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王口出四問，然後便死死地盯住我，等著我回答。

在他看來，這或許是能將我問住的難題，但是，這些問題，卻本不難回答。

“若非我事先已經把這一切都看，都想明白了，我也不會貿然出言，去指正你的份。”我看著丹王，緩緩道：“我雖年輕，卻也是無數次死裡逃生，久經風浪之人，並非黃口孺子，妄言之徒。”

“當然。”丹王道：“你本非常人。”

我聽出這話中的揶揄之意，略一笑，道：“我說天書在錮之像，又說天書在你手中，且正是那《屠魔經》，並非是自相矛盾，而是要說明一件事——是你，從金烏之宮中，從錮之像中，拿走了真正的天書，並以一本無字空書替代！”

“啊？”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最驚訝的要數天默公。

“怎麼會這樣？”天默公道：“我在金烏之宮藏近二十年，時時刻刻都在守護那錮之像，怎會有人從中取走天書？”

我問曾天養道：“老太爺，你和棋盤石前輩來到這天符界，有多長時間了？”

“恐怕世人一直以爲我和老石失蹤了或者是死了，因爲時間實在是太久了。”曾天養道：“我和老石進此中，先是暗中觀察居諸村多時，然後又在偏僻藏多年，最終以山土法鑽道來到此，遍尋王而不見，辟穀又是一年有餘。掐指算來，差不多也近二十年了吧。”

我點點頭，道：“時間上沒有衝突，也與我想的符合。大約二十年前，是二十多年，還是不到二十年，只有當事者最清楚。總之，就在那時候，丹王從天符界出去，找到了金烏之宮，獨潛，發現了錮之像，瞞天過海，將天書掉包，然後離開。就在丹王離開後，太爺爺天默公去了金烏之宮。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曾老太爺和棋盤石前輩，進了天符界。”

虎家五老面面相覷，道：“界之中，不可能有人出的去！”

“世上永遠都沒有絕對的事！”我道：“你們說沒有人出得去，也沒有人進得來，可曾老太爺和棋盤石前輩不是進來了？我們一行六人不也進來了？既然有人能進來，就一定有人能出去！”

“可你是開了天眼的人！”紅老者道：“我們族長，並無天眼，他怎麼可能出得去？”

“曾老太爺也無天眼，又怎麼進得來？”我笑道：“若是你們真正的族長虎渠樑，當然出不去，可惜我說過了，他是丹王，不是虎渠樑！丹王是誰？是陳丹聰的魂念，是千年王的魔念，是虎渠樑的子！陳丹聰是神相，生前擁有天眼，千年王道行將近兩千歲，已是奪天地之造化，虎渠樑是命奇才，這三者的魂念、魔念和，雖然都是殘缺的，但是集於一，便是擁有了陳丹聰的智慧，千年王的閱歷，虎家的符力，去突破天符屏障，恐怕並非極難之事。”

“原來如此。”曾天養道：“我明白了！就是因爲他強行突破了天符屏障，所以纔對天符屏障造了一定程度的損害，也正是因爲這損害，我和老石才能進來。而當時，這位丹王在金烏之宮中，所以我和老石進天符界時，他也沒有察覺！”

“正是如此。”我道：“也只有如此，所有不合理的地方纔能得到合理的解釋。你說是麼，丹王？”

丹王淡然道：“那我怎麼知道，天書就在金烏之宮中？又怎麼能從錮之像中拿得到天書？難道金烏之宮的主人不會設下什麼法進以保護？”

“我說過了，因爲你是丹王，你有陳丹聰的智慧，千年王的閱歷和虎渠樑的符力。”我道：“同時，陳丹聰的一道殘魂還在錮之像中，另一道殘魂就在你上，兩道殘魂，同同源，你怎麼會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想要找到錮之像，又有什麼難的？金烏之宮宮主玲瓏的命確實厲害，也許還有很厲害的命防備，但虎家的命也不遑多讓，憑藉虎渠樑的符力，化解防備，然後悄然取走天書，又有何難？”

“元方哥。”江靈道：“你取天書的時候，不是還遭遇了無涯符力和陳丹聰殘魂的攻擊嗎？怎麼他就沒有？”

