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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宋》 第五章 憂懼

 “他是怎麼一回事?一直是這般模樣嗎?”

 正月十四,距離上元節只有一日,太原城,吳玠走后重新進城的趙家指著堂下靜坐沉默之人好奇發問。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前天晚上因為西河城破而被俘虜的金軍萬戶完撒離喝。

 “是。”

 一旁肅立的營中軍統制董先略顯尷尬上前拱手解釋。“好讓家知道,這廝自從城破后就是這般尿樣……不降不死不逃不反抗,路上給飯吃飯,給水喝水,與他好生說話,他也正常應答,可一說到政軍報就不愿意再吭聲,更遑論投降……”

 “哦!”

 趙家到底是見多識廣的,立即在心中拍案醒悟……這不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嗎?

 且說,周圍人不可能看破趙家心理所想,但是隨著這一聲‘哦’,卻不耽誤他們立即意識到家已經針對此事給出了自己的判斷,而家既然給了判斷,他們做臣子的,自然也要努力假裝理解了趙家的意思。

 “家的意思是說,此人是想仿效蘇武?”首席玉堂學士,也是隨軍最清貴的一位近臣范宗尹,在出列有言。

 “怎麼可能跟蘇武一樣?”趙玖幾乎無語。“蘇武是出使被扣,本是個使節,這廝是個武將,任務是打仗和守城……仗打敗了,城都破了,他有什麼守節的說法?”

 范宗尹略顯尷尬。

 “家放心。”一旁又有牛皋閃出,認真作揖。“這人既然一開始沒死,那就是有了生之心,這時候裝模作樣,不過是心里面有點金國的余威罷了……等一陣子,自然而然就降了。”

 牛皋外里細,但這番話下去,坐在地上被辱的撒離喝只是裝作聽不見,這使得趙玖愈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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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董先也有些不耐了。“依著臣來說,他降不降的無所謂,家若是看他不順眼,一刀砍了便是,沒有家要順著一個俘虜的意思……”

 “無妨。”趙玖擺手示意。“你二人的功勞這般清晰,總不會漂沒的……”

 “臣不是這個意思……”

 “先不說這個。”趙玖終于又將目對準了堂下之人。“無論如何,此番北伐終于有了第一個棄暗投明的金國萬戶……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堂上一時雀無聲,連董先和牛皋都怔住了,便是一直低頭的撒離喝也終于茫茫然抬起頭來,儼然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傳旨。”趙玖繼續吩咐道。“撒離喝雖有南侵參與靖康之的罪責,但念在他是首降的金國宗室,萬戶大將,朕當依約以禮相待……賜姓為……為金,賜名不悔,加歸正公,賜宅東京,準許列席公閣。”

 “臣為陛下賀。”就在撒離喝越來越慌,堂中許多武將還有發懵的時候,倒是三照學士范宗尹第一個醒悟過來,主稱賀。“且以為如此事,當刊登邸報,明發天下。同時,也當以此事為準,行文河北各,督促招降金國各郡縣、師旅。”

 “說得好。”趙玖連連頷首,卻又扭頭去看董先。“攻破西河時,城中可有歸正公的文字繳獲?”

 董先還在發懵,估計歸正公是誰都沒反應過來,倒是牛皋趕匯報:“好讓家知道,非止有文字,歸正公還寫了一本契丹文的軍記,記載他從軍以來的大小經歷……應該能用。”

 “那就更好辦了,朕赤心隊里就有契丹班直,待會尋他們幫一幫歸正公,寫幾篇契丹文的勸降文書,一并發出去,尤其是不要忘了井陘方向,聽說耶律馬五即將撤退,不指耶律馬五能降了,但對馬五麾下不契丹出的猛安、謀克或許能有奇效。”趙玖繼續吩咐如常。“信文一定要認真,筆跡口吻一定要對得上歸正公的軍記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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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聽到此,有一個算一個幾乎全都醒悟,紛紛稱是。

 而撒離喝終于也忍不住開口了:“家何至于如此顛倒黑白?我分明沒有投降!”

