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海被挖出來后第一時間就送往醫院, 還是晚了,右不得不鋸掉,保留下的左使不上力, 形同于無。
陳金花帶著章思甜去醫院照顧,說是照顧, 更像是來混待遇的。這次事故市里很重視,醫藥費全包, 還安排一個陪護家屬食住行,那待遇可比留在家里舒服多了。
陳金花自告勇要照顧兒子,然做點家務都跟要了命似的,而沒了一條的章四海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端屎端尿, 那可比洗服做飯還累。
章二河騰空過來看了一趟, 看見的就是護士在數落章四海自己拿尿盆不小心栽下病床崩裂了傷口, 見了章二河就指責:“你們家屬干什麼的,病人需要照顧, 你們怎麼連個人都沒有。”
章二河問章四海:“媽呢?”
章四海悶悶道:“不知道。”
旁邊同樣是河道坍塌害者的病人說:“不是我說,你們媽太不像話了, 哪像是照顧病人的, 大半時間都不在病房里頭, 在了伺候的也不上心, 端屎端尿怎麼了, 你媽倒好意思說不方便。不方便,來干嘛,來不就是照顧兒子的嘛。”
章二河臉巨變,著章四海,章四海低了頭。
那病人的母親也嘆氣:“兒子這樣了,心疼都來不及, 哪有嫌棄的。你媽真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后的,要可以,還是你照顧下吧,醫生都說了,這段時間最重要了,照顧不好影響以后一輩子。”
章二河面紅紅白白,看看對方頭發花白的母親,再想想自己不知所蹤的母親,心里冒寒氣。
過了好一會兒陳金花才回來,抱著章思甜一臉的笑,章思甜手里還拿著一朵紅的月季花,見了章二河甜甜地笑:“二哥。”
章二河笑不出來,甚至覺得笑得有點刺眼。
“媽,你們去哪兒了?”
陳金花回:“甜甜待不住,我待去下面轉了轉,你來了啊。”
“媽,四海拿尿盆把傷口崩開了。”章二河面無表。
陳金花第一反應是:“他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再看章二河臉不對,后知后覺出味來,“你這是怪我,這能怪我!”
“媽,你自己說要照顧老四的,老四這里就不能離人,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顧,特別是屎尿上。”
陳金花頓時心虛了,卻不肯承認,還強詞奪理,“老四自己不讓我干的,他那麼大一個人,我當媽的到底不方便。”
“別人家的媽怎麼就行。”章二河握了拳頭。
隔壁床的大娘了一句話:“親生的兒子都這樣了,有什麼不方便的。”是很瞧不上陳金花這當媽的,兒子都傷這樣了,沒見多傷心,倒是更關心賠償。
陳金花面上發臊,再看兩個兒子,老二憤怒,老四麻木,心里就有點慌了。自打章五洋撂攤子不干跑了,陳金花就時不時心里發慌,怕另外兩個兒子也撂攤子,可發慌歸發慌,陳金花也不見得改,道理知道歸知道,就是做不到,頂多堅持幾天就故態復萌。只能說的惰太過強大,倒了那點恐慌,也有可能是自信自己能牢牢掌握住剩下兩個兒子。
此刻見況不對,陳金花下意識開始用老伎倆,倒打一把胡攪蠻纏,“你好意思怪我,要不是你要去挖河渠,老四能遭這罪嗎?老四今天這樣,都是你害的,你倒好意思來怪我了,我讓你們別去別去,那個活太苦太累,可你們不聽啊,一定要去。你看好了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陳金花這伎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用在兩個讓媳婦上,明明不占理,可靠著嗓門大,輩分高,愣是能理直氣壯。每每鬧起來,秉著息事寧人的想法,章二河都是對對對,媽你說的都是對的。其實有時候章二河心里明白,他媽不對,但是他媽不是個能講理的人,他也不敢跟他媽講理,所以只能幫著他媽住姜慧。說白了,就是柿子撿的。
現如今換自己,章二河心里的滋味甭提了,當初姜慧就是這心吧,居然忍這麼多年。報應,都是報應。
章四海:“不怪我二哥,是我自己命不好。”
章二河目悲哀地著章四海。
章四海眼神死氣沉沉的:“二哥,你別說了,我沒事的,你回去忙吧,我這里能行。”
這一刻,章二河在章四海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為了耳子清凈,明知道他媽不對,可因為多一事不如一事還是遷就他媽,讓別人退讓。
一種悲哀油然而起,“老四。”
章四海央求看著他。
章二河角劇烈一,終究沒再說什麼。在醫院坐了坐,章二河離開,臨走前終究是沒忍住,“媽,四海那,你多上點心。”
陳金花視線不自在地撇到一邊,“我知道,我還能害他不。”
不會故意害,但是會因為不上心而傷害,要躺在病床上的是小妹甜甜,他媽肯定二十四小時不離,恨不得自己代替苦。正如二伯說的,他媽就沒把他們兄弟放在心上。有些事,不說破還好,一說破怎麼想怎麼難。
章二河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一路都在想,為什麼他們媽和別人家的媽那麼不一樣。
十天后,章四海出院,章二河還在河道上干活沒有出現。上頭心的安排了車子把人送回家,進了村,陳金花卻沒指向自己家,而是讓停在謝家門前。
“媽,你要干嘛?”一臉麻木灰敗的章四海突然激。
陳金花語重心長:“老四,別犟。媽都是為了你好,之前媽就想著給你找個新媳婦伺候你,可老五沒良心跑了,家里沒錢娶不上媳婦,你現在變這樣就更不好娶。可你現在更需要媳婦伺候著,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跟芳草好幾年夫妻,還有大丫和驢蛋兒,你了這樣,怎麼能狠心不管你。何況,還拿了咱們家一千塊錢!”
