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嵐試連考了三個第一,雖然不容易,卻沒被李老太爺和李二老爺看在眼里。
雖說他倆一個從沒下場考過,一個屢敗屢考,敗到他哥嫌丟人不許他再考,可無論如何,人家眼界在那兒呢,這試一個兩個的第一,可不會放在眼里。
可是,當天秦王爺打發人送了份賀禮,接著陸將軍,長沙王府,古家那位神仙一樣的六爺,都熱熱鬧鬧送了賀禮過來,這還不說,連江大公子和蘇大公子也都打發人送了賀禮,接著就是趙二公子、禮部鄭尚書府上,兵部江尚書府上等等各家,都有賀禮送到了。唐家和嚴尚書府上這些,就不提了,那是他們的親家,自家姻親。
這許多賀禮一送上門,二老爺興的兩眼放,衙門也不去了,守著賀禮,拳掌要一份份寫謝帖,卻被嚴夫人遣了人,幾句話堵了回去:嵐哥兒雖說辛苦,也沒累殘了手,這謝帖用得著別人代寫?
李二老爺悻悻之余,拉著臉讓人去問這慶賀宴是怎麼準備的,大哥不在家,這請柬總得他親筆寫才好吧,這一問,又是被嚴夫人駁的一兒沒有:一個生試就大擺宴席的,滿京城,除了那幾百年沒出過一個秀才的,還有哪家?
李二老爺雖然深深鄙視他這個大嫂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卻一個字不敢多說,悶了一肚子郁氣,想來想去,去找他爹李老太爺去了。
李老太爺這一陣子日子不好過,心更是不好的厲害。
那老太婆這一陣子邪鬼上了一樣,一看到他就惡聲惡氣,半點好臉都沒有不說,還嚴令帳房,不許他支銀子用,一兩都不許!
李老太爺想到不讓他支銀子用這一件事,心里就堵悶的不過氣了。
嫁進李家這幾十年,回回都是用銀子拿他,如今早就不是當年了,還是用銀子拿他!
偏偏發了話,他還就是支不出銀子了。
這些天,他只能窩在府里,長天漫日的郁悶,這老虔婆風也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能好。
李二老爺一頭扎進李老太爺書房時,李老太爺正對著窗戶一個人喝悶酒,見李二老爺進來,招手示意,“過來,陪我喝一杯。”
李老太爺和姚老夫人生了兩兒一,大老爺李學璋因為深肖其母,深得姚老夫人寵,二老爺李學玨因為深肖其父,深得李老太爺寵。
李老太爺看到二兒子,面頓時就緩和了不,滿府里,就這個小兒子最孝順最知道他。
”阿爹,您老可真是好心,都這會兒了,您還能功夫自斟自飲?咱們這個家里,都了套了,您這個當家人,就一點兒也不管?“李二老爺一屁坐到他爹對面,倒了杯酒,忿忿然仰頭喝了。
”又出什麼事了?這個家里,還能有什麼大事?“李老太爺一臉郁結,也仰頭喝一杯酒。
”嵐哥兒生試考了個第一,這事不算啥,生試這麼個第一,咱們府上再怎麼著,也不把這個看在眼里。可秦王爺,長沙王府,還有江大公子,蘇大公子他們,京城的高門大家,都送了賀儀來了,這事阿爹你知道吧?”李二老爺看著他爹問道。
李老太爺舉起杯子,正要一飲而進的那只手,頓住了,擰眉看著二兒子愣神。
這賀儀不賀儀的,他怎麼覺得跟他半點挨不上呢?
“阿爹,嵐哥兒考過個生試,這事兒不值一提。可秦王爺,金世子,江大公子蘇大公子他們,這賀儀送到了,咱們總不能收了賀儀悶聲不響吧?這從哪頭講,都說不過去是不是?”李二老爺一臉忿忿。
“阿爹,前頭好些事,我就不說了,都過去了,不提也罷。可這件事,我實在忍不住,沒法忍!不能不說。阿爹,嵐哥兒他爹不是阿娘親生的,跟阿娘是搭不上,阿娘的嫁妝,確確實實,沒他們什麼事兒!可老三是您親生的,是您的骨,那嵐哥兒,是您嫡嫡親親的親孫子!”
李二老爺忿然到連連拍起桌子來,李老太爺眉頭擰了起來,這話很是。
“阿爹您想想,這要是林哥兒,松哥兒他們幾個,別說考了子試第一,就是考個最末,阿娘都得大張旗鼓,不知道怎麼慶賀了吧?如今換了嵐哥兒,府里收賀禮收的手都了,還是悶聲不響,阿爹,阿娘這什麼意思?敢咱們李家,阿娘生的才算數,阿爹您的骨,就不算李家骨了是吧?”