 “歸正公降不降不是歸正公自己說了算的,而是朕說了算的。”趙玖在上方不以為然道。“朕明白告訴你,朕只要一聲令下,非止邸報如此,便是將來正史也會記載歸正公金不悔今日降服于朕,便是今日堂上諸多東南公閣咨詢,朕只要請托他們一句,他們回去后像你寫軍記一般寫自家筆記時,恐怕也多樂的寫你今日降服于朕……屆時非止是眼下,便是將來正史野史,也都會統一告訴天下人,歸正公金不悔今日降服于朕。”

 堂上一時哄笑起來,許多人紛紛附和,而撒離喝早已經目瞪口呆。

 笑聲漸平,趙玖頓了一頓,才朝著早已經目瞪口呆的撒離喝繼續道:“歸正公……其實天下事的本在于勝敗,你既然敗了,又不能死節,那外之名憑什麼是你說了算呢?朕尚記得,當日靖康之變,我朝太上淵圣皇帝第二次進金營后,還想歸城,結果粘罕笑話他,既然敗了,怎麼還指著什麼以禮相待呢?太上淵圣皇帝只能束手無言,等到了后來徹底被俘虜,押送途中連哭嚎都不許……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你當日不是在場嗎?”

 撒離喝目瞪口呆之余,漸漸面紅耳赤,卻只是一言不發。

 趙家此時也失了興趣,只是隨手一揮,自有人將他押下去,并有無數臣僚去按照趙家言語去施行。

 然而,此事不過小小曲,于北伐大業之中似乎不值得多言。

 實際上,同樣就在太原城左近的延安郡王韓世忠,營中軍都統李彥仙,負責全軍后勤營地督管的馬擴,甚至包括趙家的隨行參謀頭子王彥王總統,所謂高規格格帥臣,幾乎沒有一個過來看熱鬧的……而他們在忙什麼,趙玖倒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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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從大局而言,撒離喝的本比不上西河城破更有意義。

 西河城破,意味著宋軍,最起碼是河東方面軍后再也沒有金國大型據點與保持戰力的建制金軍存在。也正因為如此,自河南到太原的后勤線徹底無憂,河東方面的宋軍主力也得以從容向太原盆地匯集……在此次北伐中漸漸嶄頭角的牛皋、董先二將一起雖撒離喝匯集于此,便是一個明證。

 與此同時,考慮到北面大同已通,雁門山南北,滹沱河前后,俱已落宋軍手中,那麼完全可以說軍都陘、陘、飛狐陘也俱在宋軍手中掌握了,甚至隨著隆德府的進取,滏口陘也應該快要或者已經落宋軍手中了……金軍掌握井陘的戰略意義正在不停的衰弱。

 這點從前方耶律馬五有撤軍跡象的報來看,似乎是得到了驗證的。

 只能說,黑龍王勝在瓶型寨兵敗歸兵敗,卻不能說他往那里進行軍事布置本毫無價值。

 總而言之,后勤已通,兵力重新匯集,前方敵軍對最主要軍事通道的控制也陷到了某種境,這個時候,下一步軍事行的必要,便已經呼之出了。

 唯一可慮的,便是趙家的決意了。

 很多人都猜度,幾位帥臣恐怕要等到上元佳節一過,便要聯手請戰,催促趙家出兵……無論如何,作為大宋最重要的節日之一,總是可以等上區區一日的。

 “這是要做餃子?”

 上元節當日,趙家沒有待在城中,也沒有去汾水畔看報釣魚以作躲避,而是難得起了興致去巡視軍營,并在大約轉了一圈后將此行主要目的地定在了炊事營。

 進門先揭鍋蓋嘛,沒吃過豬也見過豬跑,趙家表演起來,總是讓這個時代的英們慚愧萬分。何況說句良心話,此時那些真正見多識廣的政治英多留在東京,就憑此刻跟在趙后的韓世忠這些武夫,以及那些東南來的‘以備咨詢’們,某些方面委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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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李彥仙與馬擴,可能相關段位高了些,但架不住他們跟趙家私下相的時日有限,某種程度上是相當要臉的,所以此時也同樣頭皮發麻,面容僵