想起那一千塊錢,陳金花臉扭曲,要沒這一千塊錢,老五就不會離婚,也就沒后面這些事,老四更不會廢了,都是薛芳草害的,薛芳草就得承擔起責任來,薛芳草不想管也得管!
“媽,我和芳草都離了!”章四海憤。
“離了還能和好。”陳金花怒聲,“薛芳草要不愿意,那就把大丫還回來,老子病了,當兒的伺候天經地義。”
六歲的丫頭,能當半個大人使。
章四海聽明白了,“媽,你不想照顧我,想把我扔給芳草娘三個。”
陳金花就是這麼想的,連自己和寶貝兒都不想伺候,只想等著別人伺候,怎麼愿意伺候廢了的兒子。這兒子以后不僅不能干活還是個拖累,想想陳金花就覺得頭皮發麻,思來想去都覺得應該把這燙手山芋甩給薛芳草,最后能把薛芳草弄回來。
陳金花哪肯承認:“媽總有老的那一天,不能照顧你一輩子,只有你媳婦你兒子閨能照顧一輩子。再說媽又要照顧甜甜,又要持家里,哪有時間照顧你。老四,聽媽的,別放不開面子,待會兒可憐點,好好求芳草帶著孩子們回來。媽跟你保證,媽以后肯定好好待他們,媽會把一碗水端平了。”為了找個免費保姆回來,陳金花是怎麼好聽說什麼,說得章四海心思搖起來。
這段時間在醫院的經歷讓章四海明白,他媽是不可能好好照顧他的。他媽連自己的服都懶得洗,怎麼可能愿意照顧殘廢了的他,他也不想拖累他媽。
前頭的司機:我勒個去,我聽見了啥。
三觀被毀的司機不可思議地看著陳金花和章四海,讓離婚的婆娘回來照顧廢了的男人,這娘兒倆怎麼這麼機靈。
陳金花和章四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陳金花悻悻道:“大兄弟,麻煩你幫忙把我兒子背下去。”
司機大兄弟不是很想幫忙。
謝家院子里,薛芳草在外頭地里干活,改名為薛丹薛華的大丫和驢蛋兒在院子里的菜地上抓小蟲子,聽到引擎聲抬頭。只見陳金花從一輛汽車里下來,下意識出害怕的神。
隔壁在家干活的大娘納悶,陳金花居然坐上小汽車了,停在謝老太太門口干嘛,顯擺有小汽車。
陳金花沉了臉:“你們領導可是說要好好把人送回家的,我兒子是為了公家的事才瘸了。”
司機無奈:“可我聽著,這不是你家啊。”
“是我孫家!”陳金花理直氣壯,“兒照顧老子天經地義。”
司機無言以駁,認命下車。
“,”大丫拉著弟弟飛奔進屋找謝老太太,滿臉的驚慌失措,“我來了。”
謝老太太在打盹呢,聞言一個激靈徹底清醒,稀罕了,陳金花居然敢來這里,謝老太□□地了大丫長了一茬細頭發的頭頂,“丹不怕,在,不敢欺負你。”
著謝老太太慈笑容,大丫漸漸心安。
謝老太太讓大丫帶著弟弟在屋里頭坐著,自己拿起拐杖走了出去,正看見司機背著了一條的章四海下來。老太太什麼人啊,鬼子都見過,哪里猜不到陳金花的險惡心思,當下被惡心的夠嗆。
“陳金花,看清楚這是哪兒,這是我老謝家,不是你們章家。”
陳金花:“我不找你,我找大丫。”
謝老太太怒罵:“陳金花你真夠不要臉的,兒子瘸了沒用了不能掙工分養活你伺候你了,你就想甩給六歲的孫養,你個喪天良敗德信的玩意兒,老天怎麼不打個雷劈死你。”
“我倒是想養啊,可薛芳草敲詐了我一千塊錢,我拿什麼養。”陳金花豁出去了,面子,現在哪還有面子這東西,早就了全村的笑話,現在只要實惠,要麼薛芳草花錢消災,要麼薛芳草養老四。
老四厚道老實,在村里人緣還行。他現在這麼慘,就不信全村沒一個人幫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