李老太爺瞪著兒子,這話極是!
“阿爹啊,不是我說你。”李二老爺話說到這里,一肚皮怨氣勾上來,牢就多的數不清了,“您這夫綱不振,您自己就算了,連兒子都被你坑了你知道不?你看看大嫂,媳婦兒踩婆婆腳后跟,踩阿娘的腳后跟這踩的,一步一個坑兒一點兒不帶錯的,大嫂我就不說了,大哥不放眼里,您,也沒放眼里吧?”
李老太爺臉上怒氣,可不是,如今當著家管著事,不讓他支銀子用,是那老虔婆的話,更是使的壞!
“還有郭氏,您瞧瞧郭氏,我往姨娘房里多去幾趟,就敢指桑罵槐,滿院子罵,這麼多年,我統共,就一個通房兩個小妾,阿爹你瞧瞧我院子里那兩個小妾,老什麼樣子了?我想再抬一個進來,郭氏死把著不肯,大嫂和阿娘都偏向,人家風流才子,到我這里,前一半沒了!”
李二老爺越說越氣,這都是因為他爹夫綱不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都是因為您,您在阿娘面前這個樣兒,郭氏再不賢,我能說什麼?”李二老爺攤著手,瞪著他爹。
李老太爺迎上兒子的目,愧的避開了。
“這嫉妒不嫉妒的,行,咱爺們委屈些,行,就委屈了!阿爹不計較,我也不敢計較。
可現在,阿娘……這話不該我這個當兒子的說,可我不說……不能不說啊,阿爹,這算不算……那個啊啥,待李氏子孫?
阿爹,這可是搖李氏一族本的大事啊!這樣待嵐哥兒,嵐哥兒就算了,有個孝字呢,可嵐哥兒后頭,那是秦王府!長沙王府!江家!蘇家!還有古家!這一圈兒,得,把滿京城得罪了一個遍兒,阿爹,您這個李氏族長,這家里的當家人,就在這兒喝喝小酒,裝著沒這回事?啊?”
李二老爺上前探,臉幾乎到他爹臉上,一臉的不可思議不敢相信。
李老太爺手里的酒杯重重拍在了榻幾上。
“阿爹,您都這把年紀了,這夫綱,也該振一振了,要不然,一直這麼上行下效下去,咱們這個家,可就真完啦!”李二老爺一下下拍著炕幾,痛心疾首。
李老太爺悶了大半個月的郁氣,這會兒又有了五六分酒意,被兒子這一番痛心疾首,說的怒氣郁氣中生出了無數勇氣,啪的猛一拍桌子,下了榻,背著手,直奔榮萱院。
李二老爺跟在后面,激的心啊肝啊撲通撲通跳,阿爹這夫綱要是能振起來,這個家里,他就能說一句算一句了。
李老太爺氣勢昂然直沖進榮萱院上房,迎著一看到他就怒目金剛一般的姚老夫人,大約是真到了要振起夫綱的時候了,李老太爺迎著姚老夫人兇狠的目,這回竟然沒畏,氣勢反倒又往上沖了沖。
“我問你!嵐哥兒考了頭名這事,你打算怎麼辦?啊?你說!”李老太爺手指點著姚老夫人,厲聲質問。
姚老夫人一大早剛聽了一大堆老太爺在外頭如何左擁右抱,對著十六七歲小人兒溫存小意各種新鮮花樣兒,這會兒正滿肚皮邪氣,正想找個由頭他過來,臭罵一頓出出氣兒呢,這會兒李老太爺遞上了這句話,就跟捅開了巨大的馬蜂窩一樣,姚老夫人的邪火怒氣噴薄而出。
“你讓我說什麼?一個生試,打算什麼?難道還要鑼鼓喧天宣告天下擺上半年一年流水席?
越老越沒出息了!你瞧瞧你那幅樣子,你以為你還年青呢?
你年青的時候,也是個沒出息的夯貨!還真以為自己風流倜儻不得了了?
那幫子賤貨,看的是銀子,你以為看的是你?你這個老棺材瓢兒,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張老臉,還有點兒人樣沒有?”
