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坐在謝翊邊上的舒硯已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謝姝寧亦是忍俊不,被樂得眉眼彎彎。宋氏也笑,趕忙沖站在後隨侍的丫鬟揮了揮手,輕聲吩咐道:「瞧瞧爺可是醉得厲害,讓下頭早些送了醒酒湯上來。」
原是難得的日子,加上謝翊幾個年紀也不小,早到了能沾酒的歲數,加上那桌還有汪仁、鹿孔幾個在,故而宋氏一開始便沒有約束幾個小的,桌上的酒水也是一早就備上的。
想著應吃不了太多酒才是,誰曾想,頭一個吃醉了的便是自己的兒子。
宋氏吩咐妥當,突然側目向謝姝寧,笑著說:「你哥哥怕是喝糊塗了。」
他們兄妹兩個本是一母同胞,人常言雙生子之間心有靈犀,謝姝寧跟兄長之間,卻似乎並沒有這等覺。興許是因為多活了一回,前世哥哥又早早不幸夭折,以至於今時今日看著比自個兒早半刻鐘出娘胎的哥哥,總難將他視作年長者。
所以這會聞聽謝翊說起醉話,只樂不可支,見母親扭頭同自己說他喝糊塗了,更笑得厲害,好容易忍住了,低了聲音道:「您說了今兒個不拘著他,他可不得放開了肚皮喝?」
宋氏搖搖頭:「我哪裏又管得住你們兄妹倆。」
語氣悵然若失,聽得謝姝寧一怔。
斂了笑,在桌下手輕輕扯了扯母親的袖子:「娘親……」
「好了好了,娘這是高興呢!」宋氏笑著說道,「你們倆平安康健地長大人了,娘這心裏頭,高興得很。你也不必掛心我,看你哥哥這小孩子兒,說還得在娘親旁呆個三五年才會家,有他陪著,你再偶爾回來看看,往後的日子同過去也不會有太大差別。」
已跟汪仁在廚房裏談論過謝姝寧的親事,這會心裏主意拿定,便不由得想起了今後的日子。
然而這話雖然是笑著說的,口氣也擺得極輕鬆自在,可母連心,謝姝寧一聽便知,這其實是在捨不得自己。
趕巧燕家的事,又讓燕淮不可能住回南城的國公府去,而且今後的局勢會呈現怎樣一副走向,眼下眾人都還拿不準。為母親的宋氏,不免就擔心起了今後他們是否會離極遠。
但天下間多的是出閣之後,終此一生也未能回娘家一趟的子。
宋氏心裏矛盾著,面上卻不願表。
輕拍了拍兒的手背:「用飯吧,好好歇一晚,明日還有許多事需要商量。」
謝姝寧聞言,心神搖曳,娘這話的意思,是要著手準備的婚事了?
愣愣地握著筷子。
屏風另一側驀地喧鬧了起來,謝翊貪杯,喝得多了便覺憋得慌,扶著桌沿便要起,誰知子一晃便趔趄著摔到了地上。
這下可好,眾人皆被驚,各自丟開了筷子喊了人進來。
好在本已酒過三巡,這頓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宋氏嗔了句「混小子」,一面讓人先送了摔倒后便呼呼大睡的謝翊回房,一面請飯畢后的眾人移步前頭。
倉促間,謝姝寧跟燕淮對視了一眼。
許是因為吃了些酒,他的視線在燈下顯得尤為灼人。
謝姝寧方才也淺啜了幾口,這會被他一看,面上不由得微熱。
忽然,斜刺里冒出個影,不偏不倚正巧擋在二人相的視線之間。
謝姝寧只能瞧見個拔頎長的背影,面向燕淮的則是汪仁那張面無表的臉。
「燕大人閑來無事同咱家私下嘮上幾句如何?」
「……」
「燕大人?」見站在自己跟前的年不吭聲,汪仁不由微微拔高了音量。
正巧鹿孔幾個已出了門,屋子裏一靜,落針可聞,他這一聲「燕大人」便猶如水油鍋,「嗤啦」一聲濺起高高的油花,霎時將尚留在屋中的幾人都給吸引了過來。
宋氏也在其中。
他一側頭就瞧見了疑的目,立即換上了一副笑。
他轉回頭來,看著燕淮,語氣溫和地道:「燕大人意下如何?」同方才說話的那人,十足像兩個。
人常言,丈母娘看婿,越看越順眼。
沒準宋氏也是如此,當著的面,他對燕淮的姿態多得收斂些。
汪仁暗自思忖著,口吻愈發溫和慈起來。
燕淮聽著,看著反常的汪仁,不由得打了個寒:「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去園子裏轉轉,消消食罷了。」汪仁笑著說道。
燕淮被他笑得骨悚然,又當著宋氏的面,只得連連頷首應好。
須臾,他二人便由燕淮提著燈,一前一後往園子裏走去。這座宅子地方本就不大,堪堪夠住而已,附帶著的那個園子就更是小,不過掌大的一塊地,栽了幾棵樹后,地方就更是小。
