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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中旬，天寒地凍，正是一年最冷的時節，以往這個時候，大宗商貿與長途旅行早已經斷絕，所有人都會守在城鎮、村社中預備過年，便是東京城里也不會例外。

　但今年不同，全面戰爭改變了一切，自東向西，自南向北，戰爭的氣氛遮蓋了一切。

　而對于連通太原盆地與臨汾盆地的雀鼠谷來說，形更在是臘月中旬最中間的時間點上發生了更進一步的變化——之前四十余日，雀鼠谷這里兵戈不休，部隊往來接替向前，這當然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宋金兩國本就是在雀鼠谷進行漫長而沉悶的推進攻堅戰；而從臘月十六開始，隨著整個雀鼠谷被打通，這里非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陡然間變得車水馬龍。

　遠超之前作戰時千余人的編制往來，數以萬計、十萬計的軍民涌了谷中。

　雀鼠谷因為汾水而形，而汾水也將雀鼠谷一分為二，大量的作戰部隊沿著較為寬綽的汾水東岸迅速進，而結凍的汾水本與凍的河床則意外的為了輜重部隊的天然行軍道路……民夫和牲畜全都套著防的草鞋，車輛的轂也被包裹了堅韌的干草，部分車輛、挑擔干脆直接在冰面上拖行。

　這種況下，部隊通行速度驚人。

　不過，真正保障了汾水和汾水東岸進軍速度的，其實反而是略微狹窄的谷汾水西岸地區，以及山坳、緩坡……汾水西岸地區，早在之前進行推進戰的時候，趙家便親自下旨，讓節度使馬擴出面，每推進一里，就都要在西岸建立一個綜合兵站。

　兵站也是趙家親自設計的，要求到了每一個人員配置。

　首先，兵站里要有足夠的炊事人員與石炭儲備，保障不間斷的熱水，并隨時幫部隊將干糧煮、化開。

　其次，兵站里最要有三名隨軍進士，一名負責管理兵站日常運行，一名負責調解糾紛、監督軍紀，最后一名則負責傳遞宣講隨時可能下達的軍令。

　其三，兵站里要有幾間額外的暖房，保障突發事故造的傷員，有歇腳和理傷勢的地方。

　最后，所有的圣旨、軍令，以及軍前后往來，無論大小，全都要從汾水西側走，不許走東側，阻撓進軍。

　而除了兵站以外，雀鼠谷中，還有七八山坳、緩坡，也都修了型的營寨，這里是更大型的兵站，除了小兵站的基本作用外，還有大規模收容傷員、修理通工、屯放資牲畜、就地充當防點的作用。

　且說，這些東西，之前推進戰的時候，雖然也覺到很方便，但是所有人都覺得，趙家有點過頭了……幾個營寨是可以接的，而且是非常好的東西，部隊分東西往來外加河上運輸輜重，大家井井有條的進發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東京城哪里早就喊著要靠右走了。

　但是每推進一里就搞一個那種兵站，太過于浪費人力力了。

　甚至有傳言說，這是趙家為了不讓馬總管丟了份子，故意給位高而權低的馬擴找事做。

　可現在，當圣旨忽然下達，要求全軍極速進太原，連士卒帶民夫合計數十萬的全軍，外加無數輜重，需要穿過幾十里長的雀鼠谷時候，最前方軍、臣僚只恨這種兵站不能每三百步一個的同時，卻也終于恍然大悟。

　趙家絕對是蓄謀已久，他就在等雀鼠谷打通這一刻，然后忽然變緩為急，變小為大，發全部兵力，急襲太原城，讓太原盆地里的金國守軍和河北方向的金國主力全都措手不及。

　那麼，且不提太原城天下堅城，這種急襲效果到底有多大，但無論如何，趙家的決心所有人都覺到了。

　實際上，部隊進發這麼快，這麼井井有條，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在趙家的駕就在后。

　臘月十五連夜發的圣旨到各部。

　臘月十六，雀鼠谷和涼南關外的屯駐的韓世忠、李彥仙、王德、酈瓊等部銳，便依次進發……與此同時，趙家的駕也毫不猶豫從后方的襄陵啟，在前班直護送下，扔下剛剛抵達行在的日本武士，直接向北而來。

