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出擊，也毫無疑問的被宋軍倚仗河堤工事給輕易制了下來。

　午后時分，隨著宋軍的那個熱氣球升起，戰斗正式開始，砲車率先轟鳴，對著城墻上尚存的幾個角樓和臨時加蓋的工事進行轟擊，更多的砲石則直接落到了一些原本就搖搖墜的城墻弱點。隨即，在砲車的掩護下，三面多方的宋軍幾乎同時出，各種旗幟之下，鎧甲與白刃的閃宛如波粼粼的浪花，無數持弓弩的宋軍向前推進制不停，而鵝車也紛紛啟，直趨城下。

　所謂鵝車，乃是指有四個子，外蒙鐵皮的攻城車，下面可以安裝撞木，也可以不放撞木，直接護著人到城下薄弱進行工事作業，比如挖坑道、掘墻，甚至直接只是在城下布置一個安全點，方便后續攻城罷了，算是攻城的基本配置。

　轉回眼前，當此景，一底層軍尋常札甲的高景山沒有選擇下城，而是在禿禿的北面城墻上扶刀而立……自從將速越送出去以后，他就了那套甲胄，也不再穿皮登登，而是一直如今日這般立在第一線，以安定城中軍心。

　然而，砲石鋪天蓋地，鵝車直奔城下，但高景山的目卻始終游移不定……因為他還沒找到今日宋軍的主要攻城手段。

　如果宋軍要進行飽和式攻擊，那一定是四更做飯，一大早開始攻城，而在天黑極早的冬日卻一直拖到中午進行攻擊，就一定是有一個核心的、主要的、重點的殺手锏。

　但是砲車隆隆，卻只是籠統攻擊，并沒有集中到某個方向針對某個薄弱的城墻，鵝車也是，每個城門前都有，幾被砸掉了工事的城墻前也有，卻沒有哪個城門或者某城墻前準備了后備的鵝車，都是一艘而已……如北面這里，七八輛鵝車一起出，幾乎是平行朝著城下而來，本沒有縱深續接。

　“之前四偵聽到的地道都有靜。”有軍登城來報。“城北這里東西兩條都很明顯。”

　這讓高景山愈發恍惚……金軍他早早在城掘了壕，地道又有什麼用？而如果這便是宋軍的殺手锏，那說不得今日是可以撐過去的。

　但是，當日那般果決和利索吃掉王伯龍的岳飛，當日那般狠厲直接移營城下的岳飛，會把指放在地道上？

　對方以為自己是傻子，不懂得掘壕？

　會不會是有應？

　心思百轉之中，宋軍鵝車已經近城墻，高景山來不及多想，回頭下令，讓部屬上城防守，準備落石攻擊……石頭是很寶貴的，基本上全是宋軍這些天陸續發進來的，而宋軍很詭詐，等到城頭上的工事被磨平后，大部分彈丸就變了打磨曬干的堅泥丸，這種彈丸對人的殺傷力依然很大，而且一旦落地就會炸開，不能被金軍反過來使用。

　而對上鵝車，泥丸也多半是沒用的，還是要靠石頭和勾索，更主要的是靠火藥和油料進行焚燒。

　“元帥，還是稍微用些力吧！”西面數里之外，雖然看不到細節，但依然能看得清宋軍攻勢大起的完兀到底是沒忍住，直接在凜冽寒風之中朝側拔離速低聲進言商議。“有些事，還是要給幾位渤海萬戶代的……再說了，城中必然還有儲備，若是被岳飛忽然拿下，來不及焚燒，怕是對局勢也不利的。”

　拔離速一時沉默，半晌方才回頭相顧一名大同來的萬戶，后者會意，搖頭而去。

　話說，導致金軍終于改變了方略的，其實還真不是寒之下第二次總攻失利，或者說，導致了第二次總攻失利，本就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后斥候來報，宋軍打通雀鼠谷后，忽然急襲向北，速度驚人。