不過夏夜裏坐在園子裏賞月,倒也是涼快。
彷彿只是一眨眼,月上梢頭,天已很晚。
鹿孔跟月白掛心著兒子豆豆,自是早早拜別先行離去,宋氏亦瞅著空要去親自探探謝翊的況,很快,人散了個。
謝姝寧跟舒硯則一道跟著雲歸鶴去了隔壁宅子裏看過雲詹先生,趁著舒硯在裏頭陪小憩醒來的雲詹先生說話,雲歸鶴忽然給謝姝寧打了個手勢,問起了燕淮來。
幾年前燕淮曾在平郊的莊子上住過幾天,雲詹先生跟雲歸鶴自然也都見過他,只是雲歸鶴怎麼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們竟然會坐在一用飯。
還有酒桌上,謝翊說的那幾句醉話,即便再不明況的人,這會也多猜到了幾分。
他直截了當地問了謝姝寧,謝姝寧也就直白地告訴了他。
雲詹先生師徒倆一直住在平郊的莊子上,平素里不在外走,除了謝姝寧讓冬至送去的消息外,他們自個兒也從來不往外打聽個一星半點,莊子裏的僕婦也都不是嚼舌的,因而「國公燕淮」死了一事,他們並不知道。
若不然,他這會問的第一個問題,就該是這件事了。
從謝姝寧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雲歸鶴略沉默了片刻。
半響,他才問起謝姝寧,婚期幾何。
謝姝寧笑著搖頭,回道:「八字還沒一撇呢。」
雲歸鶴聞言,忽然用他鮮使用的腹語悶悶地說了句,「你可告訴師父了?」
「還未來得及提。」謝姝寧微怔。
一則雲詹先生還病著,神不濟,不宜擾他;二來這件事還沒有一個完整的定論,眼下談什麼都算是為時過早,心裏仍覺得不到時候一一告知眾人。
雲歸鶴聞言點了點頭,恰逢舒硯打裏頭出來,二人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頃,謝姝寧跟舒硯告辭趁著夜提燈而行。
走至半途,二人說起了宮裏頭的事,謝姝寧便掏出小潤子送出來的第二份消息遞給他。
就著昏黃的燈,舒硯仔細看過了信,長鬆了一口氣,道:「不論如何,這件事都拖不了太久了。」
謝姝寧輕輕一頷首。
他們都知道,皇貴妃斷不會坐以待斃,心中一定已經有了主意。
只可惜,以的子來看,會願意藉助小潤子手裏的人,卻不會把希寄托在幾個上,因而在籌謀的事,即便是離最近的小潤子也知之甚。
好在了,跟惠和公主幾個,眼下都平安無事。
「多事之秋啊……」舒硯幽幽嘆,「好在還算有你這樁喜事。」
謝姝寧輕笑:「哪裏能算是喜事。」
燕淮的事,也不比宮裏頭那樁輕鬆。
「短中取長,就不要這麼苛刻了。」舒硯搖頭,又失笑,「何況若連親也不算喜事,那世上還有什麼喜的?」
雖說宋氏還沒發話,但在謝翊舒硯幾個心裏頭,這事便已算是了的。
倆人輕聲說著話,提著燈沿小徑慢慢往前走。
被他們落在後的宅子裏,卻漸漸被愁雲籠罩。
雲詹先生的屋子裏,燈火通明,門窗閉。
他躺在床上,雲歸鶴則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雲歸鶴告訴他,有人提親,求娶謝姝寧。
雲詹先生聞言面喜,問道:「可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就是燕家的那位。」
「燕家的?」雲詹先生的眼神微微一變,「是我們見過的那一位?」見雲歸鶴點了頭,他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雖說頭一回見面,他便起過疑心,可到底是時過境遷之事,他也無意再翻出來探明真偽,因而在那之後便不曾再關注過此人。不曾想,他竟然要同阿蠻親了……
雲詹先生沉默了許久……許久……
呆在園子裏說話的倆人,卻滔滔不絕說了很多。
頭頂清輝,二人結了同盟。
至於燕淮為何假死一事,汪仁突然間便覺意興闌珊,懶得知道了。
他只提高了燈籠,照亮了燕淮的臉,冷然道:「旁的皆不論,只一條,你既要娶,便決不能負。」
若不然,謝姝寧不開心,宋氏也就跟著不開心,那他——又怎麼能開懷?!
「生死不渝。」燕淮慢條斯理地出手,趁他不備霍地奪了燈,隨即斬釘截鐵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