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能扯!這輩子,我就咱們這一個老大。那頭磕的是誠心,誠心實意。唉,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們海家,從前是柏家家將,幾輩人都是柏家家將,要不是抄了家,那一位,這會兒就是我的主子,跟老大差不多。”
海慶從董老三手里拿過木頭猴子,舉起來看了看,“整天看你刻這個,刻了這麼些年,怎麼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就是個消遣,要什麼長進?你們海家,還真闊過?我一直當你小子吹牛皮,是真的?那你家怎麼抄了家?被人家陷害了?”董老三是真好奇。
“我看你是聽書聽多了,哪有那麼多陷害?就是犯了抄家滅族的罪,什麼罪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小,才五六歲,過了七歲,就得……”
海慶往自己脖子抹了把,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我就記得,我祖父跟我說,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別記海家絕了后,讓我不要怪大伯,說是大伯連累了家里。
還說,大伯雖說連累了家里,可這些年,家里的富貴榮華,也都是大伯掙來的。大概就是這樣的話,這是我們海家的命數,誰都不能怪。
我就記得這些,別的,大約我本就不知道,我活下來了,從來沒怪過大伯。”
“就算有榮華富貴,也不能把一家子大小的命,全搭進去。”于老四一邊收拾著那條黑魚,一邊接了句。
“我看哪,這就跟咱們跟老大差不多。老大帶著咱們,這樣打那樣打,打下地盤,吃香喝辣,風風,可要是哪天,老大一時糊涂,就象前兒吧,要是老大犯了錯,什麼……指揮不當?把咱們的命都搭進去了,咱們能怪老大?”董老三踢了于老四一腳。
“這可不能怪!老大又不是神仙,神仙也有犯錯的時候,這事生死由命,怪不了誰。”于老四順手抹了董老三一腳脖子魚,“大慶家這事,跟這不一樣吧?”
“咋不一樣?一個樣兒!”海慶接了句,“反正我從來沒怪過大伯,雖然我不知道因為啥事,大伯犯了啥錯,就算知道了,我也不怪,都是命,再說,現在跟著老大,這日子多快活?給啥都不換!”
“老大回來了!”蘆葦叢中,傳來了一聲招呼。
董老三一躍而起,連跳過幾條船,跳上一只只容一人的小三板,往岸上劃的飛快。
海慶急忙將釣桿塞給于老四,跟在董老三后面,也趕劃了條小三板,趕往岸上。
胡磐石也是一樣的一襤褸,站在那里,氣勢昂然的讓人本注意不到他上穿的什麼。這會兒正甩著襟,呼呼扇著風。看著眾人都聚過來了,眉開眼笑道:“他娘的,這一趟,咱們可賺大發了!趕做飯,讓兄弟們吃飽喝足,一會兒要干活了,得干一夜。你們幾個,往一塊兒坐坐,得好好議一議,明天,咱們得熱熱鬧鬧的唱一場大戲……”
胡磐石和董老三等十來個小頭領圍在胡磐石周圍,頭和頭湊在一起,細細議了小半個時辰。
那邊,黑魚湯,烤青魚,白灼蝦各幾大盆,以及咸蹄髈,咸羊,腌菜大餅子也端上來了,眾人痛快吃飽,從蘆葦叢深,一只只拖出吃水沉重的小船。
海慶一只手托著個小本本,一只手拿著塊炭條,神嚴肅,挨船過了數記了數,分出一半小船,沿著岸邊的蘆葦叢,劃過半片湖,將船上的刀槍鐵箭搬上一輛輛獨車,推上兩里多路,搬上泊在河邊的兩三只半大木船。
另一邊,董老三帶著人,將海慶分出來的另一半小船,頭尾相連,用竹艄撐著,悄無聲息的出了朱湖,沿著茨河往外走。
直忙到大半夜,藏在蘆葦叢中的小船全部推出來,空的蘆葦叢恢復了寧靜。
天明時分,海慶帶著人,鑿沉了已經空了的小船。
另一邊,董老三帶著那一半吃水沉重的小船,沿著茨河走了四五里,停在了一個村莊外,天快亮時,小船不見了,岸邊只泊著幾只大船。
……………………
侯參將這兩天頭大如斗,一夜功夫,就急火上沖,起了滿泡。
他收了人家一大箱金子,可那四大船貨,半路上連船帶貨,無影無蹤了,昨天又接到京城的信,兵部委了金世子,要過來高郵,署理高郵軍軍務……
侯參將團團轉著圈,一眼看到金世子昨晚上遣人送過來的軍需冊子,頓時覺得里又暴起了一堆泡,這位惹不起的世子爺,頭一件事,竟然要核查軍需!
侯參將幾乎可以斷定,有人告了他的黑狀,能告這樣的黑狀,必定知知底,這樣的人,還能有誰呢?侯參將略一多想,心里那子焦急,就被憤怒取代。
富勝這是瘋了麼?真以為他這麼好欺負?真要拿他侯家滿門,給他兒子當個進步的臺階?
怎麼不能?他劫了他四船貨,后天見不到貨,那幫子窮兇極惡的匪徒不會放過他,明天金世子就到了,要是立即核查……剛送到沒多久的新刀新槍新弓新箭,富勝要是不援手,他過不了金世子這一關……
侯參將只想的上一陣接一陣寒氣背骨,他那四船貨,富勝藏到哪兒去了?
門外,侯慶一頭扎進來,“二叔,咱們那貨,象是找到了!”
“什麼象是找到了?怎麼說話呢?”侯參將一聲急吼。
“是是是是……是這麼回事!”侯慶急的舌頭打了一串兒結,“富參將新納的那個小妾的外家,在小張村……二叔你聽我說,不是廢話,您先聽我說。”
迎著侯參將的怒目,侯慶趕解釋一句,“因為跟富參將攀了親,這小張村的人出來,就人五人六的了不起的厲害。
昨天,小張村一個漢子,推了兩袋子芝麻到糧食行里賣,賣完了不給行頭錢,還罵人,說什麼等高郵打起來了,就讓他們富親家把行里的人,全當土匪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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