　僅僅從幾個重鎮被圍前灑出信使的時間次序，以及太行山幾個山口被堵住的時間次序來看，金軍也意識到了，宋軍主力，甚至包括趙宋家，那個喜歡畫押滄州趙玖的人，已經直接抵達太原城下了。

　這個消息，再加上這個行軍速度與軍隊調度規模，委實給河北這邊的金軍高層帶來了極大震，尤其是河東路的幾個萬戶，包括元帥拔離速，都迅速轉變了立場，開始放棄了對元城的堅持。而一旦不也可以趁勢放開河水，阻撓岳飛部北上的那個截河計劃，也是那個時候得到了拔離速支持的。

　但是，正所謂所有人都更擔心太原，部分開始思考真定或者河間，也不是沒有人依然牽掛元城……新任萬戶速越倒也罷了，杓合的態度格外堅決，金軍高層必須要考慮這個實權萬戶的態度。

　金軍在河道上陡然加強了攻勢，這讓宋軍稍微措手不及，但這并不能耽擱城下的推進作用，終于，兩個巨大的、完全跟元城城墻高度相匹配的攻城塔也啟了。

　高景山稍微張了起來，注意力也更加集中在了這兩個攻城塔上，不過好消息時，他明顯能覺到，此時太似乎已經開始漸漸偏西了。

　這說明時間在流失，他只需要撐住便可以。

　話說，如果講大名府那邊的高景山是絕中的堅持的話，那麼太原府這里的完折合此時就是心怪異了，因為城南的趙宋家似乎在舉行一場宴會，并進行一場明顯有表演質的列陣。

　場面很大，宋軍營前那剛剛夯土而沒兩天的將臺上，桌案鋪展廣闊，無數軍近臣幕僚分列而坐，而雖然看不清楚作，但是午后下，外加微微積雪反，儼然視野清晰，關城上的完折合也分明能察覺正中間那個擺在龍纛下的幾案后是有人的，幾案上似乎也是擺放著許多東西。

　其實，這時候舉行宴會似乎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因為要過年了，城下舉行宴會，進行列陣閱兵，然后大加賞賜，振軍心，并以展示軍力和資對城進行威嚇。

　這麼一想的話，即便是昨晚還說趙家不是臨陣宴飲之人完折合也都覺得有些合理。

　但他依然陷到了一種不解、警惕、懷疑和錯愕的復雜緒里，而且眉頭皺。

　因為他還是不能接那個打敗了完婁室的趙宋家會做出這種事來——就在同一時刻，無數的宋軍民夫們依然一如既往在城西汾水旁挖坑筑堤，而數十輛剛剛打造出來的鵝車也正在從東、北、南三面進，繼續之前拔除鹿砦、破壞羊馬墻的作業。

　這種事，在之前每天都在進行，按照進度來看，最還得四五日才能徹底破壞，這還是他完折合忍不發城砲車的前提之下。

　而那個趙家，就是在這麼一種況下，當眾出來宴飲，然后宛如觀看戲劇一般來看這些稀疏平常的東西。

　與此同時，甚至數以萬計的宋軍甲士，都在營前將臺兩側的雪地中列陣而坐，他們之前當著金軍的面用過了飲食，此時披掛上了今日注定沒有用的全副甲胄，抱著同樣今日注定沒有用的長槍、勁弩、大斧，宛如儀仗隊一般在給中間龍纛下的人做姿態，并同樣隨那位家騎砍觀看那些輔兵、民夫做這般尋常之事。

　但這有什麼好看的？

　便是有鵝車遮護，也免不了傷亡的……有什麼意義嗎？

　龍纛下的那個人，真的是傳聞中在后宮種了七八年桑樹，發誓要滅掉金國，而且的確在十年間一步步從一個接近滅國的流亡之家，依次立足南，奪回東京，繼而擊敗婁室，殄滅西夏，已經為幾乎所有金國貴人頭頂懸劍的趙宋家？

　真正的趙宋家不會是直接去河北了吧？耶律馬五投降了？

　但即便如此，也該將軍隊帶去吧？

　這麼多甲士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做不了假的，那龍纛下的趙宋家也必然是真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折合越來越錯愕，越來越不安，以至于汗流浹背，但他環顧四周，宋軍的砲車明明還沒有建，還在視野可及的工場中躺著，而且確實在組建中。

