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秋風堂帶來的消息時，陸玉恒正和清源茶樓的老板下棋。他歉意地向對面的中年男人笑笑，然后站起來人備好馬車。

“陳老板，我有要事理，恐怕不能陪你盡興了。”

“無礙。”男人手執一顆青玉棋子，細細娑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就當是我贏了一場。”

陸玉恒謙虛地勾起角，也不說話，權當默認了。別的不會，下棋只能算是消遣，以前還在陸府的時候，老太爺特別喜歡下棋，人老了也沒有別的娛樂，于是逮著他們天天對弈，基在那兒，加上天資聰穎，年紀尚輕就能和老太爺打個平手了。

估計老人家也是在那個時候看中自己資質的吧。

思及此，陸玉恒出一抹苦笑。

“招待不周，還陳老板見諒，下次若有機會，我們再來切磋。在這里你也不必客氣，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阿福和掌柜，我得出去一趟。”說完，他拱手作揖。

“好好，世子有事便去忙吧。”

辭別了陳老板，陸玉恒從景泰茶莊出來，問清對方的份之后，立刻坐上馬車。

出來得匆忙，他邊沒有帶人。

掀開了簾子，車夫正不不慢地拉扯著韁繩驅趕黑馬，看他上頗有標志的穿著，陸玉恒便知這人也是秋風堂的。他只是想不明白，為何秋風堂會與自己掛鉤，除了那個已經離開陸府的大哥，他實在想不通對方這麼急著趕來是何緣故。

“誰吩咐你過來的？”

趕車的人愣了一下，隨即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二爺，是堂主請你過去的，不過這是丫頭的主意。”

“丫頭？”陸玉恒的眼神明顯一亮。

他還想從車夫口中問出更多的消息，只可惜對方是個悶罐子，惜字如金，再問他就只會搖頭點頭了。

丫頭會主找他，無非也就是為了劉義財的事。陸二爺放下了簾子，心中涌起許多疑問，但最終還是被用力下。

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不是丫頭經常教的麼？

馬車一陣晃之后，終于慢慢平緩下來，沒一會兒，車轱轆完全停了，車夫一躍而下，然后拉開了簾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爺，秋風堂到了。”

陸玉恒四周察看了一眼，發現門外并無武夫站崗，禿禿的石階上面東西各自擺放著一只雄獅，朱漆木門大大敞開，遠遠地就能看見堂前寬敞的練武場。

而秋風堂所的這條街，該熱鬧的仍是十分熱鬧，好像沒人害怕這個兀地拔起的江湖門派。

“這里便是秋風堂？”

車夫牽著馬點了點頭，那匹馬似乎不太老實，好幾次打著響鼻想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陸玉恒不甚在意地抬了抬眼皮，頭頂六月炙熱的太，瞇著眼徑自走上臺階。

不出所料，丫頭和他大哥正在大廳等他。

丫頭有些驚訝：“二爺，你沒帶其他人來嗎？”

陸玉恒拍了拍染上灰塵的袖，笑道：“單刀赴會。”

“可是……”丫頭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把話攤開：“怪我沒有把話說明白，劉義財現在在秋風堂手里，你來不為別的，就是希你能救他。”

陸玉恒眼珠了，還沒等丫頭繼續說下去，他就立刻捋清了整件事。

陸二爺何其聰明，丫頭只這麼一說就知道的主意。他半是無奈半是欣喜地搖頭笑了笑：“丫頭，你這招＇借刀殺人＇使得不錯嘛，我果然沒有錯信于你。”

“二爺過獎了，丫頭能夠想出這麼一個法子，其中還有你的提點。”

“此話怎講？”

“我只不過是依樣畫葫蘆，別忘了是二爺先提出與我們換的。”

陸玉恒一時語塞——是啊，他怎麼就沒想到呢？不過就算想到了，自己來做這件事卻也未必合適，天下沒有不風的墻，劉義財那麼明，肯定早已把自己的勢力了解了個徹。

唉……

真是失算。

陸二公子盯著眼前那個長相平凡的丫鬟，心里五味雜陳。說他不甘心也好，稚也好，他至今為止還是不想承認，自己已經一頭栽了下去。就好像深陷于泥潭之中，愈掙扎便陷得愈深，本無法控制自己瘋長的思緒。單單只是視線就算了，到頭來連一顆心都粘在了對方上，賠本生意，這絕對是賠本生意，只會虧損，不會盈利。