　龍纛下午便抵達了距離襄陵足足五十里的洪縣，然后片刻不停，又行進了十余里，一直到天黑，方才在趙城南邊一空出來的宋軍營盤就近屯駐下來。

　也正是在這種進軍速度和進軍決意的威下，韓世忠也好、李彥仙也罷，王德、酈瓊，沒有一個敢吱聲的，前方五六萬銳戰兵，有序次第進發，連個搶道的都沒有，直讓人嘖嘖稱奇。

　臘月十七中午，繼續維持著一個驚人速度的駕也進了雀鼠谷。

　下午時分，天空開始沉下來，有小雪飄落。

　而傍晚時分，小雪之中，龍纛抵達靈石城下，卻再一次過城而不，而是繼續行軍，一直到天難以支撐，駕方才在谷地西側一個山坳里的營寨中停下，并稍作停頓。

　駕一停，下方的班直們自然樂得歇息，無論如何，再怎麼秩序井然，這種行軍都是很艱苦的一件事，只不過因為趙家也在行軍隊列中，這種抱怨不可能宣泄出來而已。

　不過，軍士們去弄熱水泡腳、泡飯不提，隨駕的近臣們卻又再度忙碌開來，大量的奏疏與報被送到前，而趙家也來不及多說什麼，接過一杯熱茶后就開始了置。

　“給王德發金牌，告訴他不許輕敵冒進，務必等友軍接手介休的圍城陣地后再北上去圍祁縣。”趙玖打開第一個奏疏便有些無語，甚至有些氣急敗壞。“哪來的什麼雪夜下蔡州？！他聽誰扯的典故？真當耶律馬五和完折合是廢，不能虎口拔牙吃了他？！不就是在介休等了一陣子，看韓世忠、酈瓊又跑他前面去了嗎？依著之前的軍令去做！”

　旁邊首席學士范宗尹不敢怠慢，即刻匆匆取筆化墨，著手擬旨。

　而趙玖則已經打開了第二份奏疏，卻又再度不耐：“再發金牌，告訴韓世忠，祁縣不是營左軍的，他的任務是先平遙，再太谷，與王德次進發！既不能慢，也不能太快，更不能！”

　直學士梅櫟也趕取筆墨擬旨。

　但范梅二人都尚未寫上幾個字，趙家復又擲第三份文書在案，然后以手指向了王彥：“王卿，你親自快馬去一趟，到前面四十里勝水汾水的河口那里，找到李彥仙，替朕給他說清楚……汾水西岸，孝義、白壁、郭柵、文水、城、清源這一線，也就是完撒離喝的防區，朕給他的意思不是讓他攻下來，而是讓他監視住，確保撒離喝的部隊不能過汾水擾我們，而且很快會有李世輔帶騎兵從后方抵達代替他監視河西，吳玠也會渡黃河從石州、嵐州進來接手河西戰事……讓他穩住心態，不要浪費兵力，也不許貪功，現在的主要任務還是既快又穩的合大軍至太原城下！事辦完后不要急著回來復命，順便去巡查平遙、祁縣、太谷，然后在太谷那里等著朕！”

　之前跟呂頤浩在臨汾城駐扎的營總都統王彥不敢怠慢，應了一聲，便不顧天黑，直接帶著幾名親衛打馬出營去了。

　趙玖吩咐完三件事，心中不免無奈，哪怕酈瓊并沒有上書提出什麼額外計劃，卻還是讓人擬旨，強調了一邊阻塞太行山，堵住上黨與河北通道的重要。

　就這樣，虞允文也不得不攤開筆墨，加到了擬旨的隊列中。

　很快，三人擬旨完畢，呈上覽，待趙家點頭后，自有押班邵章取印璽出來，加了大印后，又有劉晏取出代表了最高軍令的金牌，這才喚來赤心隊的員，十人一隊，匆匆而去。

　然而，旨意既發，趙家雖然心浮氣躁到連茶水都懶得喝，面上卻毫不顯，只是不如山，枯坐在營寨中，似乎是在等什麼人一般。

　而謎底也很快被揭曉，又過了一陣子，天徹底烏黑之時，數十騎舉著火把走汾水西側通道，直達龍纛所在的營寨中，卻正是此番沒有到征召向北的營騎軍都統曲端。

　其人既營寨，早有楊沂中引，越過諸多班直，直趨龍纛下的大寨，然后在燈火通明的寨中俯首相拜，行禮問安：“臣營騎軍都統曲端見過家……”

