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夫人聞言頓時變了臉，將手中剛剛捧起的茶杯往手旁矮幾上重重一頓，黑著臉斥道：「這話也是你好說的？」

「怎麼，娘親聽著不高興？」溫雪蘿咬了咬牙，冷笑道，「若不是您等不及父親回來商議便輕率地將庚帖還，兒又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都快十七歲了！

往前同相的那幾位，而今哪一個還同一般待字閨中的？親早些的，眼下連孩子都已經會走會說話了。偏偏只有，如今卻還只能聽著們的喜訊說著恭賀的話。英國公府的小姐，再過兩年只怕就要老姑娘了。可娘卻說，還不著急。

沒了燕家的這門親事，娘還盼著為尋一門比燕家門第還要高的人家，簡直是癡人說夢！

越想越覺不忿，別過臉去不願再看溫夫人。

溫夫人素來寵，現如今卻見這般同自己說話，不一陣火大，用力一拍椅臂，拔高了音量呵斥：「你聽聽你自個兒說的話，不孝不悌，哪裏像話？！」

溫雪蘿抬眼看一眼，「兒有哪個字說錯了？」

說的話，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再真再對不過的。

溫夫人大震，出手指著，氣得哆嗦，連聲道：「我生你養你一場，難不我這當娘的還欠了你不？」

說到傷心，溫夫人的眼眶泛起紅來，不一會裏頭便蓄滿了淚水，一便撲簌簌落下來，哭著放下手來，掏出帕子拭著眼角，一聲聲問溫雪蘿：「你沒做過娘，當然不知道生養個孩子是多難的事！十月懷胎不提，生產時在鬼門關兜一圈，吃的那些苦頭，又有哪一樁是好的。為娘一心一意為你著想，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英國公府的嫡小姐，又是親生的閨，難道要隨便尋個普通人家嫁了不？

即便國公爺答應，也是決計不會答應的。

溫夫人淚水漣漣，帕子很快了大片，竟是止也止不住。

溫雪蘿雖記恨著母親，可母倆的一直不錯，打小又得母親喜歡，這會見哭得厲害，心裏也漸漸不好起來，忙上前去攬住溫夫人的肩頭，嘆口氣道：「兒不是這個意思。」

「你哪裏不是這個意思？」溫夫人見服，心裏底氣足了些，「你分明就是在怪娘親不該同燕家退親。」

溫雪蘿沉默了下，低聲道：「娘親也是為了哥哥跟咱們一家人。」

溫夫人聽提起長子來，眉頭下意識一蹙，旋即才慢慢舒展開來，按住兒的手哽咽道：「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略微一頓，接著馬上又說：「燕家那門親事，在你們小時瞧著的確是好，可如今再看，你若真嫁了過去，將來可得吃多苦？你是從娘肚子裏出來的，娘拿你當心肝疼，可不願意見你吃苦！」

一番話說到最後，的語氣已經變得十分堅定有力。

溫雪蘿就多相信了幾分，也知自己方才的話說得過火了，便不再辯駁，反而順著的話應和了幾句，乖巧地點了點頭。

溫夫人這才勉強笑了笑，心裏卻在想，京都上下，眼下適齡的未婚兒郎，想尋個高門第的，似乎真的沒那般容易了。一愁意漸漸湧上的心頭，但著兒那張臉，又不想，希仍大得很。而且燕淮死了，死的委實夠解氣。

這般想著，面上勉強的笑意便慢慢多了兩分真愉悅。

*****

天漸漸變得昏暗，頭頂上原本晴朗的天在時間流逝中被累累烏雲覆蓋。

雲層緩慢疊加，像一汪潑了的墨。

如意的馬車就停在門前，馬兒神萎靡，往一旁的樹旁踢著。

轟隆——

天上忽然炸開了一道響雷，健碩的馬立即像是急著歸巢的小鳥一般，想要將子躲進樹下去，驚慌失措地打著響鼻。

此刻坐在謝姝寧跟前的如意，亦如它一般驚慌，搖著頭說：「主子除了那夜酩酊大醉過一回外，其餘時候瞧著都沒有什麼異樣。哪怕是出門前，都還看不出一分不對勁來。消息傳回來后，我只記得主子曾說過，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要拿那把老國公爺留給他的弓隨葬。今晨，我便匆匆去了主子房中尋他留下的那把弓，誰知卻在弓下發現了一封信。」

