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在心底,用我能想到最惡毒的罵人的詞,翻來覆去地把波多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可無論我怎麼罵怎麼甩手,都甩不掉纏在我手指頭上,像紋一樣的小拇指細的一條淡金雪珊圣蛇!
是的,波多這個斷子絕孫的畜生,為了拖著我跟他一起下地獄,竟然直接扔了一條雪珊圣蛇過來……
我尖到嗓子都已經沙啞,卻也沒辦法甩開這條小蛇,只能哆哆嗦嗦地看著小蛇盤在我的食指上,細細的尾尖兒還愜意地擺著,掃過我的掌心……
我強忍住心里的惡心和再一次咒罵波多的沖,抖抖索索地拼命回憶著上次周沖用循之查探宗的時候,跟我說的關于雪珊圣蛇的東西……
可我想破了腦袋,也只想起來,這個淡金的小玩意兒是宗的標志,能在名字里頭帶“圣”的,往往都是些難纏的東西,這玩意兒也不例外。
周沖似乎說過,雪珊圣蛇在宗里頭是至高的、相當于神仆的存在,是除了宗宗主之外最接近神的象征。因為天生帶致命的毒素,無論是人是鬼,只要被這條雪珊圣蛇咬上一口,毒素就會迅速滲到四肢百骸和靈魂中,哪怕是立馬砍掉被咬的部分也不行,真真是藥石無救,只有宗宗主的那條蛇王才能解毒。
可我現在……我哭無淚地僵著手指頭,看著這條看不清小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的雪珊圣蛇,只能拼命祈禱它沒有把我的手指頭當一口咬下去。
我還沒活夠……我劉憐才二十歲,外面還有等著我花好月圓的葛凌大帥哥和我的兒,天底下最可的小孩皎皎。我萬一喪生在了這條雪珊圣蛇的口中,可真的想哭都沒哭,我們之前費盡千辛萬苦做的這些事,也就沒了意義……
可我現在漂浮在空中,明顯是靈魂狀態,這個小東西是怎麼過來的?
我左手抖著了被砸的生疼的腦門,哭無淚,束手無策,只能漫無目的地四走。
一邊走,一邊還得出神來盯著這條像是睡著了的雪珊圣蛇。這東西這麼珍貴,波多卻想都不想,直接狠絕地扔了過來,看來確實是存了要我死的心思。可這條細細小小的雪珊圣蛇竟然像是把我的手指頭當樹枝了一樣,纏上去便睡,看不出來有沒有要咬死我的意思,不知道波多知道了會不會氣吐。
我一邊在心里腹誹,一邊神毫不敢有松懈。
沒多久,雪珊圣蛇的尾尖兒突然又了,掃過我的掌心,冰冰涼涼。都說蛇是冷,此話不假。可也都說孩子天生都怕蛇,我當然也不例外……不論這條雪珊圣蛇長的多麼無辜多麼純潔,微微睜開的小眼睛淡金的多麼好看,我都不想再它在我手指頭上多待半分鐘……
等等,雪珊圣蛇睜眼了!
意識到我竟然又魂飛天外,我猛地將自己從七八糟的思緒中離出來,心驚膽戰地看著手指頭上抬起頭,出淡金的小眼睛,吐著信子的小雪珊圣蛇。
“別咬我別咬我別咬我……”我抖著,在心里拼命的祈禱。
也不知道這條屬于波多的雪珊圣蛇是不是真的像周沖的話中說的那樣,是通靈的靈,雪珊圣蛇竟然真的閉上了,收回了細細猩紅的信子。
我的心剛放下一半,就魂飛魄散地看見雪珊圣蛇像是不滿意一般,回了頭,忽然又猛地仰起頭,張開盆小口,直直地沖著我的右手食指咬了過去!
“啊!”我嚇得魂飛魄散,拼命甩著手,眼淚鼻涕都不控制地流了下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陷了黑暗……
我不知道的是,我昏迷中無意識地在虛空中漂浮的時候,那條雪珊圣蛇可憐吧唧地蹭了蹭我的手指頭,在它剛才咬過我的手指頭的地方了,發出細細的聲。
而另一個咬痕,被新的雪珊圣蛇的咬痕覆蓋,卻依然看的清晰,正是當初我跟葛凌定為冥婚的,鬼新娘的契約……
我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不記得我是劉憐,不記得我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不記得我曾經遇到過的葛凌、周沖、小璃、皎皎……
我是個剛出生就被斷定是五之,天生宗弟子的四歲小孩。
我出生在我沒有記憶的地方,從有記憶起,我就在這座雪山之巔上的古樸巍峨圣殿里修習。
我的師傅是個頭紅袍的僧,師兄們不他師父,他“宗主大人”,我便懵懵懂懂地知道,我的師傅是宗的最強者,也是宗的宗主大人,而我,雖然跟師兄師姐們一起跟隨他修行,卻是唯一一個能他“師父”的徒弟。
雪山之巔,冰天霜地,寒風刺骨。我日復一日的修煉,陪著我的只有師父師兄姐,還有屬于我的一條,淡金的雪珊圣蛇。
我的世界里很單純,很空,很悠遠,很蒼涼,就像是師父沉沉說的一樣,我是五之,天生是修煉宗典的天才,可比我的天生至命格更可怕的,是我空無一的心世界。
就像宗的圣殿一樣,滄桑,空遠,圣潔,高不可攀。
所以除了師父和小蛇,沒有任何人敢跟我說話。
師兄姐們年紀都很大,可我面無表地帶著小蛇赤腳從他們面前的雪地中踏過的時候,浮現在他們面孔上的,只有恐懼和臣服。
宗為捉世間大鬼、洗刷世間污濁而生。同捉鬼道一樣并存于世間,只是捉鬼道只在中原,我們只在邊疆。
我修煉起來,沒有時間和地點之分。不論日夜,不管星月,直到后來,師父敲開了我塵封已久的關門,在影和雪風中開口,讓我下山捉鬼。
據說是極為厲害的大鬼,是時間罕見的鬼王,現在了雪山附近,捉鬼道的人從中原一路追殺,到了邊疆,就將這件麻煩事給了我們宗。
師父便讓我下山,說我是十年一劍,總有要試劍的時候。
我提著劍下山,看見那個被稱為“鬼王”的大鬼,靠在我下山必經之路的一面冰川上,出一張云霧中的面容,顛倒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