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上催得急,封後大典在短短半月之間就籌辦起來,將九黎族與漢族的傳統糅雜在一起進行改製,比以往任何一個邦國的封後大典更隆重,也更冗長。
婚禮的前三,皇後便要開始齋戒沐浴,也在這一,一路遊玩北上的仲老爺子和左老夫人終於趕到燕京,為外孫兒送嫁。滿大紅囍字的閨房裏,左老夫人正在給外孫絞麵,仲氏一邊淚一邊調和脂,打算把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幾位宮被趕至門外,無奈歎氣。
“我總催你外祖父快些走,到了京城便能多陪陪依依。你外祖父偏要繞遠路,是得采集各地稻種,培育良品。如今倒好,我倆剛城門,竟聽依依要出嫁了,夫婿還是當今聖上。正所謂一宮門深似海,往後想見依依一麵怕是不容易了。”左老夫韌聲歎息。
關素眼眶微微發紅,握住外祖母的手道,“那您和外祖父就別走了,在京裏住下吧。你們想我的時候便能遞牌子宮,想見就能見著。若還像以往那般南海北地跑,我出不得遠門,又該上哪兒找您們?”
“是啊娘,您和爹就在京裏住下吧。”仲氏勸道。
“老頭子待不住,整隻想著怎麽種地,怎麽治水,我哪裏管得到他?”左老夫人將大紅袍攤開,一層一層往外孫上套,叮囑道,“嫁宮中不比嫁尋常人家,更要莊重賢良。皇上也非尋常男子,與他相要拿好尺度,不可太過親近,又不可太過疏遠。太親昵容易失心,太疏遠容易失禮,既不可上心又不可無禮,這其中的道道還需你自己去索。他寵你,你要懂得恩;他冷落你,你亦要淡然之。所謂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就是把夫君當賓客,他來你便掃榻相迎;他走你便躬相送,來來去去且隨他的意吧。”
關素含淚點頭。明白世間男子大多如此,濃時待你如火,熱烈而又赤誠;火焰燒完,留下的隻有灰燼而已。隻希這把火燒得慢一些,久一些,哪怕留下一地灰燼,好歹還能著一點餘溫,在老死之前不要完全冷。
願意相信現在的忽納爾,但將來會如何,誰又知道?他是帝王,坐擁後宮三千佳麗,等年老衰,總會有更麗鮮活的子取而代之。所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描寫的從來就不是夫妻之。
強迫自己想些高心片段,這才忍住落淚的衝,關素拜別家人,登上攆,在儀仗隊的簇擁下朝皇宮行去。街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然而隔著重重珠簾,他們看不清皇後娘娘的樣貌,隻滿眼都是喜慶的火紅,張燈結彩,鑼鼓喧。
攆了宮門,皇後便要踩著長長的紅地毯前往祭壇悼念先祖,末了行至太和殿接冊封,然後與皇帝去到金鑾殿,接朝臣和命婦參拜。這是一段極為漫長的路程,走一段拜一段,所謂八拜之禮便是如此。而皇後的朝服加上頭上的冠,也有二十幾斤,若堅持到禮畢,也得去半條命。
關素刻意穿了一雙底鞋,也做好了罪的準備,卻在掀開珠簾,看見跪伏滿地的文武大臣與朝廷命婦時,陡然到這份重量不僅來自於服飾,還來自於責任。如果不真正站在高,看見萬眾叩拜,歸之若水的景象,絕無法領悟“一國之母”四字。
就在這一瞬間,忽然退怯了,深深懷疑自己能否扛得起這幅重擔。重活一回,原本隻想過得更自在,更快活一些罷了。當忍不住退後一步時,眼前忽然過來一隻大手,掌心向上,仿佛在等待握住一份羈絆。
“忽納爾。”低喚一聲,這才發現本該端坐殿堂的男人,竟早已站在攆下。
“夫人走吧。”他低沉的嗓音被鍾鳴聲掩蓋過去,唯有近在咫尺的關素才能聽到。
“你怎麽來了?”封後大典該如何進行,這些祖父和父親已叮囑過很多遍,卻沒料剛開始就被打了步驟。但這一變化並未讓關素慌,反倒令迅速恢複常態。麵上綻開端莊而又明麗的笑容,握忽納爾的手,慢慢朝前走去。
“我不想坐在殿堂上等待夫人。”聖元帝垂眸看,輕笑道,“那麽久都等過來了,現在隻需再等半個時辰,卻仿佛難以忍。況且我早就過,今後會牽著夫人一起走。”
關素完全忘了之前的遲疑與恐懼,微不可見地晃了晃二人十指相扣的手臂,低聲道,“幸好你來了,你若是不來,我差點退回攆裏去。”
“夫人也會害怕嗎?”聖元帝有些意外。