縱使心中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甚至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最后還不是被簡簡單單一個影就打破了原則？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陸玉恒已經不想去追究了。這種事，越是刨問底，就越是敗自己的心跡，本來還能趁它尚未萌芽之際及時扼殺，一追究，如同拿起一把利刃挖開自己的心臟，一層一層地解剖，把每一個細節清清楚楚地放大，驀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早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樣反倒是弄巧拙，因小失大。

他該拿怎麼辦呢？

地下室有點暗，走過通道的時候，一陣風吹滅了墻壁上的蠟燭。僅憑著外面投進來的微弱線，一路走下階梯，偶爾還能聽到流水滴淌的聲音。狹小的空間里似乎毫無空氣流，冷的覺在全蔓延，不是丫頭，就連陸元風也頗不習慣這個暗的地下室。

劉義財被關了半天，估計更加不好。

快到關押惡人的牢籠之時，丫頭忽然住陸玉恒。

“二爺，接下來的時候就靠你自己了。”

陸玉恒轉回以一個自信的笑容：“放心，你已經替我做到了這個地方，其余事自然由我善后。我看，大哥你也不必跟著來了，別讓對方記恨了去。”

“這怎麼行……”

丫頭扯了扯陸元風的袖：“大爺，二爺說得沒錯，你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會讓劉義財有所懷疑。”

“好吧。”

兩人目送著陸玉恒走下深窖。

鐵鏈掙的聲音異常刺耳，還沒走近，陸玉恒眼前忽然撲上一個黑影，要不是還有鐵索阻隔，對方恐怕早已撲到自己腳下痛哭求饒。

他冷靜而從容地看著被手鏈腳銬束縛住的劉義財，面上冷若冰霜。

“二爺！二爺！求你救我！！”

“我把賬本全部還給你，你要的東西我全還給你！救我出來！我不想死啊——二爺！”

陸玉恒被這聲音吵得心煩意。

本來就不待見劉義財這個小人，難得看他罪，不多欣賞一會兒怎麼對得起丫頭的“良苦用心”？

想到這里，陸玉恒的角微微勾起一個上揚的弧度。

“闖了什麼大禍？”

“我……我……我不該對堂主的人手腳！”他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赧于此刻的境。

“難道他還能殺了你不？”陸玉恒挑了挑眉。

劉義財用抖的聲音急忙回道：“二爺，你沒聽過秋風堂堂主行走江湖的名號麼！他對卑鄙無恥之人毫不手！！”

“你是卑鄙無恥之人？”

“二爺，你知道我所說的意思！求你了，救我出去！”

沉默了一會兒，陸玉恒慢慢走上前去，黑暗去他一半的影，模模糊糊能夠看到男人清瘦冷峻的形，不茍言笑的面孔恰好與冰冷的黑夜嚴合，他仿佛生于此地，渾散發出令人膽寒的氣息。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出爾反爾？陸府雖然也有一定的基，可是并不足以和秋風堂作對。況且，我是做生意的，我憑什麼為了救你一個人而開罪蘇州城有名的江湖門派？”話鋒陡然一轉：“劉義財，這是樁虧本買賣啊，我還是放著你在這里自生自滅吧，興許堂主心一好就將你放出來了呢？”

“二爺！別走！！”他的語氣充滿驚恐。

要說白刃金下手也夠狠的，他知道如何撬開這種小人的金口，除開手段毒辣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辦法了。再者，他是個武夫，武夫最為擅長的不就是打架麼？他之前下來命人解開了劉義財的手鏈腳銬，公平對打，還讓他三招，結果劉義財不僅被廢了右手，還傷了筋骨，整個人只進氣不出氣，差點痛死在地下室。

不然以他膽小謹慎的作風，又怎麼會輕易搬出陸二爺這座大山？他實在是無路可走了，要是對方寧可放棄噸的私鹽也要置他于死地，他也不得不認命了！

陸玉恒施舍般停住了腳步。

“兩個賬本兒，一本藏在了醉月香坊的小喬姑娘那里，至于另一本，二爺若肯救我出來，我會親自較到你手中！”

“呵。”陸玉恒冷笑了一聲：“劉義財，你覺得以你目前的境地，你有資格和我談判麼？”

劉義財“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二爺，我求你了！”

“別忘了，你始終是我心頭上一刺，你死了正合我意。”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我說！我說！！”劉義財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