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媽媽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奴婢並不曾發現什麼異常，小姐行事說話，都沒有任何怪異之。」

「那孩子心思重，便真有什麼，只怕也不會輕易你等看出來。」宋氏聞言微嘆了一聲，「的婚事，馬虎不得，要仔仔細細盤算一遍先才好。」自己經歷過那樣糟糕的婚姻，是不論如何也不會自己心肝似的閨也這番苦的。

因而謝姝寧的親事，第一重要的自然就是男方的品行，第二則是家中人口幾何，親戚之間的關係是否和睦簡單，男方父母為人如何，這都是需要考慮的。至於剩下的，是否出顯赫，是否富貴，皆不重要。

有顯赫名聲可不能日子過得滿，富貴二字，於宋氏而言，也毫無用途。左右謝姝寧的嫁妝，也能一輩子吃穿不愁，之不盡，哪怕算上的子，也是輕易花不盡的。

所以錢財權勢，都乃天邊浮雲，本不得宋氏的眼。

只在乎未來婿的人品好壞。

燕淮的品為人，宋氏略有所知，倒也是個好的。可燕家的那些事，到底想起就有些惴惴不安，再加上汪仁明明也認得燕淮，卻從未提過他一言半字，難免人心中生疑。

宋氏不大放心，譴了卓媽媽先下去，自己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沉思起來。

午間眾人一道用過了飯後，留了圖蘭跟吉祥說話，說了幾句便旁敲側擊地同吉祥打聽起，燕淮跟溫家那樁告吹了的親事來。坊間的流言即便是宋氏，也多有些耳聞。然而流言蜚語，聽了過耳便散，也從來不當真話聽。可真相如何，事實如何，眾人皆不知曉，此刻想起，就不由忍不住想要問上一問。

問的含蓄，吉祥也就順著的話回答，只說是這門親事原就是在兩家的公子小姐連話都說不利索的時候，便定下了的。從頭至尾都只是長輩們的意思，雖說婚姻大事實乃父母之命妁之言，但當初立下婚約之時，倆人都還太過年，許多事經過這麼多年，也都變的不同了。

婚姻大事，結的是兩姓之好。

吉祥委婉地給宋氏了一個消息，這事是溫家不厚道。

兩家早早定下了親事，能以親家相稱，可昔日燕淮陷困頓境之中時，溫家卻只在一旁袖手旁觀毫無幫他一把之意。隨後眼瞧著燕淮佔據了上風，等到塵埃將將就要落定之時，溫家倒冒頭了。擺著未來親家的架子，裝出友善長者的模樣，來同離了困境的燕淮拍著脯保證，溫家斷不會做那背信棄義之事，這樁親事永不會毀。

吉祥說到這，忍不住嗤笑了聲，問宋氏道：「您說可有這樣的道理？」

馬後炮誰不會，正所謂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溫家只想做那錦上花之人，卻不願意做雪中送炭的人，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宋氏對英國公溫家的印象頓時差了許多。

雖說人都是自私的，可如此時刻計較著，一見著壞的便躲得遠遠的，一看到好的就癩皮狗似的粘了上去，也著實人生厭。

吉祥仔細注意著的神，見狀便知有戲，忙又在說話間佯作不經意地將燕淮渲染得十分可憐。

偏生宋氏對當初在胡楊林里發現燕淮二人時的場景記得牢牢的，算算日子那時也正是燕淮準備著回家奔喪之際，心中不由惻然，沖吉祥的話附和了兩句。

待到午後，薄白的日漸漸西移，宋氏仍在倚窗靜思。

到了這個時候，才悵然發覺，自己竟連個能商量事的人也無。

既是謝姝寧的親事，當然不好了謝姝寧自己親自來同商議。事不連八字還都沒有一撇，宋氏是絕對不會立刻告訴兒的。

宋氏心中一面覺得這事來得太過突然，人心生疑竇，難以釋懷，一面又想著的確是門難得的好親事，一時間不忍心就此放棄。

宋氏的幾位長輩早逝，謝家如今同他們又沒有干係，宋氏邊能說得上的話只有幾個衷心的僕婦跟幾個小輩，都不是能找來商量這等大事的人選。倒是有心同兄嫂圍坐在一塊好好商量商量，可兄嫂都遠在敦煌古城，就算能千里傳音，也是無用。