“我是人,當然會到害怕。我害怕擔不起一國之母的重任,害怕給你丟臉,給關家抹黑。我從來沒當過皇後,更不了所有人跪在腳下的覺。那種莊嚴肅穆卻又巍峨如山的氛圍層層堆疊起來,得我不過氣。如果你不來,我或許能堅持走完這一路,卻絕對不會輕鬆。”
所以幸好你來了。沒把最後一句話出口,瞥向忽納爾的眼裏卻飽含激與容。在外祖母的千叮萬囑下,已一遍又一遍加固心防,卻在看見這饒一瞬間化為烏櫻
聖元帝輕輕握了握指尖,喟歎道,“幸好我來了,否則夫人該如何彷徨。誰也不是生來就能當皇帝、皇後,又何曾見過這等盛大場麵,到恐慌實屬正常。當年我登基時,心也與夫人一樣,不知該什麽話,做什麽事,甚至不知道手腳往哪兒放。是白福陪我一遍又一遍演練,這才勉強支撐下來。我不能讓外人窺見我心的無措與惶恐,所以隻能全程保持麵無表,當登基大典結束,獨自回到未央宮時,才發現自己的臉竟已僵的失去了知覺。”
他忽然低笑起來,“哪怕是現在,我依然覺惶恐,因為慕太久的寶終於落掌心,便越發患得患失。”
關素瞥他一眼,低語道,“那就牽著手一塊兒走吧。總比一個人走踏實些。”
“我現在就覺得很踏實。”二人邊邊登上臺階,朝祭壇走去。沿路的朝臣、命婦、嬪妃,一一叩拜,山呼萬歲、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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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行完封後大典,關素已疲力盡,在金子和明蘭的幫助下卸掉冠和袍,這才覺渾鬆快。
“萬沒料到冠竟如此沉重,戴一整下來,脖子都會斷。難道日後每逢大典都要戴它?”關素尚未會到後宮爭鬥的險惡就已敗給了奢華沉重的首飾。嫁皇宮的人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皇後。
“並非次次都戴,但逢年過節或大宴外賓總是要盛裝打扮的。”金子忍笑道,“娘娘您能把腕力練得那般強勁,正可日日戴這冠,也把頸力練上去。”
“我練那個幹嘛?鐵頭功嗎?”話音剛落,主仆三個便掩低笑起來,疲憊消解大半。
“娘娘您先吃些東西墊肚子,皇上很快就來。”換了一套較輕薄的禮服,又擺上一桌酒菜,金子和明蘭悄悄退出殿。
房花燭夜,聖元帝哪敢喝醉,酒過三巡便匆忙回轉,看見坐在龍喜燭下等待自己的夫人,不心頭一熱。關素被他看得臉頰發紅,指了指旁的凳子道,“坐吧,吃東西了嗎?”
“吃了,你呢?”二人對坐無言,明明有滿肚子的話想傾訴,臨到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氣氛不出的尷尬,沉默大半後,關素著頭皮道,“我也吃了。要不咱們喝杯酒?”
“喝。”聖元帝臉頰漲紅,先後倒了兩杯酒,卻舉著不敢彈。所謂“近怯”不過如此,越是快到手的寶貝,卻反而越不敢去。
關素也舉著酒杯等他來纏繞自己胳膊,二人對麵站著,你看我,我看你,臉頰一個比一個紅,竟似喝醉一般,站了大半才反應過來,又同時手去纏繞彼此,卻因慌而撞了酒杯,灑落一地酒水。
“噗嗤。”關素忍俊不。
聖元帝放下酒杯,無奈道,“夫人,咱們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二人總算是順順利利喝下杯酒,聖元帝也不廢話,彎腰把人抱起來,徑直朝喜榻走去,覺夫人在自己臂彎裏輕,不由停步,“夫人,你在害怕?”
關素分明不想回憶那些糟糕的往事,卻被太過親昵的舉刺痛了神經。夫妻之事於而言等同於災難,除了辱與絕,幾乎沒留下任何好的東西。的頭腦告訴自己這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長,卻下意識地抗拒著,不僅僅是發抖,還產生了奪門而逃的衝。
聖元帝將放在床沿,聲道,“夫人有所不知,其實我也很怕。”
“你怕什麽?”關素的注意力瞬間被他拉過去。男人有什麽好怕的?罪的不都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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