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囊中

馮凌波梳著婦人的高髻，容白凈、眼神清亮，婚後態了一些，與夫君徐邈甚是恩，若說以前馮凌波對陳之有著懷春朦朧的慕，現在則轉變為溫醇悠久的親，馮凌波沒有兄弟姐妹，把陳之當作自己嫡親的兄長，尤為關心義兄的婚事——

劉尚值、陳之、顧愷之、徐邈、陳尚等人在正廳赴宴，馮凌波就在小廳與小嬋說話，.

小嬋把自己知道的關於之小郎君和陸小娘子的事一一告知，馮凌波既歡喜又擔心，很想見一見陸葳蕤，小嬋道：「陸小娘子常去瓦寺看小郎君作畫，凌波娘子可以去瓦寺與陸小娘子相見。」

正這時聽得有客來訪，陳郡袁通、瑯琊諸葛曾，卻是來請陳之與祝英臺辯難，陳之若勝，即以六十萬錢相贈，而祝英臺則要終生不娶、退出建康回會稽——

小嬋道：「小郎君不會賭的，老主母在世時說過不讓小郎君與人賭博。」

馮凌波笑道：「辯難不算是賭博吧。」

小嬋道：「祝郎君與我家小郎君是好友嘛，我家小郎君怎能為了六十萬錢壞人家祝郎君姻緣。」

馮凌波點頭道：「小嬋說得對。」

陳之果然拒絕了，袁通、諸葛曾已聽說祝英臺與陳之曾在吳郡同學，以為陳之抹不過面子，便道：「祝英臺輸了辯難就終生不娶，這只是笑談，我二人不會這麼苛刻，這其實是給他一個警醒，上虞祝氏想娶謝氏郎，無異於癡人說夢。」

祝英臺就是謝道韞、謝道韞就是祝英臺，怎麼可能婚嫁！別人不清楚，陳之卻是明白的，但不論怎樣，他都不能接這場辯難。

袁通、諸葛曾怏怏告辭。

此時已近亥時，劉尚值也告辭回寓所，相約明日赴瓦寺看壁畫，劉尚值現已搬出陸府，在朱雀門外租了一三合院宅第，頗寬敞，還邀陳之搬過去與他同住，顧愷之不許。

陳之笑道：「我與三兄要在長康這裡長住了，秦淮河畔雖有江護軍贈的一片宅基地，奈何囊中，無力營建。」

顧愷之道：「子重要建宅第，我贈三十萬錢，再借你七十萬錢，明日我就去稟知家尊。」

劉尚值笑道：「吳郡四姓，顧、陸、朱、張，我錢唐劉氏萬萬不能比，我也勒腰帶咬牙贈助十萬錢吧。」

顧愷之大笑。

徐邈道：「那我寫信稟知家父，贈助十萬錢。」

徐氏是南渡庶族，在京口雖有些田產，但慢說與顧氏比，就是與錢唐第一大庶族劉氏比也是遠遠不如，贈助十萬錢應是比較吃力了。

陳之搖頭道：「暫不會考慮此事，我錢唐陳家塢的方形樓堡還在負債營建，哪裡還有能力在建康營建宅第，若有合適的則租賃一寓所。」

顧愷之道：「租什麼，就在我這裡住，莫不是三兄與子重有寄人籬下之乎？」

陳尚、陳之連道：「沒有沒有。」

顧悅之、顧憫之去張府拜訪歸來，命管事傳顧愷之去相見，顧愷之見這麼晚了父親還要召見他，不知有何事，趕過去拜見父親和叔父。

顧悅之道：「虎頭，聽說你畫了一幅江東三俊圖，呈來讓我一覽。」

顧愷之畫先祖顧榮和陸機、陸雲三人像，意與陸氏和解，這事他曾向叔父顧憫之和外舅張安道稟報過，顧憫之居史中丞，與五兵尚書陸始、左民尚書陸納經常在臺城和其他聚會上相見，卻從不談，這在南渡的王、謝諸人看來實為可笑，顧憫之也覺得這四十年前舊怨沒有必要耿耿至今，不過要不要與陸氏和解，還要等兄長顧悅之來了再定，張安道則已答應願意居中斡旋——

顧愷之即命侍僮去書房取那幅已畫的《江東三俊圖》來，顧悅之手捻銀髯，細看畫中人像，問：「陸士衡、陸士龍之像以何為本？」

顧愷之道：「是陳子重向陸氏郎借了曹不興畫的二陸像讓我臨摹。」

顧悅之笑了笑，點頭道：「畫得不錯，頗神韻，這畫上的二陸擬思婦詩及畫跋是誰所書？」

顧愷之道：「是陳子重所書。」

顧悅之道：「畫跋寥寥數語，述顧、陸二氏世誼，讓人追思悵惘啊。」

顧憫之道：「兄長之意若何，陸氏可和解否？」

顧悅之道：「當年是陸玩陸士瑤辱我彥先公，說我彥先公引北人南渡，損害了吳人的利益，其後陸士瑤不也朝為，至大司空嗎，要說和解，應是陸氏先出面向我顧氏和解，莫要我顧氏先示好，陸氏卻不領，傳揚出去豈不是丟臉！」

