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花繩玩得心浮氣躁的陳金花恍惚之間聽到糟糟的聲音,細細一聽,喜上眉梢,小兒子回來了。
陳金花一個激靈坐起,抱起茫然的章思甜:“你五哥回來啦。”
“五哥?”章思甜還懵懂著就被陳金花抱出了房間,然后看見了院子里的章五洋,他被一群小孩子圍著,小家伙們稀罕地看著章五洋的綠軍裝,更稀罕章五洋掏出來的水果糖。
水果糖是章五洋買回來給章思甜的,被小孩子們包圍住眼地看著,章五洋下意識就掏出糖來分。
陳金花出來一看,一面心疼一面又得意,覺得臉上倍兒有面子,想想這一陣以來的窩囊氣,陳金花強忍著心疼沒有阻止章五洋分糖。能忍住心疼,章思甜卻忍不住了,見五哥一把一把往外分糖就是不給,章思甜手腳掙扎著往外撲:“五哥,糖,糖,五哥。”
陳金花抱著章思甜走向章五洋:“回來了啊,路上累不累?”
“媽,不累。”章五洋了一聲,塞了一把糖給章思甜,章思甜終于不鬧了,抓著一顆糖示意他打開。
陳金花就嗔兒:“就知道吃糖,都不知道人,還不五哥。
章思甜這才了一聲五哥,不過注意力都在那顆糖上,尤其看其它小朋友眼看著,更加著急,把手里的糖往懷里了,深怕別人搶走。
章五洋把糖喂到章思甜里。
“進屋吧。”陳金花招呼章五洋進屋子,一群小孩子也跟著進來,陳金花有點不高興,可實在不好跟孩子們計較,只好拿起那包糖一人分了兩顆打發走他們,又給本家侄孫多發了兩顆,讓他去喊章二河和章四海回來。
章五洋坐在屋子里,看著陳金花和章思甜,第一覺就是陳金花有些憔悴,第二覺就是章思甜的服臟,第三覺就是家里糟糟。
顯然在兩個嫂子離開之后,家里生活變得很不好,章五洋有點心疼,又有點難以描述的其他緒。
“老五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你都不知道媽現在過得是什麼日子。”陳金花開始訴苦, “大丫那事,媽真不是故意的,媽怎麼可能故意,那是我孫啊,我怎麼可能害,我就是一個不小心,哪想到會那麼寸。薛芳草卻不依不饒的還敲詐咱家,呀就是老早想離婚了趁機搞事。”
他媽不是故意的,章五洋是信的,他媽再是偏心也不可能故意害大丫,那純粹是個意外。可那個意外為彎駱駝的最后一稻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四嫂薛芳草早就滿腔不平,再有離婚的二嫂珠玉在前,薛芳草很難不心思。就像杜華,的離婚,多多也有聽說兩個嫂子都離婚的影響在里面。
“薛芳草那麼一鬧,鬧得好像是我故意似的,村里頭都在嚼舌頭,媽都沒臉出去見人了。”想起這一陣的委屈,陳金花悲從中來,了眼眶。
章五洋只能安:“過一陣就好了,大家就都忘了。”
陳金花也是這麼想的,不然還能怎麼辦,又沒辦法堵上所有人的:“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華和軍軍不回來?”
章五洋了角,還沒決定好要不要說離婚的事,章二河和章四海兄弟回來了。
兄弟幾個寒暄起來,陳金花早忘了杜華和孫子,就是意思意思那麼一問,就沒走心。
“你弟趕了一天的路,肯定了,”陳金花看看日頭,“今天咱們早點吃飯,四海你記得把今天買的做了。”
章四海轉就往廚房走。
章五洋愣住了,等章四海出了門才轉過臉看陳金花:“四哥做飯?”
別看章五洋是個大孝子,依然沒有跳出這個時代的大男子主義,認為做家務那都是人的事。端看他娶了杜華,明知道自己是高攀了,但是依舊沒有自己應該做家務的意識。直到和杜華吵了一架,才說幫忙做家務,他覺得自己是在幫杜華分擔。又被杜華罵了一頓,才改了口,可骨子里還是覺得自己是在幫杜華做家務,而不是在幫自己。
洗做飯那是人的事,這個認知在章五洋心里深固,他就沒有男人也需要做家務的覺悟,從小生長環境如此,去了部隊更加如此。所以乍見章四海去做飯,看起來十分駕輕就,章五洋有點懵,下意識又看看章二河。
章二河悶著頭不說話,焉了吧唧就像是霜打過的茄子。原本他在村里當會計,也算一個人,可現如今,被姜歸那麼一鬧,后來家里又一茬接著一茬地出事,走到哪兒都被人指指點點,章二河的神氣被走,人顯得萎靡不振起來。
陳金花沒錯過小兒子眼里的愕然,頓時有些訕訕,干解釋:“我得照顧你妹妹,家里的事忙不過來,幸好你哥他們心疼我知道幫忙。”
一頓飯章五洋吃的有些食不知味,一方面是章四海手藝不咋地,另一方面就是章五洋心里有事。
吃過飯,章四海自發自覺地去洗碗,陳金花穩穩坐在那兒。
章五洋心里越發別扭,他看得出來,四哥不是很愿意干這種活。在他們這地方,男人做家務是要被人笑話的,只有沒本事降不住人的男人才會洗服做飯,他媽不可能不知道這種風氣,卻并沒有幫忙的意思。
這讓孝順兒子章五洋糾結極了,一面覺得孝順親媽幫忙做家務沒什麼,一面又覺得親媽不恤四哥。
‘你有見過第二個你媽這樣的,福自己在先吃苦兒孫在先,’腦海里冷不丁地響起姜慧的話,章五洋打了一個激靈。
“……這家里啊,沒個人到底不像樣,我看還是得給你哥娶個媳婦回來。”陳金花期待地著章五洋,發現小兒子臉不對,“五洋,你怎麼了?”