　就連之前宋軍在雀鼠谷中使用的小型砲車都不見蹤影。

　折合漸漸不安，城南大營前的將臺上，趙家側，除了幾名言談自若的帥臣外，幾乎所有列席的臣僚軍早就不安起來了……這的確是一場宴會，酒俱全，所以他們更加不能接趙家會突然做出這種事來，也更加有更多的猜想和警惕。

　尤其是這位家，從頭到尾都沒有用前的鴨魚，只是攏手坐在那里，催促其他人吃東西，和帥臣談，似乎只是在等待什麼一般。

　而這種不安和警惕，隨著灰頭土臉的楊沂中折返，達到了一個頂點。

　“家有旨！”

　押班邵章上前一步，高聲在龍纛下宣告。“今日年節宴飲到此結束，延安郡王韓世忠、中軍都統李彥仙，及所有統制各歸本部待命！”

　旨意既下，將臺上那些全服甲胄的將們紛紛起，卻又恍然意識到，所謂本部，其實大部分就在將臺兩側的偌大空地上，便紛紛轉向將臺兩側，只是韓世忠和李彥仙一起往東而去，準備回城東與城北。

　一時間，將臺之上，只剩下些許近臣和依然平靜用餐的吳玠、王彥、馬擴三人……后面這兩位絕對是知人。

　因為隨即，一直沒開口的趙家忽然直接上手，撕扯起了一只早已經涼的鴨子，然后放肆啃食起來……當此局勢，所有近臣俱皆駭然，唯獨吳、王、馬三人，只是一怔而已，并沒有太大反應。

　當然，城下諸多將離開將臺，韓世忠和李彥仙帶著自己的大纛轉回各自負責方向的，也讓城南關城上的完折合愈發警惕起來，他同樣敏銳的意識到什麼東西要來了，所以注意力更加集中，并開始猶豫，要不要提前發砲車，驅逐城南的這些鵝車，以絕后患。

　“回稟都統！城西地道聲響已經停下！”

　“都統，城南攻勢漸緩！”

　“都統，此面兩地道聲響也已經停下，應該是察覺到了壕。”

　“都統，城西攻勢也緩和了下來，宋軍多已經開始放棄鵝車回撤。”

　“都統，城西北宋軍砲車停下。”

　一個又一個回報，讓早已經疲敝不堪的高景山如釋重負，早在王伯龍那一戰后，他就對守住元城沒了本上的指，故此，今日宋軍退去，他本不愿意再多想，只覺得今日又熬過去罷了。

　“還有幾輛鵝車有人？”

　掃視了一下注定是主攻方向的城北面空地，高景山愈發釋然下來，因為目視所及，因為即便是這邊的宋軍也開始漸漸松懈和緩和下來……兩輛攻城塔走到一半的時候被他一直忍不發的幾輛砲車一起發，給毀在了途中，這應該就是讓宋軍失去攻城的戰斗轉折點，而宋軍的砲車此時已經漸漸停止，只有區區數輛鵝車還在城下叮叮當當，儼然還有些許士卒依然敲擊城墻部。

　“四輛……三輛……只有兩個了！”旁邊的猛安仔細觀察了一下，給出了一個答案。“正下面門里的這個好久沒靜了，也本就沒有深到城門，剛剛最西面那個也逃了……”

　“用火藥！”高景山現在只想快點結束這場戰斗。“先扔柴火，再撒火藥，然后扔火把下去，燒掉這最后三輛車，腳底下門里這個也一起燒掉！”

　旁邊的猛安同樣有些已經不堪重負，當即應聲。

　片刻之后，早有準備的元城守軍將柴草、油料、火藥等紛紛取來，直接拋灑到了城下幾鵝車上，而隨著這些東西的拋灑，最后幾隊有威脅的宋軍不顧一切紛紛棄車逃竄，又被金軍從城頭殺了幾個，然后引來掩護的宋軍弩手的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