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些……有些匪夷所思了吧?”馬擴也有些不安起來。
“什麼匪夷所思?”
呂頤浩掃視了幾人一圈。“幾位久隨家的相公、近臣,頗有幾個知曉家這份意思的,你們沒看到胡尚書久久不言了嗎?”
眾人詫異去看胡寅,見到對方毫沒有反駁之意,也都愈發凜然。
“從一開始,家便畏懼做事,只是彼時局勢在那里,不做不行罷了……這是當年靖康之變,家不得不擔起天下之任引起來的心魘……一直如此!”言至此,呂頤浩若有所思。“老夫一直以為,當日明道宮之事,家本沒有失憶,只是起勇氣之后,需要一個說法搪塞天下人罷了!說到底,家雖是天子,卻也是凡胎……很辛苦的。”
沒有人反駁,因為相隔十年,當年趙家失憶的事早就沒人信了,甚至呂頤浩的說法本就是民間與場上私下的共識,唯獨此事終究牽扯到家,大家平素不好在明面上說罷了,但私下流,怕是連東京城的老百姓都嫌這個嚼頭太爛了。
不過,此時道來,確實又旁證了趙家一向畏懼做事,畏懼承擔責任,畏懼應對紛局勢的本。
便是胡寅,也陷到了近乎迷茫的回憶之中……這倒不是說胡明仲有別的想法,而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當年其實跟家一樣,也很怕一些事。
“老夫知道你們要顧忌,但老夫一個待死老朽之人卻不必有什麼顧慮,家也不會與老夫計較這個的。”呂頤浩看了一圈周圍人反應,忽然失笑。“而且,老夫還有更狂悖之事要做……你們以為今日老夫請你們過來是要閑聊嗎?”
韓世忠、馬擴趕起,回過神來的胡寅也不慌不忙站起來,范宗尹猶豫了一下才起,然后虞允文迅速跟上。
“韓元帥……有件事,家想要做,卻怕臟了手,老夫也想要做,卻不在意的,不知道你在意不在意?”呂頤浩微笑以對。
“呂相公吩咐。”韓世忠略顯尷尬,趕拱手。
“抄家、殺人。”
呂頤浩言語從容。“燕云諸州城防、關卡已盡我手……本地大族,不是唐末的節度使,就是什麼五代殘唐的刺史,家家都是幾百年的基業,個個都有私兵、家仆無數,說不得還藏了軍械……而如今要軍功授田,別的四路倒也罷了,燕山路這里哪里來的田?而且兩河瘡痍,要恤,要治河,錢糧也總是不嫌多的!”
韓世忠瞬間醒悟,胡寅一時言,卻到底是沒有開口。
“先指著新軍的事,讓他們出武,再檢地,查驗藏匿人口,釋放奴仆,最后以從逆為名,將其中大家大戶給清理了……”呂頤浩在座中瞥了一眼胡明仲,這才繼續言語。“只要中間有人敢有任何不服之舉,你便直接出兵,從子刨了他們幾百年的家當!”
“呂相公放心。”
韓良臣趕拍。“家和相公既有此心,世忠難道還怕丟了名聲不?”
“刀授、檢地的事胡尚書帶著其余幾位辛苦些。”呂頤浩這才再度看向了這件事理論上的正主。“最后查逆的事老夫自己來做。”
胡寅勉力頷首。
“馬總管。”呂頤浩最后看向了馬擴。“燕京和范兩頗有軍需繳獲……你要辛苦些,供給岳元帥出塞進取遼地。”
“這是自然。”馬擴對于這個任務當然沒有任何多余話講。
“還有一件私事請虞學士幫忙。”
說著,呂頤浩忽然拄著拐杖站起來,然后瞇起眼睛相對躲在范宗尹后的虞允文。“你替老夫私下告知一番魏王,老夫就不出面了……請他派妥當人往錦州一行……不是桃花島就是花島(覺華島)……反正將聽到老夫訊息逃到島上的郭藥師與老夫擒來……都說老夫不留隔夜仇,可這樁事,老夫已經記了十二年了!總不好讓老夫這個河北大都督死不瞑目吧?”
虞允文愣了一下,即刻俯首應聲:“此事簡單……還請大都督靜候佳音。”
呂頤浩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兩日后,已經出了榆關的岳飛接到了后趙家以赤心隊傳來的口諭,然后同樣沒有多猶豫,便在道旁稍駐,然后臨時喚來兩人:“郭進、楊再興……此事需要往前代,你二人都去過前,便將此事予你們好了,帶兩都人足矣……李副都統(李寶)會遣船來接你們!盡量生擒!”
軍令已下,以岳飛治軍之嚴,郭楊二人雖然不愿去什麼勞什子花島桃花島的,去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