思來想去，宋氏驀地坐直了子，想到了一個能問問意見的人。

皇貴妃白氏也是看著謝姝寧長大的，雖因了那層份的緣故，不曾認做義母，但皇貴妃一直以來都拿謝姝寧當親生的兒看待，這件事問問的意思，再合適不過。

再加上皇貴妃高位，所見所聞比之他們大不相同，保不齊知道些燕家的奇聞事。

宋氏如是想著，忍不住喚了玉紫進來研墨鋪紙。

的眼睛才恢復了個大概，鹿孔特地叮囑過這段日子仍不可直視日，不便在線過於明亮之走，亦不便長時間看書習字，所以宋氏這些日子以來，從不曾讓人鋪過紙研過墨，連書都沒有自己看過一頁，平素不是謝姝寧就是玉紫幾個流捧著書在旁念給聽的。

這會吩咐了玉紫研墨，玉紫就忍不住疑起來，輕聲問道：「要不要奴婢去喚了小姐來？」

宋氏雙目未曾復明的那段日子裡，不論是寫去敦煌的信還是寫去延陵宋家老宅的信，抑或是寫了遞給皇貴妃問安的信，都是宋氏口述，謝姝寧親筆所書。

然而這一回，宋氏卻只取了一支筆握在手中，然後搖頭道：「不必去請，我自己寫了便可。」

如今能看見了，只寫一封信，並無大礙。

玉紫應了「是」，也就不再言語，專心致志地研起的墨來。

半月形的墨，其上雕了松鶴之圖，膩理，澤如漆，在硯臺上漸漸泅開。

須臾片刻，墨已研得，宋氏看了一眼，吩咐玉紫先行退下，不必在旁伺候。因如今已能正常視，的確不必玉紫在旁寸步不離地候著，玉紫便應聲退下，在外頭同幾個丫鬟婆子一道做起了未完的針線活。

室里只余了宋氏一人，提筆蘸墨，將心中憂慮所思所想盡數都寫在了紙上。

上回給皇貴妃遞信，還是皇貴妃知悉了謝家的事，特地寫了信來詢問況后，讓謝姝寧盡數揀了好事寫上，代筆回復的。

宮裡頭的況也不大好，惠和公主的親事至今沒有著落，人憂心。然則駙馬人選，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定下的，尤其是眼下肅方帝完全不上心的況下。上回皇貴妃送出來的信中便晦慨了兩句好在如今天下太平，若不然，惠和公主只怕一早就被送去和親了。

和親的公主，就沒有一個是能笑著出京的，多人最終不得不嫁的丈夫，是比自己大上好幾十歲堪做祖父的男人。

幸而如今西越朝風調雨順，不需走上和親之路。

是以皇貴妃還能對惠和公主尋不到合眼駙馬一事說笑幾句。

但那也是先前的事了，而今肅方帝的況日漸不佳，後宮里的境況也就隨之改變。

皇貴妃收到宋氏的信時，正在敲打新近極囂張得意的一位貴人。

不過是皇上多留宿了兩日，這位肅方帝其實連名字都還記不住的湘貴人就張狂起來了，後的「狐貍尾」幾乎要翹到天上去，連皇貴妃都不放在眼中。

因后位空虛，同時手執孔雀印跟印的白皇貴妃，在這重重宮闈之中，就如同皇后之尊。

小小的一個貴人，也敢目無尊長，狂妄無禮，擺明了是在輕蔑。

皇貴妃召見了，面無表地端坐在上首，只徐徐拋下一句「好自為之」便闔上眼，任其先在下頭跪上大半個時辰。

肅方帝的脾氣變得越加不好，可後宮不得干政，他自然也不干涉執掌印的后妃是如何管教六宮諸人的。

何況皇貴妃所出的皇子，才剛剛被封了太子，駐東宮。

僅憑這一點，肅方帝就不可能為了個貴人下的臉面。

因而只要皇貴妃願意，便是其生生跪死了也無礙。

膝下磚石冷，跪了半響，年輕貌的湘貴人子便開始搖晃，有些跪不住了。

皇貴妃權當下頭沒有這麼個人，從宮人手中接了信拆了認真端詳起來。

仔細看完，在空寂的大殿里勾笑了起來。

只是暗笑宋氏忐忑不安的模樣太過張，卻下頭跪著的湘貴人嚇破了膽子，連忙哆哆嗦嗦地磕頭求饒。跪了許久，連磕頭的作都是僵的，這頭倒是磕的結結實實，沒幾個便磕破了額頭。

皇貴妃聽得無趣，握著信站起拂袖而去，讓人拖了湘貴人回宮。

但從此以後，肅方帝再不曾寵幸過。

年輕如湘貴人，花一朵，只因額上破了皮，肅方帝給忘了兩日，還未徹底綻放，從此便提前枯萎了。

宮裡的好，層出不窮，以事人，衰而弛，弛則恩絕。

皇貴妃年紀日長，看得比這群年輕姑娘長遠百倍，明晰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