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下聯的燈籠掛在一間十分奢華的酒樓門口，一排兒掛了十來只燈籠，燈下都沒有綠條兒，倒看不出哪個容易哪個難。

　“讓我看看。”李文嵐矜持的上前一步，先看掛在最顯眼位置的那只大燈籠，念了遍上聯，略一思忖，“……容易的很，我已經想好了……”

　“這位小爺生的這樣好，又這樣捷才，真跟天上的仙一般。”守在門口的伙計伶俐非常，李文嵐話音剛落，就一步上來，開口先奉承，接著笑道：“咱們這一帶幾家求下聯的，都是一樣的規矩，得煩請小爺寫下這下聯，小爺看這邊，這下聯就在這兒，掛一排，咱們是學著大相國寺的規矩，每張下聯下面，放一只小竹簍，到明天黎明，哪幅下聯收銅錢最多，明兒個就和上聯一并鐫刻出來，就掛在小號大堂，一掛一整年。這銅錢呢，收多，我們東家再拿出多，明天送到大相國寺做份善事。”

　伙計看起來不知道解釋過多遍了，口齒伶俐，一番話說的極快。

　李文嵐回頭看了眼郭勝，點了下頭，“好，就依你們的規矩。”

　伙計急忙在一半里一半外，支在酒樓門口的桌子上鋪開一張上品灑金金粟紙，指著掛的滿滿的筆架，示意李文嵐挑筆。

　李文嵐看著紙的大小，挑了張略大點的筆，飽蘸了墨，在金粟紙上寫下了下聯。

　徐煥頭看著，連聲稱贊：“小六這字，很有功底了，這下聯對得好，和上聯渾然天，不錯不錯。”

　“六爺在這詩詞文章上頭，極有天賦。”郭勝有幾分心不在焉，四下瞄著，跟在后面，有些空泛的夸了一句。

　李文嵐看著兩個伙計舉起金粟紙，小心翼翼的掛到那幅上聯旁邊，在他那幅下聯下面，放好了一只小竹簍，眼睛盯著竹簍，顯的有幾分張。

　李夏瞄著他，抿笑著，手向青果，看著伙計笑道：”他是我哥哥，我能不能投一枚銅錢？”

　“能能能，當然能，這規矩可沒有自家親人不能投這一條，換了小的，也要給自家哥哥捧個場。”伙計一臉笑，連連點頭。

　青果反應過來，急忙到荷包，拿了枚嶄新的銅錢遞到李夏手里。

　李文楠一聲輕呼，“對啊，我怎麼沒想起來，我也要給六哥兒投一枚！”

　李夏將手里的銅錢遞給李文楠，自己又手向青果要了一枚，兩人一前一后，將銅錢投進去。

　郭勝從李夏要銅錢起，眉就挑起，又飛快落下，暗暗舒了口氣，他果然沒猜錯，姑娘是個不拘一格的。

　李冬和李文梅有幾分猶豫，正要上前，李文山手攔住兩人，話沒說出來，先笑出了聲：“別跟著倆胡鬧。楠姐兒，不許這樣。”

　眼看著李文楠指著周圍的婆子長隨，那意思是要吩咐他們也一人一枚，李文山又氣又笑，急忙制止。

　徐煥哈哈笑起來，折扇點著李文楠，“這丫頭，這會兒你倒聰明上了，照你這麼著，那不了拼誰家親戚下人多了？”

　李文楠悻悻然住了口，頭看了眼只有兩枚銅錢的小竹簍，一臉不甘。

　幾個伙計也笑的不行，沖李文楠等人連連拱手長揖，笑道：“兩位小娘子放心，令兄這字這聯，都出得很呢，咱們京城多的是明眼人，說不定一會兒，這小竹簍就要滿了呢。”

　李夏笑的眼睛彎了月牙，推著李文楠，一行人剛走出七八步，就聽到后面有個響亮的聲音問道：“這幅下聯，五十兩銀子，賣給我怎麼樣？”

　李文嵐反應最快，急忙一個轉，快的旁邊的婆子眼都暈了。

　李夏也回過頭，李文楠慢了一線，忙回頭轉。眾人都跟著轉往回看。

　只見一個穿著件月白織錦緞面大里斗蓬的中年書生，手里的折扇指著李文嵐剛剛寫好的那幅下聯，中年書生旁邊的小廝手里，托著一塊拉起霜的大銀餅子。

　幾個伙計都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忙躬拱手陪笑道：“從沒有過這樣的規矩……”

　“知道你們作不得主，把你們掌柜請出來。”中年書生十分和氣，一臉笑，揮著折扇，示意伙計。

　伙計忙轉進去，片刻，一鉛白長衫的掌柜一只手拎著長衫前襟，一路小跑出來，先沖中年書生長揖到底，才陪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小號……”

　“一百兩！”中年書生示意小廝，小廝立刻收了銀餅子，了張銀票子出來，“古家銀號，見票即兌。”

　“小號……”掌柜咽了口口水，這位怎麼帶著子鬧事兒的味兒啊，這上元節，從江大公子接管巡視起，敢當街鬧事兒的，還真沒有……

　“還請掌柜全。”中年書生態度極其誠懇，沖掌柜長揖到底，“鄙東主看中了這幅下聯這筆字，十分喜，就是在京城，鄙東主也不算尋常人兒，還請掌柜全。”

　“這個……不怎麼合規矩。”掌柜猶豫了，在京城不算尋常人兒……這京城里，不尋常的人兒多如牛，不過哪一牛他都得罪不起。

　“規矩也沒有不許轉送之說，這樣吧，這一百兩銀子，煩掌柜換銅錢，全放在這下聯的竹簍里。”中年書生態度之誠懇，簡直讓人，“明銀，再拿一百兩，賞掌柜和這幾位，就當鄙東主請幾位喝杯水酒吧。貴店要搭的一百兩銀子，也由鄙東主拿出來。”

　那小廝聽著中年書生的話，出一張銀票子，又出一張銀票子，再出一張，幾句話的功夫，這幅下聯的價碼，就從一百兩，變了三百兩。

　今天這街上，全是閑人，都是不怕熱鬧大，只怕沒有熱鬧看的，這幾句話的功夫，酒樓門口，已經圍了一大群人，幾乎把路都堵住了。

　“既然貴東家這麼喜……”掌柜是個八面玲瓏的，一看中年書生這勢在必得的架勢，立刻就坡下驢，他管著這麼大的酒樓，幾百上千的銀子還不怎麼能在他眼里，只是不敢強留人所好，這可跟奪人心頭好沒什麼分別，誰知道他家東主是誰，不過十有八九，他是惹不起的。這可犯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