“是假的。”我淡然道。

“啊？”江靈愕然。

“無涯殘存的命是假的，是他假扮的。”我指著丹王道：“他替換了天書，消融了原本無涯殘留的，然後用王的祟氣重新補，僞造無涯的，至於錮之像中陳丹聰的殘魂，跟他陳丹聰的殘魂，原本一，取書毫無阻礙。”

“可笑。”丹王冷笑道：“荒謬，稽！”

“一點也不可笑，更不荒謬稽！”我道：“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我在取假天書時，對所謂的無涯的力有切會，那會，在我進天符界之後，見到你的第一面時，重新又到了。那是一冰雪千年不化的淒寒，寒的毫無雜質，寒的徹徹底底，寒的通通，這種寒意，除了王能做到，還有誰能做到？無涯就算是還活著，壽命也不過六七百歲，何至於擁千年奇寒之力？你隨後雖然極力制這寒意外，可到底還是過了，被我記住了。”

“好，好，好！算你伶牙俐齒，縱你巧舌如簧！那後面三個問題，你又作何解釋？”丹王道：“我若真是奪了虎渠樑的，爲何不將其徹底絕滅，而自留後患？我若是歹人，又爲何請君前來？《屠魔經》若是天書，你我若是敵人，我爲何要將天書與你？”

我道：“這三個問題，其實就是一個問題，或者說是你基於一個難題，不得不如此。”

丹王冷冷道：“什麼難題？”

我笑道：“你雖躲了虎渠樑的，卻滅不了虎渠樑的魂魄。”

丹王眼皮一翻：“哦？”

“你的本事比虎渠樑高，但是你卻無法將其魂魄徹底絕滅！”我道：“這一點，就算是虎渠樑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土人，也就是真正的虎渠樑，有些發愣了：“我確實不知道。爲什麼？”

我道：“因爲你有了庇護，你們虎家列祖列宗死後化作符的庇護。”

“啊？”虎渠樑更加驚詫。

“簡單來說，是你的祖宗在保佑你。”

我略有些憂傷，道：“我們中華，或許有人不信神仙，不信諸佛，不信聖人，但卻一定沒有人不認自己祖宗，也就是無人不信鬼。從古至今，即便是賣國賊或是漢，也不可能完全無視自己的祖宗脈——秦檜也要供奉宗廟，汪衛也要祭祖……只因祖宗確實會保佑你，或是，或是心，只要你意誠，他們就會守在你邊，哪怕死後，他們的，在你流淌著呢……那些原本遍佈屠魔壁的符，被你破壞掉了，卻沒有消失，煉化符，是魂俱煉，爲符，魂魄爲力，所以符雖毀，但你列祖列宗的魂靈仍在。在你被丹王侵奪了之後，是它們立即前來護你，你們本是同源同，彼此相融相合，本非難事，只是他們仙逝已久，你卻新亡，所以相融相合之後的魂，以你的念想意志爲尊。符之，是，不爲天地所重，故有祟氣，大量的符，祟氣更是沖天，集合一，近乎魔念！所以以天眼或是靈眼相看，會覺得是王散發出來的，但我和曾老太爺之前都忽略了一點，那就是沖天祟氣之中還有一青灰之氣，若是真正的王，絕不會有這青灰之氣，這氣，不是別個，正是虎渠樑本的，因爲虎渠樑沒死，也沒有把自己煉做符，所以融合之後的新魂，既有沖天祟氣，又間雜有青灰之氣。”

曾天養恍然大悟道：“居然是這樣！”

虎家五老中的黑老者道：“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爲虎渠樑曾經說過，他見過陳丹聰本人，知道陳丹聰的手段，因此呼我爲神相。”我道：“虎渠樑不過百歲上下，怎麼可能見過六百多年前的陳丹聰本人？”

“是啊，我怎麼可能見過？”虎渠樑喃喃道：“可是我又爲何如此肯定自己見過？”

“因爲你遠祖虎闢疆殘存在符中的魂，與你相融相合。”我道：“所以，他的一部分生前記憶，也與你的記憶相融相合。你只以爲自己是虎渠樑，不知自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也是虎闢疆。”

說罷，我又問曾天養道：“老太爺，還記得我之前用軒轅八寶鑑照著土地的時候，鏡中所出現的形嗎？”

曾天養道：“記得，遍地骸，慘不忍睹。”

“那些骸正是虎家列祖列宗以煉製符之慘象。”我道：“現在，你們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