姚老夫人滿腔的怒火夾雜在口水里,噴了李老太爺一頭一臉。
跟在李老太爺后面進來的李二老爺,眼看著他爹就要一如既往的潰敗逃出,急忙手從后面頂住李老太爺,“阿娘,你這是怎麼說阿爹呢,阿爹在這京城,可是極人敬重,有德有行的老伯爺。”
李老太爺被兒子這一頂一幫腔,勇氣頓時又揚起來。
“你這個潑婦!惡婦!妒婦!我容你這麼些年,你越發猖狂了!現在你連我李氏子孫也敢禍害了!你想干什麼?我告訴你!你想干什麼?我李家是有規矩的!你這個潑婦!這個家由不得你猖狂!惡婦!妒婦!”
姚老夫人被從來沒敢當面還過的李老太爺這一通聲俱厲的尖大罵,罵的愣傻住了。
李老太爺一通罵,噴的姚老夫人傻了眼,這勇氣就如長江之水,從天上下來了,揚起胳膊,指著姚老夫人揮,“我告訴你!從今天起,老子不忍了!你這個惡婦,妒婦!我李家的門風,被你這個惡婦敗壞的一干二凈!從今天起,老子絕不容你再胡作非為!你給老子聽著……”
“你這只老王八!”姚老夫人反應過來了,頓時氣的尖連連,“你敢跟我腰子!放你的狗屁!”
滿屋子的丫頭婆子,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對惡潑對罵的老夫妻,傻了一堆。有幾個反應快的,趕往嚴夫人院里狂奔而去。
出大事了!
明萃院里,李夏新挑的丫頭端硯一頭扎進屋,指著外面,眼里閃著興的,“姑娘姑娘,剛剛我看到夫人提著子往榮萱院跑,是不是……”
沒等端硯說完,李夏已經跳下榻,拖著鞋子一邊往外面跑,一邊招手端硯,“跟我來,快!還有湖穎。”
端硯和湖穎跟著李夏,提著子一通狂奔,落后嚴夫人沒幾步,一頭扎進了已經一片的榮萱院。
郭二太太,徐太太,趙大等人,落后李夏沒幾步,一堆兒涌進來,連主子帶丫頭婆子,把榮萱院從大門到二門,廊下天井中,的滿滿當當的。
上房里,姚老夫人和李老太爺,面對面叉著腰,你指著我,我指著你,已經罵的聲音都快啞了。
李夏從嚴夫人邊到最前,看著明顯罵不過姚老夫人,氣的臉紅脖子,只會翻來覆去罵潑婦惡婦妒婦的李老太爺,搶在嚴夫人的厲呵之前,跺腳尖,“不要打太婆,不要打!別打!不能打!快打!”
嚴夫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夏。
被姚老夫人一串兒一串兒變著花樣的惡罵罵的頭暈眼花的李老太爺,恍然大悟,揚起胳膊,猛一掌甩在姚老夫人臉上。
姚老夫人的惡罵戛然而止,直直的瞪著李老太爺,片刻,尖一聲,一頭撲上去,揪著李老太爺連撕帶撓,連啃帶咬,“你敢打我!老王八!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老王八!”
嚴夫人脖子僵的一格兒一格兒的移向撕打在一起的老夫人和老太爺,再一格兒一格兒的轉向興的兩眼放的李夏,好半晌,才緩過口氣,“還不快拉開!都是死人嗎!”
嚴夫人一句話喊出來,心神全數歸位,手揪住李夏后面領,揪著往后,順手推到姚四懷里,“帶這妮子出去!看著!快拉開!去請大醫!快!這是怎麼回事?都出去!不是說你們……”
嚴夫人嫁進李家這幾十年,頭一回氣急敗壞到想拎刀砍人。
經過這一場當面對罵,以及揮出了那一掌之后的李老太爺,恍然悟過來,他是夫,是那個人頭上的天!一悟過來,李老太爺這人生頓時煥然一新,再見姚老夫人,腰板筆,這氣勢和從前比,就是天淵之別了。
隔沒兩天,有人孝敬了李老太爺一個妙絕無比,十八九歲的清倌人,李老太爺不客氣的收了,昂然領著,往姚老夫人面前展示了一番,帶回自己院里,千寵萬憐。
嚴夫人眼看了一場惡罵對打,眼看著怕了一輩子老婆的老太爺夫綱振起,眼看著老太爺說納就納了個清倌人,眼看著姚老夫人神抖擻的投到了斗渣夫斗賤人的戰斗中,一個人坐著喝了小半天茶,讓人把李夏過去,對著沖眨著無辜大眼睛,笑的無邪燦爛的李夏,瞪著看了半晌,一句話沒說,只無力的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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