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究竟是什麼時候?
臉上的鎮定不再,何相死死盯著不遠自己的門生,心中平靜驟然被打破,目之中滿是難以置信,甚至覺此刻的自己就好像是在做夢一般。
何相自認對他不薄,為何他還會背叛自己?
何相這一生閱人無數,如今臨了臨了了,竟然被自己的學生給擺了一道,他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養了這麼一個白眼狼在邊。
再看尚書令他們,也是一樣,并不比他們好到哪兒去。
武將那邊就不說了,何相等人跟許將軍還有方將軍他們兩個聯系一向不深,許將軍跟方將軍約猜到了些什麼,自然不會跟何相一系的人多說什麼。
但其他武將就不一樣了,為同僚,他們心里頭清楚,想要戰勝北庭可沒那麼容易,其中肯定有貓膩。
武將們縱橫沙場多年,心里頭更明鏡似的,雖然不想承認,但其實一個將領的上限,基本上是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的,天賦這種東西,一開始領兵的時候有,后面就會一直都有,但若是一開始就沒有,后面想要培養出來簡直難如登天。
定王不是不厲害,只是按照他們的判斷來說,達不到那種程度。
比起定王突然開竅,他們更愿意相信有猛人橫空出世。
這幾年時間里,一種武將已經管許將軍跟方將軍明里暗里的打聽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圣上的外祖家便是大名鼎鼎的鎮國公,幾乎可以說是當年的武將領袖,四舍五就是半個自家人,眾武將天然就會跟眼前的永熙皇帝更為親近一些。
從景文一朝開始,文臣多數況下都會武將一頭,如今武將能不能翻,就看這一回了,就算是出于這方面考慮,朝中武將也多半會支持圣上打這一仗。
也唯有打仗,他們做武將的才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葉朔借何相等人的手,提拔自己的人,二十多年過去,鄒烏等人人到中年,早已不比當初,所以何相他們,其實也沒那麼重要了。
幾個老人沒有做錯什麼,更甚至他們還為大周奉獻了整整一輩子,整個過程更是耗盡了心,只是他們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如今便要面臨著被淘汰的結局。
葉朔無意做那等兔死狗烹之事,但前提是何相他們要識趣,不然的話……
到目前為止,葉朔已經殺了不人了,早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
“好!”
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葉朔眸一定:“各位務必整頓好軍務,一個月后,朕將帶領三軍,準時出發,前往邊關。”
圣上竟是要駕親征……但因為上次已經來過這麼一回了,眾人只是稍稍有些驚訝,很快就接了。
“臣等謹遵圣上旨意。”
伴隨著這一道道聲音落下,何相等人的臉已然是難看至極。
最后的最后,何相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離開宣政殿的,只知道渾發冷,何相一連幾次都沒能登上馬車,最后何相他們基本都是被旁邊的小太監給扶上去的。
此時此刻,何相幾個才終于意識到,最七十多歲,最高已經過了八旬的他們,似乎是已經老了。
另一邊。
等眾人陸續走出去了之后,何相還有尚書令等人的門生,也就是魯目他們猶豫許久,到底還是留了下來。
雖說早在剛剛的時候魯目他們已經做出了選擇,但他們做了何相等人那麼多年的門生,又豈會沒有半點?
“還圣上寬容……”
葉朔早在他們站定之時,就已經猜到他們要說什麼了,想了想,便也沒有遮掩,十分干脆的給他們了個底。
“如今朕心中還記掛著何相等一干老臣的辛勤付出,暫時…不會跟他們計較。”
但若是時間長了,亦或者是何相等人不識趣,一定要阻攔,在背后做什麼小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管怎麼樣,葉朔不會讓何相他們為進攻陳國的阻礙。
為了這一仗,葉朔不惜做個忘恩負義之人。
魯目等也早已不是當初的年了,當即就明白了圣上未盡之意,心頭先是松了一口氣,但等注意到圣上的眼神時,一顆心又隨之猛地提起。
帝心之堅,絕非尋常。
眼見圣上如今已經拿定了主意不會該了,魯目他們擔憂的不是別的,正是何相他們要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犯軸,圣上他怕是…真的會干脆利落的決了老丞相他們。
所以為今之計,還是得到各位老大人府上走一趟才。
魯目眸一斂,恭敬道:“臣等,多謝圣上。”
如果這件事能夠和平解決的話當然是好事,葉朔便也就沒有阻攔。
與此同時,宮中的何太后也聽說了這件事,何太后一個沒控制住,當即就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盞。
然而這個時候何太后卻是完全沒有心管這些,看著來人,焦急的問道:“此事當真?”