　“朕等你許久了。”趙玖冷冷以對，本沒讓對方起。“你到底有什麼話，非要當面與朕講？”

　曲端聽著不好，當即抬頭言。

　但未及再言，坐在那里的趙家復又言語清冷，追問不停：“你是不是覺得，朕既然許你親來見朕，然后當面解釋，便是有從了你的意思？”

　曲端心下冰涼，愈發慌張，之前種種想好的修辭全都飛到西遼去了，反而只能喏喏。

　其實不只是曲端，營寨中的氣氛也隨之降到了與室外一個溫度……且說，不是沒人想到，趙家這次雷厲風行之下，必然會有人吃掛落，但事到臨頭的時候，還是不免惶恐。

　這可極近十年，軍權在握的天子。

　“說吧，你到底想說什麼？”趙玖終于不耐。

　“臣……”曲端無奈至極，卻只能小心出言，說了實話。“臣原本是想，太原之戰，事關重大，營騎軍或許可以參戰。”

　“騎兵攻城？”趙玖冷冷以對。“潑喜軍朕不是帶上了嗎？不過潑喜軍也不能攻城吧？只能拔寨。”

　“臣不是說攻城，太原之戰，還得防備金軍各城屯軍出城襲擾我軍后勤，若營騎軍至，臣替家掃周邊諸城，家便可以放心后，從容攻城了。”曲端聲音越說越小。

　“可是朕不是讓李世輔領營騎兵中的一萬黨項輕騎來做這事了嗎？”對方話音剛落，趙玖便繼續追問，竟然是片刻不停。“李世輔和其部不是營騎軍所屬？輕騎不是更擅長做這事？”

　曲端不敢再言。

　“留你在南邊，不是為了防備金軍狗急跳墻圖朕后？”趙玖依然追問不停。“曲卿，你到底為什麼一定要親自率你的嫡系部屬北上……”

　曲端依然不吭聲。

　“說話！”趙玖終于徹底不耐。

　曲端徹底撐不住，終究仰頭說了實話：“家……臣不是為了搶功，臣是以為太原之戰非同小可，一旦事有不諧便會演變決戰，而家側，韓郡王驕縱自大，李彥仙能守不能攻，馬擴更是只能修墻筑壘……”

　“你也只會口出狂言！”趙玖直接打斷對方。“所以，朕已經通知了吳玠，讓他速速渡河，自石州、嵐州而來，替朕主持中軍……懂了嗎？”

　曲端一時無言，但明顯有些不甘。

　“延安郡王不在……”趙玖見狀不再猶豫，直接扭頭看向一人，言語清冷。“楊沂中，你去，代朕打他一鞭！逐出去！”

　半永久的土木大寨，無人吭聲，而天子旨意已下，卻也無人敢駁斥，兩邊甲士班直擁上，將曲端拽出，直接拖到轅門，楊沂中拎起馬鞭跟上，當眾在門一鞭下，便棄鞭肅立。

　曲端尷尬憤至極，但知道此次請戰是犯了趙家天大的忌諱，也只能尷尬去牽馬，準備離還。

　“曲都統且住。”楊沂中既棄鞭，卻又主攔住對方。

　“楊統制這是何意？”曲端只想速速離去。

　“家之前聞得曲都統要來，便早有旨意，說是聞得都統坐騎鐵象老死于解州，未能再隨都統馳騁疆場，所以讓都統回去時將這匹馬帶回，以為坐騎。”說著，楊沂中閃開來，早有班直牽來一匹雄壯大馬。“這是去年西遼國主耶律大石遣人送來的貢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