷了。你也知曉，如今司的局勢……帝君已經不怎麼理事。如今能做主的不過只有我跟那位儲君罷了。可儲君又被獨孤淵所挾制，偏生又自覺良好……”霍鳴翻了個白眼，嘻嘻笑道：“如今只怕你那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并不知曉你的一片苦心，反而還會恨你骨……”

　“執掌沐家，要的是雷厲風行，不被凡瑣事拖累之人。”沐寒生淡淡地說：“沐家傳承數百年，祖父是一代英豪。父親卻是骨子里帶著優寡斷，與子牽扯不清的。這種人，不能勝任沐家家主的職責。”

　“那沐雨生就適合？”霍鳴喝了一口酒，這酒不是燒春，他的最后一壇子燒春，前些日子，為了勸瘋瘋癲癲額獨孤帝君，在往生河邊，與喝了個痛快。今日不過是尋常的瓦窖釀，卻也是從嘉陵手中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這老小子知道他們千年來都割舍不下世間，從他們手中賺了不的黑心錢了。

　只是……到底沒有燒春酒喝著舒服。

　“他別無選擇。”沐寒生也拿起了酒碗，一口飲盡，從嚨到胃，都是火辣辣的，一路向下燒去，卻已經暖不回他業已注定了的命運了。

　“我父親一生輝，也不過就是鎮守昆崳山的這幾年了。往后，我為了活命，也只能待在昆崳山中藏之地，或許還有幾年好活。沐家唯一能扛起祖父重擔的，便只有雨生了。他雖然心尚有些純良，卻極為堅韌。如果能歷經些磨難，興許還可以。”沐寒生竟然微微嘆息了一聲，一向沉寂冷凝的眼眸中，劃過一傷痛。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當年，他的母親冷若梅，為了躋上流世家，使了下作的手段，趕在沐家大爺已有了婚約的世家小姐之前，生下了他這個許久都得不到承認的兒子。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孤一人，被帶進沐家的時候，祖父對他說了些什麼話。

　“你再也不會見到你的生母。此后，余青綰就是你的母親。你記住自己的份，我今天代沐清源把你認回了沐家，可沐家的一切，今后都是雨生的！你存在的意義，就是他的磨刀石！”

　此后，他為了給母親贖罪，心甘愿地，為了沐老爺子冷要求的那一塊磨刀石。

　十幾歲的時候，為了救被羅剎擄走的沐雨生，他孤一人，穿過了沼澤和林，趕在羅剎殺死沐雨生的時候，就下了已經奄奄一息的沐雨生。

　代價就是一經脈俱毀，從此無緣修道。還失去了一雙……

　雪山之巔太冷，他背著沐雨生下山之后，雙便已經被凍到壞死。

　而這一切，除了沐老爺子之外，沒有人知道。

　之后，他跟霍鳴簽訂了契約。以十年賣命司的鬼差份，換取一雙之后能行走的腳。

　他不良于行的時候，是沐家心狠手辣的大爺沐寒生。他雙健全的時候，是沐家地下拳場中一拳一拳拼殺出來的頂級拳手冷笙簫。

　雙面人的份，每一個人都是他，每一個人卻又都不像他。

　又或許，正是因為一早就篤定了，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沐雨生，所以他才會三番兩次地，試探沐雨生。甚至不惜，真的了殺手，破壞了沐雨生那輛改裝越野車的保險。可即便如此，如果沐雨生沒有發現的話，他一早安排進了哈林中的小隊，那時候也會現，不讓沐雨生死的。

　甚至后來，不惜幾次自己親自去救差一點落死地的沐雨生……

　恨，也沒關系。只要還有一條命在，沐雨生就會越來越堅韌……遲早有一天，會為沐家合格的家主。

　而他，就要代替父親，接起鎮守昆崳山的任務……

　只是，一直藏在他心底的，那一縷清淡的青弱影……

　就一直掩埋在心底的最深吧。

　或許是沐寒生的臉上，終于顯出了一貫不曾有的悵然出來。霍鳴一直看著他，又給沐寒生倒了一碗酒，才出手來，拍了拍眼前的酒碗，說：“你用心良苦，或許有一天，我會將這些告訴沐雨生。”

　“隨意。只要不是現在，便好。”沐寒生微微一笑，卻沒有再那個酒碗，反而開口，說：“獨孤琴意同你再開地之門，將葛凌引進去，到時候將因果樹之死的罪名，嫁禍給葛凌。”

　“葛凌……”霍鳴也是知道這個強悍到在燊重鑄中獲得了大機緣的男人的，只是他知道的事，要遠比沐寒生以為的多得多，這件事他本來也沒有放在心上，便微微一笑，說：“是怕葛凌日后了獨孤淵的左右。若是我猜的不錯，獨孤琴定然是想將葛凌收下的，這是一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