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圈套

陳之、謝道韞一行四十餘人沿吳郡城南的麒麟河往東，十月立冬之前，天氣初肅，乍寒還暖，道路兩邊的樹木日見凋零，花亦單調，只有野生的黃花叢叢簇簇，.

小嬋坐在牛車裡，看之小郎君和祝郎君按轡並騎而行，小嬋原先覺得這個祝郎君言行頗有態，只怕是餘桃斷袖之輩，但這些日子同路行來，祝郎君與之小郎君都是彬彬有禮，夜宿時不是談論書畫，就是品茗圍棋，講今說古，君子之——

小嬋道：「祝郎君雖然對他人不假辭，但與之小郎君是極好的，不過論，還是陸小娘子最好，陸小娘子就好比微娘子，之小郎君與其兄慶之郎君一般，都是喜歡既溫婉又堅強的子——」

想到這裡，小嬋搖頭笑了笑，暗罵自己糊塗，怎麼把陸小娘子與祝郎君相比！

只聽得祝郎君說道：「子重，陸禽在華亭，你去時，難免遭他言語辱，傳揚出去，於你聲譽有損。」

陳之默然片刻，說道：「總不能樣樣為聲譽著想，路過華亭而不敢去見，我就太對不住了。」

小嬋心中暗嘆，之小郎君與陸小娘子的婚事，比當年慶之郎君和微娘子還艱難得多啊，陸小娘子從十六歲等到十九歲了，很有十九歲的大族閨秀還沒嫁人的，哦，還有一個謝家娘子謝道韞，二十歲了也未嫁人，謝家娘子是在等待這個祝郎君嗎？

陳之一行在青浦用了午飯繼續趕路，天黑時趕到了華亭，這一日足足行了一百里路，趕路的人、駕車的牛都疲憊不堪。

華亭客棧酒肆都是陸氏的產業，客棧的店主也是陸氏莊客，陳之途經華亭多次，年初更是與陸夫人張文紈一道進京，陳之和陸葳蕤之在華亭更是盡人皆知，所以這客棧的店主和夥計都識得陳之，很是殷勤。

陳之讓來震給那小夥計一百文錢，小夥計便興沖衝去陸氏墅舍尋那執事板栗去了，板栗隨陸葳蕤出京前，陸夫人擢他為院執事，手下也管著數十名莊客。

陳之用罷晚餐，還不見店夥計回復，便命客棧備水沐浴，沐浴畢，小嬋正幫他拭乾頭髮，就聽得院中傳來一陌生人的聲音問：「陳郎君在哪裡？」

黃小統道：「我家小郎君在洗浴，你是誰？」

那人道：「我桃，奉管事板栗之命前來見陳郎君。」

陳之披散著長發走到廊下，見那人提著一盞燈籠，有些面，以前在陸府見過，便道：「板栗怎麼沒來？」

名桃的陸氏莊客扣眼一看，「啊」的一聲，趕過來見禮，院中人雜，不便說話，便跟著陳之室，說道：「方才得知陳郎君來到華亭，板栗即去報知我家小娘子，小娘子喜極，就想立即來見陳郎君，但小娘子夜裡出莊園不方便，怕被人知曉二伯父責罰，所以板栗就讓我來請陳郎君去莊園與小娘子相見。」