“回太后娘娘的話,此事剛剛宮里頭都已經傳遍了,那還有假?”大約是前朝的靜鬧的太大了,以至于后宮心思稍微靈活一些的,都知道了。
何太后也沒想到,自己的祖父竟然會當眾落圣上的面子,何太后心知自己這位小叔子看似不著調,但卻不是個好欺負的。
不惹到他的時候自然是千好萬好,一旦惹到他了,他可是誰的面子都不會給。
沒見當初先帝在時,哪怕先帝都快咽氣了,也沒拿皇帝的份他嗎?
不過索如今的圣上并非是一個刻薄寡恩,六親不認之人,何太后料想此刻自己的祖父在圣上面前還是有幾分面在的,就好比當初的鎮國公之于景文皇帝。
老鎮國公都平平安安活到了現在,圣上他不至于現在就要了祖父他老人家的命。
故而這件事還有回旋的余地。
這麼想著,何太后顧不上其他,趕忙將的腰牌遞給自己最為信賴的婢:“哀家如今出不了宮,你借出宮采買之名去咱們府上走一趟,告訴祖父,不論如何,千萬不要跟圣上對著干。”
“是,奴婢這就去。”
婢慌里慌張,沒一會兒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著的背影,何太后不開始祈禱,祖父千萬千萬,可不要在這個時候犯糊涂。
事已至此,再想掙扎,已經是徒勞了,不管祖父心中如何做想,此時的他們也只有認命了。
大約一刻鐘后,諸位大人陸續回到自己家中。
相府大門關上之后,沒一會兒的功夫,正廳之中的丫鬟仆從盡數被遣走,接著便是相府大公子的極低的聲音,這聲音當中不乏憤怒。
“圣上他怎能如此薄!”
用得著父親的時候幾乎是照死了用,如今用不上了,便一腳踹開,實在是讓人心寒。
“圣上怕不是忘了,之前瘟疫一事,您與幾位老大人究竟付出了多,這些年來,又為圣上出了多主意。”
何相沉著臉,沒有說話。
大約是今日上朝之時給他帶來的沖擊過大,何相一時間竟都沒有阻止大兒子此刻的大逆不道之言。
何相此時心里頭還是想不明白,圣上究竟是許諾給了魯目他們什麼好,竟他們聯手背叛了他們的老師。
從魯目十三歲時出現在上京,到如今何相一手將他提上詹世府詹事,正四品的,實打實的實權人,何相對他比對自己幾個兒子還好,何相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里對不住他了。
詹世府乃是負責太子的機構,一旦有皇子降生,被立為了太子,魯目便是鐵板釘釘的未來皇帝的近臣,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未來未必就會比自己這個丞相差。
而魯目如今投靠圣上,他難道不知道圣上已經有一個魏溫還有一個邢玉了嗎?一旦自己這個老丞相被拉下馬,未來丞相之位必定是要落在他們兩個其中一個的頭上,又哪里得到他們?
何相既驚且怒,就在這個時候,門房哪里突然傳來了通報的聲音。
“回丞相大人,魯大人到了,說要見您。”
正在何相蹙眉之際,一旁的相府大公子卻是忍住先他之前開了口。
“好哇,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竟然還敢來!”
“住口。”何相下意識的,便清醒了過來。
“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還是這樣躁?”
何相今年都八十了,可想而知相府的大公子也不年輕了。
大公子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但他卻不敢反駁。何相深吸了一口氣,朝著管家抬了抬手:“…罷了,魯大人進來吧。”
事已至此,何相只是想死個明白,比起圣上來,自己究竟輸在哪兒了。
從前的時候相府的人對他有多麼的優待,如今就有多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但魯目卻并未反駁,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確實是他對不住何相。
待魯目走進正廳,迎接他的便是大公子憤怒的眼神,魯目心中愧疚難安,下意識的,便低下了頭。
何相再一次見到他時,心中緒翻涌,但面上卻是不辨喜怒。
魯目到底跟在何相后二十年了,又豈能不了解他?故而魯目的第一句話,便功的何相愣住了。
“學生并非是背叛了老師,只是從一開始,學生便就已經是圣上的人了。”
猝不及防,何相放在膝頭的手猛地收。
“照這麼說,其他人也……?”
魯目垂下眼眸:“舉目去,整個朝堂,追隨圣上者,十有七八。”
有的是葉朔登上皇位之后欽點的,有的是他授意他們讓何相提拔的,經年累月下來,已然是不小的數字了。
何相怎麼也沒想到,答案竟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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