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葦去吃飯了,田姐特意給做的湯米,放了一把小青菜和豆腐,煎一煎,還有煮蛋。
柳葦坐在廊下吃,戲服都沒,就著一個陶大碗,旁邊的陶盤子里是。
周圍都是端著飯在吃的工作人員,大家靜靜的吃飯,一起看陸影帝拍戲。
這是柳葦頭一次看影帝這麼大牌的明星拍戲。
可覺上并沒有比上一回在橫店看草臺劇組拍戲更彩,大家也是忙忙碌碌、按部就班,也是流水線式拍法。
但其中最辛苦的無疑是陸影帝。
好幾個大燈對著陸北旌照著,他穿著戲服,打扮的像個土人,站在宮殿角落里,一站就是一個小時。
梁導讓人設機位,機位還換來換去的,梁導跟副導演商量著,一邊盯著監視,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站著的陸影帝。
柳葦很奇怪,這樣明顯是在測機位和線,為什麼不讓替上?在上一個劇組拍戲時,劇組定機位和布景時,替都不用,就是讓個工作人員站在位置上。
現在竟然是陸北旌自己來。
這可有點不符合他的“份”了。
柳葦吃完了,梁導:“思思,把你的狗借陸哥用用。”
這是在拍陸北旌替魯王站崗的戲份。為了刻畫姜武剛被魯王撿回去時的仆人生活。
英雄好漢都是從底層崛起的,中國外國都吃這一套,草英雄最人歡迎,比起外國人還有資本崇拜,我國人民最討厭的就是資本家,哪怕原來是帝王將相,也一定要有低谷,要有從底層崛起的這一步,一出生就順風順水的沒人喜歡。
電影更是需要起伏,所以陸北旌是肯定要苦的,比起柳葦演個差不多就行,梁平對陸北旌的要求更多。
現在,梁導就覺得陸北旌一個人站崗顯得還不夠慘,畫面不夠生,容不夠多。
副導:“讓思思過去逗逗他?”
這時讓主角過去增加一點互是很好的,但梁導覺得以柳葦的演技估計無法勝任,今天第一天開拍,順順利利的最好,就不要挑戰高難度了,所以他說:“讓狗試試。”
狗是土狗,比一只貓大不了多,來了劇組后吃得好了,長得圓滾滾胖嘟嘟的,因為跟柳葦玩得多,天天跟著。
現在柳葦把它引過來,指著站在那里的陸影帝,小聲說:“過去,過去找他。”
狗跟人的馴化時間久,土狗更是聰明,哪怕從來沒有訓練過也能看懂人的手勢,那只小狗就順著柳葦的指示跳跳的往陸北旌那里去。
陸北旌那里的人多,扶著燈架的、攝像的、收音的,十幾個人圍著他呢。
小狗被人抓過,有點怕人,見到這里人多就有點畏懼,但畢竟小,初生之犢,它開始圍著人群繞圈子,慢慢接近陸北旌。
演員不好控制就在于它們不像人一樣能聽懂指示,但它們的反應又是最本能的,在鏡頭里天然就好看。
哪怕小狗到現在還沒有進鏡頭,梁平都沒也沒讓人去催一催,拿個東西引一引,因為小狗的反應很靈,它越靈,跟陸北旌的互越強,對比也更強烈。
梁平馬上想出了拍一組連續的鏡頭,讓小狗從跟陸北旌不到直奔陸北旌而去,小狗又是姜姬的狗,這就可以從側面展示姜姬與陸北旌的進展!還不用讓柳葦出鏡!
太棒了!
