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大雕短的脖子微微前傾，嚨里發低沉的聲音，便像是與人說話時點頭答應一般。

　柯崇云看得越發驚奇，心道這大鳥丑雖丑了些，卻能聽懂人言，當真是匪夷所思，若是能帶回七俠山，做個守山的靈，倒也不錯，就怕是有主之，須得問個清楚，于是便道：“這位雕兄，剛才那般飛來飛去，是在我下來嗎？”

　大雕聞言又是“咕”了一聲，半禿的鳥頭微微點著。

　柯崇云笑道：“是你的主人讓你喊我下來的麼？”

　大雕這次卻沒有點頭，而是子微微搖晃。

　柯崇云心想這大鳥能聽懂人言，那多半是沒有疑了，不過它終歸只是飛禽，自己卻是說不了人話的，我這問題對換做是人，無論對方怎麼回答，總能試探出來些信息，但這大鳥只是搖、點頭，反而弄得我不明就里了，還是直接一點得好。

　于是他便又問道：“你有主人嗎？”

　大雕呆立了一會兒，忽然仰天長鳴一聲，嘯聲震天，柯崇云只覺真氣鼓，竟是被這嘯聲激得自發運轉了起來，不由出駭然之，心道，原以為只是通靈，如此看來竟然還有如此神通，可惜我卻不通鳥語，不知它這聲長鳴，是表達何意。

　等大雕聲停歇，柯崇云才道：“雕兄，你的本事我見識到了，可惜我沒有公冶長的本事，實在不知道你剛才這句是什麼意思。”

　大雕抬起翅膀便要拍向柯崇云的手臂。

　柯崇云聽它剛才那聲長嘯，知它神通廣大，卻不知它要干什麼，怕它有歹意，不敢讓他輕易到自己，子微微晃，躲了開來，道：“雕兄這是作什麼？”

　這大雕對于柯崇云的作略有些不滿，轉便走。

　柯崇云心想它剛才或許只是要與我打招呼顯示親昵，我突然躲開，顯然是讓它心生不滿了，忙手道：“雕兄且慢，剛才是我反應過激了，還請見諒！”

　大雕腳步一停，半轉過脖子，一只右眼看著柯崇云，然后咕咕兩聲，聲音低沉，翅膀輕輕一揮，便似人類呼喚同伴一般。

　柯崇云忙問道：“雕兄是讓我跟上麼？”

　大雕點了點頭，又轉了回去，當先走去。

　柯崇云見狀連忙跟上。

　大雕足步迅捷異常，在山石草叢之中行走疾如奔馬，柯崇云施展輕功夫這才追上，暗自驚佩。那雕愈行愈低，直走一個深谷之中。又行良久，來到一個大山前，大雕在山前點了三下頭，了三聲，回頭又著柯崇云。

　柯崇云見它似是向中行禮，心想，方才我問它是否有主人，它便帶我來這里，顯然是帶我與它的主人相見了。又一想，這大雕神異通靈，那它的主人也必然是世不出的室外高人，我卻不能了禮數。

　于是他便在前抱拳對著躬行禮，說道：“晚輩柯崇云拜見前輩，冒然來到府，還請恕罪。”待了片刻，中并無回答。

　那雕又抬起翅膀揮了揮，接著踏步。

　柯崇云見那中黑黝黝地，不知住著的是武林奇士，還是什麼山魈木怪，但他藝高人膽大，只一踟躕，便跟隨進。

　這其實甚淺，行不到三丈，已抵盡頭，中除了一張石桌、一張石凳之外更無別。

　大雕向角了幾聲，柯崇云見角有一堆石高起，極似個墳墓，心想，看來這是一位奇人的埋骨之所，只可惜這雕不會說話，無法告訴我此人世。

　于是便又抬頭四下打量，忽見壁上似乎寫得有字，塵封苔蔽，黑暗中瞧不清楚。

　他當即閉上了眼睛，心眼發，苔蘚下立馬現出三行字來，字跡筆劃甚細，石甚深，顯是用極鋒利的兵刃劃。看那三行字道：“縱橫江湖三十余載，殺盡仇寇人，敗盡英雄豪杰，天下更無抗手，無可柰何，惟居深谷，以雕為友。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

　下面落款是：“劍魔獨孤求敗。”