章五洋回神,“媽,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給你二哥他們討個媳婦回來,他們還年輕,總不能打。”
章五洋神發,忍不住想,他媽到底是舍不得哥哥們打,還是想找個人回來干家務,大概兩者都有吧。可就他們家現在這種況,誰愿意嫁進來,除非出大彩禮。
“離了沒多久,馬上再娶,好說不好聽。”章五洋悶悶道,出彩禮肯定要他出,可他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了,他已經欠了一屁債,都是戰友,不好一直欠著不還,這樣沒法做人。
“這有什麼不好聽。”陳金花才不管,反正他們家名聲已經夠不好聽的了。現在就想趕娶個媳婦回來干活,還得是個好樣的,比姜慧和薛芳草更好。要讓外頭那些人看看,他們家不缺兒媳婦。
“我找人問過了,陳家橋有個閨愿意跟你二哥,閨是個標致的,人也老實勤快的很。”老實勤快才是重點,人家把話說明白了,進了門就會老老實實伺候婆婆照顧小姑子,絕對不鬧幺蛾子。
當事人章二河是懵的,他之前一點都沒聽陳金花提起過。
陳金花繼續說道:“就是彩禮要的高,畢竟人家是頭婚嘛,要一輛自行車,一百零八塊錢,兩床棉花被,兩新裳包括鞋子。”
章五洋眼角了,一輛自行車一百五左右,還得搭上一張自行車票,那東西難弄,黑市上買的話在五十到一百之間。再加上一百零八塊錢,以及棉被鞋子,大概要四五百塊錢。可尋常娶個媳婦,一百塊錢足夠了,那戶人家明顯是敲竹杠,看準了章家不好娶媳婦,獅子大開口。
“賣兒也沒這麼賣的。”章二河甕聲甕氣,當年他娶姜慧一百塊錢都不到,想起姜慧,再想起三個孩子,章二河心里頭悶得厲害。前幾天,他看見姜慧了,整個人神采奕奕,年輕漂亮了許多,差一點他都認不出來。離婚后,是越過越好,自己卻越過越差,章二河心里不是滋味極了。
陳金花瞪章二河,“說什麼呢。”扭臉看章五洋,“老五,你怎麼看?”
翻譯一下,就是老五你來出這個錢。
章五洋懂,但是真應不下這個口:“媽,咱家給得出這個彩禮嗎?”
沒提防章五洋會反問,陳金花愣了愣,就是章二河都驚訝抬頭看章五洋。
章五洋直接道:“我沒錢,我在外面還欠了一大筆錢。”
陳金花紅了眼眶:“老五,媽知道拖累你們了,你們不容易,可媽但凡有點辦法也不會再來麻煩你們。你也看見了,這家里沒個人,真的不像樣。你哥他們也可憐,這年紀輕輕的也得有個伴啊。老五啊,你就可憐可憐你兩個哥哥,再幫他們一回,就這一回了。你和華都是掙工資的,比他們地里刨食的日子好過。”
章五洋直視流淚的陳金花:“媽,我一個月三十塊的工資,加上補,一年五百不到點。在外面欠了一千三百塊錢,就算不吃不喝也得還三年,可我得吃得喝還得寄錢回來,這債務能在五年還清都算是好的了,你再讓我去借錢,我得還到什麼時候去。”
“那錢都是借的,華就沒幫你!”陳金花不可思議,知道兒子沒啥子錢,錢都寄回老家了,可知道杜華有錢啊,還知道杜華老子娘更有錢。
章五洋生拉拽了角:“華跟我離婚了。”
“什麼!”陳金花大驚失,激站起來,“離婚,你們怎麼可以離婚!為什麼啊?”
姜慧和薛芳草離婚,陳金花憤怒,可杜華離婚,陳金花是害怕,發自心的害怕。當然知道這個小兒媳的重要,要不怎麼會在惹怒杜華之后灰溜溜地跑回來而不是繼續留在那和杜華作對,怕人家不敢得罪人家啊。
章五洋苦笑著抹了一把臉:“為了錢,氣不過我老是給你寄錢。”
陳金花如遭雷擊,重重打了一個晃,險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