顧憫之道：「陸納端謹寬厚，應該不會不領，陸始雖說為人峻刻，但顧、陸好，有百利而無一害，他又有什麼不肯的，而且有張長宗、張安道從中斡旋，以虎頭的三俊圖為引，兄長與我暫不出面，且看陸氏如何表態？」

顧悅之點點頭，揮手讓顧愷之下去歇息。

……

四月初二，陳之、顧愷之去瓦寺作畫，瓦寺大雄寶殿東西兩壁的畫像今日可以完了，徐邈、馮凌波夫婦跟隨前去，顧愷之一早派了人去烏巷謝府請祝英臺，那執役回來說未見到祝郎君，謝府管事答應代為轉告。

就在陳之等人去了瓦寺之後，板栗前來顧府問訊，板栗上回扭傷了腳，休養了幾日，今日覺得行走無礙了，便來這邊看看陳郎君有什麼事要吩咐，得知陳、顧兩位郎君已經去了瓦寺，壁畫今日可以完工，便回到陸府輾轉稟知陸葳蕤，陸葳蕤即向繼母張文紈請示——

張文紈這兩日不適，不想走，說道：「蕤兒約阿彤去吧，多帶幾個僕從，莫要再出現上回那樣的事。」

陸葳蕤一面派人去張府告知張彤雲，一面命人準備兩輛牛車，帶了六名部曲護送，與張彤雲會合一道前往瓦寺，張彤雲上次被朱靈寶五人嚇壞了，這回便要與陸葳蕤同車，出清溪門時還有些膽戰心驚。

陸葳蕤笑道：「阿彤，怕什麼，咱們這次人多勢眾呢，還有，上次那幾個人被小盛打折了，沒三個月不能行走，哪還能再來尋釁。」

張彤雲笑將起來，說道：「葳蕤，我好佩服你哦，鎮定自若，很有膽，比我強多了。」

陸葳蕤微笑不語，心道：「我不怕那些人，我只怕我二伯父。」

陸葳蕤在山門前下車，瓦寺，見大雄寶殿依舊大門閉，冉盛迎了上來見禮，說小郎君和顧郎君都在，徐郎君和馮氏娘子也在殿。

陸葳蕤在吳郡就見過徐邈，陳之也對說過徐邈娶了他義妹馮凌波，當即由側門殿相見。

馮凌波看到陸葳蕤，第一個覺就是：「這真是我義兄的佳偶啊，只有這樣純秀麗的子才配得上我義兄。」

馮凌波比陸葳蕤還小半歲，但已婚子往往覺得自己比那些未婚子，馮凌波就是這樣，把陸葳蕤當作妹子，與張彤雲三人先一起參拜了佛祖，然後坐在西壁下團上說話，而陳之、顧愷之二人各自在東西壁的布幔后對壁畫進行最後的修飾，還未就與陸葳蕤、張彤雲相見。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顧愷之首先從布幔后出來，眉飛舞道：「我大功告了，子重呢？」

陳之應道：「我還需一刻時間。」

徐邈、馮凌波、陸葳蕤、張彤雲起準備去看顧愷之畫的維詰菩薩像，這時，劉尚值大步進來，笑道：「仙民、長康，你們看，誰來了？」

綸巾襦衫的謝道韞上前向徐邈施禮：「仙民兄賢伉儷，祝榭有禮。」

徐邈趕還禮，馮凌波也一併見禮，那年謝道韞與陳之結伴回會稽，路經錢唐時，謝道韞曾隨陳之去馮府拜訪，當時馮凌波並未出來相見，所以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祝英臺，對其敷薰香不甚認同。

謝道韞又分別向陸葳蕤和張彤雲見禮，陸葳蕤以前在吳郡就見過這個祝英臺的，此時再會，立時記起心中的疑，一直覺得那謝氏郎似曾相識，卻就是記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時見到祝英臺，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覺得謝氏郎象這個祝英臺——

當然，陸葳蕤並沒有想到祝英臺就是謝道韞，只是有些奇怪這二人怎麼會如此相似，不過想想二人是表親，容貌有些相似也不稀奇，也就沒往深里想。

顧愷之心直口快，笑道：「英臺兄，昨日陳郡袁通、瑯琊諸葛曾請子重與你辯難，要送子重六十萬錢，子重拒絕了。」

謝道韞眉一挑，含笑道：「好事啊，有人送錢為何拒之！」

顧愷之道：「子重若勝你，豈不是壞你好事了。」

謝道韞問：「子重以為必能勝我？」

陳之在布幔后笑道：「豈敢，我是擔心辯難輸給英臺兄，那時既失面，六十萬錢又得不到，豈不是悲哉！」

眾人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