　柯崇云將這三行字翻來覆去的念了幾遍，既驚且佩，亦會到了其中寂寞難堪之意。

　他關閉心眼，重又睜開眼睛，看向墓堆，心想這位前輩奇士只因世上無敵，只得在深谷居，則武功之深湛妙，實不知到了何等地步。

　此人號稱“劍魔”，自是運劍若神，名字作“求敗”，想是走遍天下尋一勝己之人，始終未能如愿，終于在此郁郁以沒，緬懷前輩風烈，不神往。

　他心馳神往，口中自然贊道：“好一個劍魔，好一個獨孤求敗，獨孤求敗！”

　正念叨間，好似忽然想起什麼，眉頭一皺：“獨孤求敗，這名字怎麼有些耳？”

　沉良久，忽然眼前一亮，道：“這可不是小時候爹爹與叔叔們談天時提到過的名字麼？”

　早年柯鎮惡還呆在七俠山上，經常與眾人談論天下武學和高手，其中就有獨孤求敗。

　不過他對獨孤求敗的認知全來自于神雕俠這部電視，而劇中著墨更多的只是神雕，獨孤求敗的事跡只是聊聊幾句，所以在跟旁人說起的時候，也只是隨口帶過，相反倒是對獨孤求敗的劍道理推崇備至。

　譬如攻敵必救無招勝有招的獨孤九劍，又譬如利劍、劍、重劍和木劍的四重境界。

　那時柯崇云年紀還小，多年過去，許多細節他早沒了印象，今日若不是看到石壁上的文字，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這些事。

　至于神雕的事，柯鎮惡當時只是說了一句“與雕為伴”，柯崇云自然更加沒有印象。

　其實當初柯鎮惡也過來這山谷尋找獨孤求敗的心思，不說得到《獨孤九劍》，單說他留下來的兩柄寶劍，便價值連城。

　利劍給韓小瑩伴，能大大提高自己這個妹妹的戰力，而重劍給老五，以他天生神力，不需什麼高明劍法，便只當它是棒打人，也比他自己的那柄牛角尖刀看著順眼一些。

　再說除了獨孤求敗留下的寶劍，附近還有一種毒蛇，蛇膽能夠大大提升功力，楊過在深谷才不過呆了月余，本來連重劍都舞不起來，等出谷時，已經可以大殺四方，制得住金法王這樣以力量見長的絕頂高手了。

　可惜的是，柯鎮惡只知道獨孤求敗葬在林深谷之中，位置大約在襄城附近，但襄雄城，周邊叢林布，他連方向都不知道，又談何尋找。

　只是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柯鎮惡自己毫無頭緒的獨孤求敗址，竟被自己的兒子輕易遇上了。

　說來也是巧合，此山谷乃是位于神農架，與世隔絕，常人足跡本難及，若不是柯崇云記著趕路，而這神農架又恰好在終南山與湘西桃源縣之間。

　旁人趕路，多半是從東邊的襄城繞到，而柯崇云為了趕時間，占著飛行的本事，走的卻是直線。

　禽鳥之類，目力本就極佳，這大雕神異非凡，目更加敏銳，當時它正在山中巡視，突然看到上方有人飛過，心中也是驚奇無比。

　這大雕乃是雕中異類，從前也是可以在空中自在翱翔的，后來隨著獨孤求敗居山谷，常于他切磋玩鬧，不知不覺中練出了一本事，全結實無比，羽一看起來也是堅韌無比，但也是因此，他的重越來越大，上的羽也漸漸落，到了現在，已經很難在飛得起來，最多只能占著壯的雙高高躍起，或者憑借著零落的雙翅勉強行而已。

　它為禽鳥，如今卻不能飛行，反而本來不能飛行的人類，卻在空中翱翔，這如何不讓這神雕驚奇，于是才躍出林間，吸引柯崇云的主意。

　這世間的所有際遇，看似無關，但冥冥中似早有關聯。

　只是柯崇云卻不知神雕俠的故事，此刻他突然想起這山中葬的前輩高人竟然便是父親曾經提過的絕是高手，敬仰之心更勝，當下對著墳堆又深深拜道：“前輩大名，晚輩早有耳聞，如今得見先賢，實在三生有幸，只是恨不能早生數十年，親眼得見前輩英姿，親耳聆聽前輩教誨，實在是一件憾事！”

　一旁的神雕，見柯崇云態度恭敬，語氣真摯，不由咕咕了幾聲，聲音中著和，不知是在緬懷舊主，還是在寬拜客。

　柯崇云緬懷一陣先賢，復又想到，獨孤前輩既然晚年葬此，不知是否將一恐怖劍法留在此地。當下再次開啟心眼，在搜尋，只是除了石壁上留下的那三行文字，便再沒了其他信息留下。