陳之「嗯」了一聲，問：「我如何相見？」

陸氏莊客桃說道：「這夜裡也辯不清面目，陳郎君自管隨小人前去，徑直去梅嶺小惜園與我家小娘子相見便是。」

陳之問：「是我孤一人吧？」

桃道：「那是當然，陳郎君與我家小娘子私會，知道的人越越好對吧？」

陳之問：「陸禽陸子羽離開墅舍回京了沒有？」

桃應道：「是，就是昨日一早離開的，陳郎君在路上遇見了嗎？」

陳之微微一笑，說道：「並未遇見——桃稍待，我去準備一下。」

陳之讓來震給桃一些賞錢，他出了客舍，去問店主人方才那店夥計回來了沒有？卻道店夥計至今未回。

謝道韞走過來含笑道：「子重，客舍板壁薄，那陸氏莊客說的話我可都聽見了——」

陳之說了一聲：「慚愧，英臺兄有以教我否？」

謝道韞道：「陸禽庸才，也想用計來害人，豈能瞞得了子重！」

陳之哂笑道：「莊客桃也頗機靈啊，還反問我是否在路上遇見陸禽，嘿嘿，我若中了圈套，夜陸氏莊園，被陸禽當作賊人暴毆，然後解送府，那我還有面目見人嗎？陸禽好狠毒啊！」

謝道韞問：「子重該如何應對？」

陳之道：「若就此作罷，雖然陸禽也無奈我何，但我總覺心有不甘，卻一時無良策。」

謝道韞一笑，問：「子重投鼠忌乎？」

陳之道：「陸始父子我是無法與其和解的了，不可能皆大歡喜的。」

謝道韞「嗯」了一聲，說道：「想個法子，捉弄一下陸禽也很有趣。」

陳之笑道：「英臺兄有何妙計？別忘了這裡是華亭，陸氏的地盤。」

謝道韞想了想，搖頭道：「罷了，若事鬧大，對子重和陸小娘子皆不利，要對付陸禽，現在還不是時機。」

陳之點頭道：「是，我只是想見陸葳蕤一面而已。」

謝道韞與陳之商議了一會，二人相視而笑，昏暗的庭院，陳之覺得謝道韞細長的眼眸分外明亮，笑起來的樣子很有韻味，陳之又覺得有些尷尬，和謝道韞商量這種事有些不自在，謝道韞可不是劉尚值、顧愷之——

陳之便去對那陸氏莊客桃說他要晚一點再去陸氏墅舍，讓桃在墅舍門前等候著。

桃得了不賞錢，沉甸甸、喜孜孜地回到墅舍，陸禽正候在門房前，見桃一個人回來，忙問陳之怎麼沒有來？桃答道：「那陳郎君說夜深人靜時再來。」

陸禽冷笑一聲，心道：「陳之，今夜要讓你狗淋頭，棒加時我看你這江左衛玠還怎麼保持翩翩風度，哈哈，不管你如何的天才英博、亮拔不群，在棒下照樣是求饒哭喊吧，我看你陳之以後還有無臉面說要娶我陸氏郎！」

陸禽甚是，就在門房裡坐等，安排的幾個強力壯的心腹莊客也都隨時候命。

陸禽左等右等，翹首以待，耳聽得譙鼓三更了，陳之還沒來，不心焦，把桃喚來問話，正問呢，莊客來報，有人來了，陸禽急命桃去迎接，不一會，桃回來向陸禽復命，來人不是陳之，是陳之的僕人，說陳之正作畫，準備送給陸小娘子，還有半個時辰就可畫好，讓桃不要走開，到時領他去梅嶺小惜園——

陸禽只好又耐心等待，眼看又是四更天了，先前太，久等不至，很是疲倦，怒問桃：「那陳之到底要不要來？」

桃畏道：「那陳之想必是還沒畫好吧，六郎君再等等？」

陸禽走到廊下，看著滿天星斗，再過一個時辰，天都快亮了，心裡覺上了當，細問桃與陳之的問答，聽到陳之問他有沒有回京，桃自作聰明回答說昨日回的，陸禽就明白陳之識破了他的計謀了，真是惱怒，給了桃狠狠一記耳，大罵蠢貨，氣沖沖回去就寢。

桃哭喪著臉，和那幾個等候打人的莊客都散了。

天蒙蒙亮時，來震來到陸氏墅舍門前，要見板栗，門房莊客並不知陸禽之謀，他是認得來震的，當即去喚板栗，板栗還在睡覺，聽說是陳郎君到了，趕起、胡洗漱了趕來，來震讓板栗報知陸小娘子，陳之在松江渡口等相見。

板栗急忙趕去梅嶺小惜園，有早起的僕婦已在打掃落葉，板栗讓那僕婦喚他妹子短鋤來，過了一會，短鋤著惺忪睡眼來了，問：「阿兄，這麼早有什麼事？」

板栗耳語幾句，短鋤眼睛瞪得老大，隨即滿臉是笑，說了聲：「阿兄先去備車——」便小跑著去暖閣，先將帷帳起，又輕聲喚醒簪花，兩個人一起到陸葳蕤榻前，見陸葳蕤還甜甜地睡著，烏黑盛的長發散在枕頭上，額頭潔如玉，秀氣眉和閉著的眼睛非常惹人憐，那長長的睫輕輕一，又一，眼睛慢慢睜開來了，看著短鋤和簪花，過了一會，問：「你們兩個做什麼！」

短鋤笑瞇瞇道：「小娘子，陳郎君在松江渡口等你去相會呢。」

陸葳蕤慵地了個懶腰，右手食指，虛點短鋤的腦門，嗔道：「一早就來哄我！」

簪花道：「是真的，是板栗一早來說的，陳郎君已經在渡口等著了。」

陸葳蕤一下子坐起來，赤足下榻，急命短鋤、簪花趕助梳洗——

兩刻時后，一輛馬車駛出陸氏墅舍，板栗和兩名陸氏健仆跟隨，往松江渡口而來，將至松江渡口時，朝還未從遠山巔升起，江面上還有一層薄霧籠罩，陸葳蕤從車窗探頭向前，見渡口的兩株古柏下的那個俊郎秀頎的男子正含笑向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