梁導小聲指示副導,安排下去,這一組連續鏡頭在屏幕上可能也就幾十秒的功夫,拍起來說也要一周。
副導點點頭,問:“今晚讓陸哥拍多久?陸哥今天剛來,都沒休息就上場了。不好讓陸哥太辛苦吧。”
梁導:“拍完這一鏡就收工。”
陸北旌在演戲的時候不覺得累,他在路上累,跟別人應酬時會累,獨一人時也會累,但唯獨演戲時不會累,演戲于他而言反而是放松,在這里就像是回到了家。
他是天生的戲——不是貶意。他在北影上學時也被老師推薦過去一些劇組試過鏡,但那種要應酬的氣氛讓他非常疲憊,他就覺得自己不適合走娛樂圈,畢業就考進央視捧鐵飯碗去了。
可金子在哪里都要發的。他的外形好,又是自家人,央視每年有任務要拍片子,不管是任務劇還是紀錄片還是宣傳片,都需要人手,他長得這麼好看,天生就是演員的料,他的領導收下他就把他報上去了,剛好有個任務劇要選一個青年演員擔綱主演,本來是打算在各個軍藝團選人,就把他給-進去了,結果一炮而紅。
陸北旌一炮而紅之后還是很乖,沒想著出去走啊賺錢啊簽公司啊代言啊,仍是老老實實的在央視拿工資。央視最喜歡這種乖孩子了,人品好格好脾氣好,連著幾部央視大劇都讓他當主角,他也都好好的完了任務,沒劇拍時不是回學校繼續進演技就是回央視,一點都不往外跑,沒外心。
人踏實,又學習,還不找事。央視藏不住他了,外面的大導開始向他出橄欖枝。
央視就只能放人了,不然他拍不了外面的戲。陸北旌開始是單干,接一部導演的戲就老老實實的拍,拍完就回家,導演們其實也這種不找事的好演員,有演技又好用。大導之間流演員,都用年輕的,都喜歡演技好的,他就一部接一部的拍,外人看資源逆天,其實他當時就是一個剛出道的青年演員。
又稱:價廉。
后來他名聲越來越大,對大導們來說就不友好了,以前的錢請不到他了,他愿意降薪請來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想怎麼拍就怎麼拍,同劇的演員名聲不如他大的,要是戲份過他,他自己沒意見,觀眾會有意見的,大家一看到他的臉就默認他是主角,他肯定是戲點,最高的角肯定是他的,這是一個思維慣。一旦電影不這麼拍了,觀眾就會開始罵了,罵他,罵電影,罵導演,罵同組的演員。
觀眾把他捧上神壇的時候,導演們已經開始嫌他不好用了。
陸北旌自己組公司的時候其實就是陷了一個看似很紅火,實則開始走下坡路的尷尬局面。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萬丈高樓平地起,下一步就是樓塌了。
陸北旌不愿意從此沉寂下去,他開始自救。
他這些年沒有白白辛苦,三金影帝和他的國民度讓投資人不會輕易放棄他。
他終于還是一腳踏進了娛樂圈這個泥潭,四下無援,只能自己索著一個腳步一個腳步往里淌。
有時陸北旌也會反思,自己是不是哪一步沒走對?后面會不會變得不順利?
也會后悔。或許不該自己開公司,自己搞本子投資電影,千倍百倍的辛苦就為了能繼續站在攝像頭前演戲。
但當他站在鏡頭前,此時此刻,他就一點都不后悔了。
他天生知道怎麼演戲,怎麼在鏡頭前表現自己,怎麼讓導演滿意,拍出跟導演仿佛心有靈犀似的片段。
比如現在,他就知道梁平想要個什麼樣的畫面。
在小狗沒鏡前,他的眼神就起來了。他的人站得筆直、僵,可他的眼神看向了鏡頭外的小狗,就像牽著觀眾的視線也去看鏡頭外,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它要過來了。
梁平指示:“3號機,拍特寫,陸哥的眼睛。”
攝像機推近,攝像師也站到了鏡頭里。
但陸北旌沒停,他仍然用眼神去描繪那個好玩的東西,描繪給觀眾看,他的眼神一時向左,一時又向右,一時在腳下打轉。
副導這會兒不去看別的鏡,只看3號機的鏡頭畫面,他就看出來了:這是一條小狗。
副導看多遍都打心眼里佩服。
這才眼睛都會演戲。
3號機拍夠特寫退出去了。
梁平:“1號機,拍狗,特寫。”
一個攝像師扛著機往地上趴,小狗好奇啊,左轉右轉的就向他來了。
梁平:“你往后退退。”
攝像師就在地上爬著往后退,小狗跳著嚇跑了,一會兒又回來了。
梁平:“你一,別在一個地方待,繞著陸哥,讓他的鏡。”
攝像師辛苦的開始單臂扛機在地上爬給狗追,爬累了就輕輕的趴下來,把陸北旌的兩條收鏡,當然,主角仍然是狗,陸北旌的兩條就是個配角。
攝像師爬了半小時,梁平才說結束。
梁平問副導:“全景夠不夠?”