　柯崇云的心眼甚至過了墳堆石的隙，見到其下的皚皚白骨，也沒有見到疑似籍之，不由心中一嘆，微微可惜，復又想到，若是這墳堆之下果然留有籍，自己是否又能為了籍做出挖人墳墓的勾當來，念及與此不又是一陣汗。

　神雕見柯崇云拜見之后，又突然在走來走去，不明所以，仰頭了一聲，將他的主意力喚回。

　柯崇云轉道：“獨孤前輩看樣子已經仙逝多年，雕兄獨自生活于此，未免孤獨，不如隨我出谷，來日跟我去七俠山上居住，那里有我許多同門，定然不會寂寞。”

　神雕啼鳴幾聲，算是回答。

　不過柯崇云卻是不懂，但看它站在石墓之旁不，心想，這神雕在此住了不知多久，未必舍得離開，況且我與它只有一面之緣，它又如何隨便便跟我離開，只是我如今還有要事要辦，可沒有時間在此與它培養。

　于是他便又道：“我眼下還有事去辦，不能留下陪你，等過些日子，我有了閑暇，再來看你，如此便告辭了！”

　神雕聞言，似是有些不舍，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柯崇云這次卻沒有躲開，反而也拍了拍它的翅膀，道：“雕兄保重！”說完轉便朝外走去。

　待出了山，柯崇云四下打量，只見山高林，樹木蔥郁，一時間倒沒尋到合適的起飛之地。

　柯崇云雖掌握了蝙蝠功，但功力到底不及柯鎮惡許多，柯鎮惡尚且無法原地飛起，更何況是柯崇云。

　他若要飛起，至得選一七八丈高地，縱躍起，再展開披風，借著下落時帶的氣流，獲得上升的推力，輔以力，方可盤旋升空。

　在這林中，高大的樹木倒是不，但卻沒有足夠空曠的回旋空間。

　若是不飛，這林深谷，讓他去走，也不知幾日才能出去，當下便躍上一株大樹的樹冠，四下打量，尋找適合起飛之所。

　很快便見到山后面不過里許之地，有一座峭壁，那峭壁便如一座極大的屏風，沖天而起，前方出好大一片空間，若是從上方躍下，自可輕松飛起，當下也不耽擱，朝著峭壁的方向奔去。

　很快他便跑到了峭壁之下，抬頭看去，只見峭壁中部離地約二十余丈，生著一塊三四丈見方的大石，便似一個平臺，心道，那里倒是一個好去。

　柯崇云走近峭壁，見石壁草木不生，禿禿的全無可容手足之，心道，這麼陡峭的石壁，換了我爹，飛上去容易，想要爬上去卻是難了，不過我卻正好相反。

　他當下運使《九神功》中附帶的一篇壁虎游墻功心法，雙手生出吸攝之力，縱一躍，鐵道三丈高，左右手替按在石壁上，便如一只大壁虎，飛速向上攀爬，頃刻間來到那突出的大石之上，一個鷂子翻，穩穩落在大石之上。

　他拍了拍手，將披風檢查了一遍，重新固定好，正要躍下，忽然眼角余瞥見石壁上似乎有字，當下轉過臉去，兩個大字頓時映眼簾，卻是“劍冢”二字。

　冢者墳也，劍冢，便是劍的墳墓。

　柯崇云低頭一看，二字之下，果然許多石塊堆著一個大墳，想來其中便是埋著獨孤求敗的寶劍了。

　這墳背向山谷，俯仰空闊，別說劍魔本人如何英雄，單是這座劍冢便已占盡形勢，想見此人文武全才，抱負非常，但恨生得晚了，無緣得見這位前輩英雄。

　柯崇云走近兩步，細看“劍冢”二字之旁，尚有兩行字較小的石刻：“劍魔獨孤求敗既無敵于天下，乃埋劍于斯。嗚呼！群雄俯首，長劍空利，不亦悲夫！”

　會著前輩寂寥的心意，柯崇云忍不住又是一嘆，道：“天下無敵又如何，最后還不是空留寂寞，葬劍于這絕壁之上！”

　便在這時，忽聽得山壁下咕咕咕的了數聲，俯首去，見神雕爪峭壁，正自縱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