在場諸人聽到這話，面頓時便都變了變。

尤是謝姝寧，當即便急聲問如意：「信呢？」

如意一驚，趕忙慌慌張張地掏出已經開了封的信遞了過去。

信很短，不過薄薄一張紙。

字跡工整，毫無潦草之意，說明寫信之人當時十分鎮定。

謝姝寧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將信紙攤開，仔細低頭看了起來。一面看一面問：「可是他的字？」

見過燕淮的字跡，但到底不是日日都在一塊的人，對他的字跡不甚悉，無法辨認。如意便不同了，燕淮的心思他看不，但燕淮的習慣、字跡之類，他必然比他們都要更加了解。

果然，一聽詢問此事，如意便點頭道：「肯定是主子的字，不會有假！」

謝姝寧半鬆了一口氣，微微一頷首，繼續看起信來。

屋外雨意已近在眼前，卻一直到近酉時，大雨都還未落下。

門窗半開，涼風一徑朝裏頭吹來，將謝姝寧手中的信吹得嘩嘩作響。

著這封薄薄的信，忽然失笑，喃喃道：「他到底在做什麼……」

耳尖的吉祥聽見這話，忍不住悄悄拉了如意一把，皺眉問道：「信上寫了什麼？」

「信上說，主子若過了十五還未回，便撤了看守老夫人跟二爺的人……」如意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信上所書的容，一連看了三遍才敢相信，自己並沒有看錯。

吉祥愣了愣，抓著如意胳膊的手下意識用力了些：「怎麼可能？」

今天便是十五！

據他們所知，明日國公燕淮歿了的消息便會傳遍大街小巷，昭告天下。

時間竟湊得這般巧……

吉祥面上驀地出驚訝之來，惶惶扭頭看向謝姝寧，角翕。

謝姝寧察覺到他的視線，對視過去，道：「你可是想起了什麼？」

吉祥的面愈發古怪起來，良久點頭說道：「萬老夫人住進燕家的翌日，主子分別去見過萬大人和……」

「二爺母子？」謝姝寧輕聲接上話。

吉祥知道一定能想到，聽接話也沒有覺得疑，只點頭應是。

謝姝寧眸微閃，道：「看來，你家主子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日了。」

如意最是一頭霧水，在旁聽著，聞言急忙問：「您的意思是？」

「死的那個，只怕是狐三。」謝姝寧垂眸，盯著那封信上的墨字，低低道。

燕默石啊燕默石……你到底在做什麼？

眉宇間自得知消息后便未曾消失過的郁漸漸被困取代。

燕淮那樣的人，若有心想要瞞，又怎會特地給如意留下這樣一封信來暴自己。他分明是故意的……

「主子沒死？」

思忖間，聽到如意尖了聲。

笑著看了過去，若說先前只是疑心燕淮還活著，在知道狐三的事后，便約莫有了五分懷疑，而今這份懷疑已至九分。缺的那一分，只是因為還未見到人。

對如意道：「九可能。」

哪怕是十分，也不會將話說滿了。任何事在未到最後一刻的時候，都有可能出現變數。

如意卻已經高興得分不清南北，胡將吉祥一把抱住，直嚷著：「萬幸！萬幸呀！」

吉祥揪著他的后領將他拉開，皺著眉頭說：「冷靜些！」

可他焉能冷靜得下來，鬆開吉祥后便撲到謝姝寧腳邊磕頭道：「八小姐，請您幫主子一把！」

「胡鬧！」吉祥在後頭踹他一腳，「八小姐怎麼可能會不幫！」

謝姝寧看著像是重新活過來的兩人，角微微一勾，面微笑，須臾笑意一斂，正道：「若這事是你家主子的主意，要想找到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如意靜了靜，試探著問道：「那，明日還要不要將看守的人撤走？」

謝姝寧略一遲疑，道：「照信上說的辦。」

燕淮不是會因為一時興起便胡來的人，他既留了這樣的吩咐給如意和吉祥，那必然就有別的用意。

言畢，向吉祥，道：「你也看一看吧。」

吉祥謹慎地接過信，看完后不由驚訝地道，「鐵盟的人全部鎮守泗水？」

謝姝寧倒笑了起來：「他素來疼嫻姐兒，怎麼會不將的事安置妥當。由此可見，突然搬去泗水，也本不是為了避暑小住而已。」

吉祥沉默片刻，頃說：「主子他為何這般做？」

「萬老夫人只怕是知道的。」謝姝寧搖搖頭，前世萬老夫人這會本沒有病得這般重，燕淮對萬幾道下手也是遠於他對小萬氏母子下手，不像今世，幾件事發生的時間都被打了，因而本不知，這一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霍地站起來，道：「不論如何，要先將人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