兩個特寫都是對準鏡頭的主角的,一個是陸北旌,一個是狗。但不能是特寫,要用全景把他們倆給框到一起,觀眾才能看明白。
梁平剛才盯特寫的時候,副導在檢查其他幾個鏡。
副導回放了一下全景:“再拍點吧,不太夠。”
意思是時長可能不夠剪,因為不知道到底能用到幾個畫面。
梁平指示:“其他人都退后,只留全景那個機位。”
其他人都退下來了,連燈都撤了幾個。
小狗嚇跑了,跑回柳葦邊。
陸北旌也放松了一下,喝了兩口水。
梁平跑過去跟他說:“再取一段全景,這一鏡就完了,今天就不拍了,你今天剛來,不能太辛苦,不然大家該罵我了。”
他知道陸北旌有戲癮,但陸北旌不累,別人看他拍都要累了。
陸北旌點點頭:“行,快九點了,拍完就休息吧。”
化妝師過來給陸北旌補妝。
梁平想了個主意,讓人拿了一塊排骨,要用膠帶綁在陸北旌的腳上讓狗來找,吸引狗嘛。
化妝師:“會餡的。”狗一拉子不就顯出那里綁東西了嗎?鏡頭前的觀眾又不傻,這不是找穿幫嗎。
梁平:“那就涂上點湯?”那樣狗也會聞吧?
陸北旌站著翻白眼:“拍出來觀眾以為這狗在我腳邊準備撒尿圈地?”
梁平只好做罷。
再次打板開拍,柳葦把小狗再次放出去,這回那邊只有陸北旌一個人,小狗不太害怕了,在草叢里撲來玩去,離陸北旌不算遠但也不算近。
梁平看監視,小狗是一會兒出鏡一會兒鏡,陸北旌的眼神就一直追著狗,臉上保持著好奇、好玩、有趣的神,一看就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玩的小土狗,沒見過世面的人啊。
狗跑遠了跑出鏡頭外了,陸北旌的眼神就有點失落,像是怕它跑遠了就不來找他了。
狗跑近了,哪怕還沒鏡,他的眼神就歡喜起來,眉眼悄悄一,就讓人到他的開心和高興。
副導看出來了,悄悄問梁平:“陸哥這是演上癮了吧。”
一個眼神戲,恨不能演出十八相送來,回頭說陸北旌跟狗談都有人信。
梁平噓:“別管,讓他過過戲癮。讓沒事的都去吃飯,這里只留我們幾個就行了。”
副導去趕人了,十分鐘后回來,見陸北旌還沒拍夠,仍用眼神對著狗演戲,把一個從來沒跟狗玩過的、又窮又傻的、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演得活靈活現。任何人一看這一幕都能明白,這是一個從來沒有過一點快樂的年輕人,他過去的人生太貧乏太無趣了,所以一只小狗都能讓他的快樂如此顯眼。
梁平坐在監視前吃飯,顯然也很喜歡陸北旌的這個解讀。
終于,小狗玩累了,找到一直不的陸北旌的腳,蜷在他的腳面上,呼呼的睡著了。
陸北旌看著他腳面上的小狗,眉目安然,整個人都放松了,對比他剛出鏡時那副僵的樣子,現在的安然像是告訴觀眾,他剛來的時候還不習慣這里,現在為了這一點點的溫,他開始把這里當家了。
梁平已經吃完了,坐在監視前對副導說:“沒有廢鏡,這一場拍得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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