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天的廟會趕上下雪,陳丹朱在山上遇到一個醉漢躺在雪地里。
陳丹朱還以為他凍死了,忙給他診治,他迷迷糊糊不停的喃喃“唱的戲,周大人,周大人好慘啊。”
陳丹朱聞著酒氣,再看這人胡子拉碴,只當是乞丐閑漢,閑漢看著那君臣知己的戲也會熱沸騰啊,將雪在他手上臉上用力的,一邊胡應聲是,又安:“別難過,陛下給周大人報仇了,周王吳王都被殺了。”
那閑漢便大笑,笑著又大哭:“仇報不了,報不了,仇人就是報仇的人,仇人不是諸侯王,是皇帝——”
陳丹朱一抖,用雪在那人的口鼻上,那人被激的暈了過去,此時山下也有腳步聲傳來,忙躲在山石后,看到一群穿著富貴的下人奔來——
“侯爺在這里!”那些人喊道,“找到了,快,快,侯爺在這里。”
一群人涌來將那醉漢圍住抬了下去,山石后的陳丹朱很驚訝,這個乞丐一般的閑漢竟然是個侯爺?
除掉諸侯王之后,皇帝似乎對王侯有了心里影,皇子們遲遲不封王,侯爵封的也,這十年京城只有一個關侯——周青的兒子,人稱小周侯。
陳丹朱在山石后震驚,這個閑漢,莫非就是周青的兒子?
再想到他適才說的話,殺周青的刺客,是皇帝的人——
陳丹朱當時想可能很快就要死了,這種話被聽到,那個閑漢——小周侯,一定會來滅口的。
提心吊膽,但又激,如果這個小周侯來滅口,能不能讓他跟李梁的人打起來?讓他誤會李梁也知道這件事,這樣豈不是也要把李梁滅口?
為此日日夜夜的想辦法,但并沒有人來殺,過了一段小心翼翼去打聽,聽到小周侯竟然死了,下雪喝酒了風寒,回去之后一病不起,最終不治——
陳丹朱有些不安,自己不該用雪撲他的口鼻——如果多救一下,不過前手了下他的口鼻,后腳他的下人隨從們就來了,已經救的很及時了。
所以這周侯爺并沒有機會說或者本就不知道說的話被聽見了吧?
這件事就無聲無息的過去了,陳丹朱偶爾想這件事,覺得周青的死可能真的是皇帝做的,周青一死,對誰的更有好?
諸侯王們討伐周青是為了承恩令,但承恩令是皇帝推行的,如果皇帝不撤回,周青這個提出者死了也沒用。
但如果周青被刺殺,皇帝就有理由對諸侯王們用兵了——
“二小姐,二小姐。”阿甜喚道,輕輕用手搖了搖。
陳丹朱回過神,覺子像在冬天一樣打個寒戰。
“二小姐怎麼了?”阿甜不安的問,“有什麼不妥嗎?”
不妥嘛,沒有,知道這件事,對皇帝能有清醒的認識——陳丹朱對阿甜一笑:“沒有,我很好,解決了一件大事,以后不用擔心了。”
阿甜松口氣,提議:“那這麼高興的時候,我們晚上應該吃好的。”
陳丹朱笑道:“再喝點酒。”
“沒錯。”阿甜眉飛舞,“醉風樓的百花酒小姐上次說好喝,我們從醉風樓過,買一壺。”
陳丹朱含笑點頭說聲好,十年前喝過的酒好不好喝已經記不清了,那現在就再嘗嘗吧。
阿甜高興的掀開車簾:“竹林。”
竹林微微回頭,看到阿甜甜甜的笑臉。
說:“從醉風樓過,買一壺——不,兩壺百花酒。”
竹林握著馬鞭的手不由按在腰里的錢袋上——下個月的俸祿,將軍能不能提前給支一下?
陳丹朱回到桃花觀,喝了一壺酒,吃了一桌子菜,在夏夜里沉沉睡去。
這一晚陳丹朱做了一個夢。
重回十五歲之后,就算在生病昏睡中,也沒有做過夢,或許是因為噩夢就在眼前,已經沒有力氣去做夢了。
現在那些危機正在慢慢化解,又或者是因為今天想到了那一世發生的事,陳丹朱就夢到了那一世。
桃花山被大雪覆蓋,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吳都也不會下那麼大的雪,可見這是夢境,在夢里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打著傘走在山上,這是為了強健的習慣,目睹家破人亡大病一場差點死了,用了一年才緩過來,不能死,還沒有報仇,一定要養好,在山上不能騎馬箭練武,就每天爬山,上上下下幾次,刮風下雨都不間斷。
整座山似乎都被雪蓋上了,陳丹朱如在云里踏步,然后看到了躺在雪地里的那個閑漢——
陳丹朱在夢里知道這是做夢,所以沒有像那次躲開,而是快步走過去,
那個閑漢躺在雪地里,手舉著酒壺不停的喝。
陳丹朱向他這邊來,想要問清楚“你的父親真是被皇帝殺了的?”但怎麼跑也跑不到那閑漢面前。
那閑漢喝完了一壺酒,將酒壺扔開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走開了。
“你是關侯嗎?”陳丹朱忙大聲的問出來,“你是周青的兒子?”
他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然后越走越遠。
陳丹朱只能站住腳,算了,其實是不是真的對來說也沒什麼。
陳丹朱站在雪地里茫茫,耳邊一陣嘈雜,轉頭就看到了山下的大路上有一群人說說笑笑的走過,這是桃花山下的日常風景,每天都這樣人來人往。
陳丹朱舉著傘怔怔看著山下繁鬧人間,就像那十年的每一天,直到的視線看到一人,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上背著書架,滿面風塵——
陳丹朱一聲大喊,將傘扔下,向山下疾奔。
“張遙——張遙——”大聲的喊,用力的揮著手,眼淚涌出來模糊了雙眼。
視線模糊中那個年輕人卻變得清晰,他聽到喊聲停下腳,向山上看來,那是一張清秀又明亮的臉,一雙眼如星辰。
陳丹朱還是跑不過去,不管怎麼跑都只能遠遠的看著他,陳丹朱有些絕了,但還有更要的事,只要告訴他,讓他聽到就好。
“張遙,你不要去京城了。”喊道,“你不要去劉家,你不要去。”
那年輕書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對一笑,轉跟著同伴,一步步向京城走去,越走越遠——
陳丹朱放聲大哭,睜開了眼,紗帳外天大亮,道觀屋檐下垂掛的銅鈴發出叮叮的輕響,仆婦婢輕輕的走細碎的說話——
陳丹朱按住口,劇烈的起伏,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小姐。”阿甜從外間走進來,端著一杯溫茶,“你醒了,潤潤嗓子吧。”
掀起帳子,看到陳丹朱的怔怔的神——“小姐?怎麼了?”
陳丹朱慢慢坐起來:“沒事,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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