 “好讓家知道。”

 可憐炊事營上百號廚子和幾千口子的輔助民夫,早在趙家一袍子卻領著幾百號冠華麗、盔甲锃亮的文武顯貴涌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目瞪口呆,此時幾個正在看剁餡料的幾個伙夫被當面一問,更是愕然失語,得后面正在幫忙給接豬的平頭和尚大慧法師不得不趕過來,接上了話茬。“這不是上元佳節嗎?馬總管有了軍令,放開了庫房中的些許食,稍作加餐……這正是在做餃子。”

 趙玖本沒有認出對方,只當是伙夫營中伶俐管事的,便微微點頭,但很快卻又連連搖頭。

 大慧和尚還算是見多識廣的,早在杭州凰山就算是跟家談笑風生的了,見到這般反應,只做無事,反倒是馬擴一時有些慌,匆匆轉出拱手:“敢問家,可是哪里有些不妥?”

 “確系不妥。”

 趙玖有些無奈。“哪有上元節吃餃子的?過年的時候,不還是北方餃子南方年糕,一起發出來的嗎?”

 “家所言極是。”馬擴半是放下心來,半是無奈。“可倉促之間,又是軍營之中,也實在是不知道如何迎奉風俗……”

 “放個熱氣球如何?”窮極無聊的韓世忠忽然拍著腰帶在后方話。

 眾人無語至極,齊齊回頭去看。

 而饒是潑韓五幾十年前就是潑韓五了,此時也有些尷尬,只能訕訕。

 但是,束手立在一大堆餡料前的趙家想了一下,居然頷首:“可以,而且還可以在熱氣球下掛一些大字……良臣親自去做!”

 韓世忠當場懵住,半晌醒悟,復又反問:“是要臣寫首詩詞做燈謎嗎?”

 “如何能寫什麼詩詞燈謎?”趙玖回頭無語。“詩詞燈謎那麼多字,寫小了看不清,寫大了掛不穩……朕記得營中是八個熱氣球,今日都飛起來,你就去寫八個大字吧……上元安康,天下大吉……用大木板來寫,要周正,要穩當,個頭也要比都大!”

 潑韓五走南闖北,橫天下,自詡天下先,但此時也只能茫茫然點了點頭,然后稀里糊涂便轉離開去當勞工了。

 而趙家也再次回頭與那些廚子、伙夫說話:“咱們接著說,朕不是說餃子不好,意思主要還在風俗……朕怎麼記得上元節素來是吃浮圓子和面條呢?”

 “好讓家知道。”這個時候,馬擴無奈再度出場。“按照風俗確系是如此,但今日軍中偏偏不能做這些,因為軍中賞賜要講究一個實在,有便要給,而且不能散開,一定要眼見為實……浮圓子是甜餡料,不好放……面條里放,軍士看不到其他人碗中食多寡,都會有猜疑。”

 趙玖點頭:“這個道理是對的,就好像放蛋一定要放整的一般道理……可若是這般說,餃子餡料多寡,不也是看不出來嗎?”

 “家圣明,確系如此,而且因為軍中人數太多,為防止爛鍋,餃子皮都要格外厚,以至于本煮不。”馬擴苦笑以對。“但上元節嘛,總要有些說法的,無外乎便是盡量折中罷了。”

 “什麼餡料?”趙玖暫時放下這個問題,探頭聞了下那案板上堆積如山的餡料,繼續追問伙夫。

 “一半豬,一半是騾馬驢。”大慧和尚稍作解釋。“各種雜碎與許羊待會要做湯,極鴨魚供給軍……除此之外,今日特例,每人一杯甜酒,卻要在跟前現領現喝。”

 趙玖微微頷首。

 “豬是從周邊城鎮村莊買來的,騾馬驢是咱們轉運資時倒斃的。”馬擴進一步補充道。“這兩類是最多的,其余皆不能比……濁酒都是從河東收來的私釀,本也不多,考慮到過一陣子可能還有大的戰事,也不敢多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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