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熱氣球!”
眼看著宋軍急促而不失條理的調度起來,窺破了岳飛心思,而且對王伯龍分外了解的高景山只覺得頭皮都要炸開了,而稍微緩過來以后,他立即便發布了一道新命令。
“什麼?”
高慶裔也看出了問題所在,同樣冷汗迭出,卻一時不能理解高景山的命令。
“把剩下那個熱氣球也升起來,然后燒了,用來示警!”高景山催促道。“這是咱們此時最快最明顯的法子。”
“有用嗎?”高慶裔當場反問。
“有用沒用都要試試。”高景山氣急敗壞。“提醒不了王伯龍,說不得也能提醒到阿里跟杓合,提醒到魏王和拔離速,趕燒!”言至此,高景山語氣稍緩,略作補充。“王伯龍死不足惜,可若是因為他的緣故,今日總攻不,咱們便真要甕中之鱉了!”
高慶裔恍恍惚惚,匆匆而去。
然而,一個熱氣球,就好像高慶裔之前教訓守城的那個猛安一般,找出來,規制好,再升起來,本就要花時間,何況還要臨時改迅速引燃的那種,又哪里是倉促能的?
而就在高慶裔傳達完折騰熱氣球的軍令,再度折返城頭的時候,城北的宋軍核心營盤,眼看著伏兵大略布置妥當,田師中卻是毫不猶豫,率領兩個統制、八個統領,約小四千步卒,翻過了一直沒有戰事出現的東線,直接搶占了對岸的河堤,并向金軍發起挑戰。
且說,從宋軍旗幟越過河堤另一側開始,在對面河堤上窺探局勢的金軍哨騎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待到宋軍真的越過河道,并在這一邊河堤上開始列陣的時候,剛剛從哨騎那里得到消息便親眼目睹這一景況的金軍干脆將這種驚愕轉變了一種哄笑。
沒辦法,什麼樣的主將帶什麼樣的人。
王伯龍這個人,雖然是標準的漢人,但看籍貫來講,大約是后世黑龍江境(黑龍江哈爾濱雙城人)的人,在眼下則算是會寧府、黃龍府周邊出的人,所以從文化角度而言,他比遼地南方那些高麗人、渤海人恐怕還要更近真人一些。
更何況,王伯龍資歷非常,屬于遼末群盜,算是跟真人,還有同時期的那群渤海人一樣,屬于反抗大遼殘暴統治的革命戰友……除此之外,王伯龍作為真政權極早期見的漢人軍頭,魯之余又沒有像渤海人那樣抱團搞事,偏偏又為將剽悍,作戰果決勇猛,故雖是漢人,卻是標準的阿骨打嫡系,極為得用。
這一點,看看他后來的職和經歷便能一眼知之。
阿骨打去世,吳乞買繼位,他立即便授節度使,并隨即以二太子斡離不親信將領的份大顯手,平張覺時功第一,戰白河時為左路主將,南下滅宋時為東路軍先鋒,靖康之變,他也是圍城的主力萬戶之一。
二太子斡離不去世,他又從四太子兀和監軍撻懶征伐京東,降濟南后戰于青州,一舉擊破宋軍與山東義軍數萬,走劉洪道、趙明誠,事后論功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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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兀南下淮河,他又被委任隨撻懶還攻大名府,嚇走杜充,全取河北。
再往后,他和他的萬戶就一直在河間一帶駐扎,作為燕京南面屏障兼河北地區的主要留后部隊。
這麼一個人,毫無疑問,就是金軍的核心大將之一,而他的這個萬戶,毫無疑問,就是金國基部隊之一……這跟他是不是漢人,他的部屬里又有多漢人與真人,沒有任何關系。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從淮上開始,王伯龍好巧不巧避開了宋金的幾次激烈戰,這使得他在保持了幾乎算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爭履歷之余,始終沒有與所謂營部隊真切較量過。
非要認真計較,此次北伐期間,王伯龍部在于宋軍營右軍的手中也明顯占優,所謂夏津一勝,然后又迫宋軍棄三州而走。
如此經歷,憑什麼讓他和他的部屬們小心謹慎?
“笑什麼?”
看到宋軍越過河堤后一面倉促列陣,一面遣使送來挑戰言語,當先大笑的王伯龍笑完之后,復又在馬上捻須環顧,語氣凜然起來。“你們都在笑什麼?難道不知道人家出擊有可原,不知道人家這般遣使來挑戰正是一個好計策?”
周圍一群猛安謀克,有漢人也有真人,還有奚人、契丹人,俱和王伯龍一般披甲完備,此時聞言一起整肅,仿佛剛才陪笑的不是他們一樣。
而馬上就要到五旬的王伯龍見狀,也是稍顯滿意,這才著肚子在馬上以手指向宋軍軍陣,繼而睥睨相詢:“你們知道人家為何要主出擊嗎?”
周圍無人應聲。
王伯龍也自顧自指指點點,略作解釋了起來:“來的旗號是田,這便是田師中,田師中是張家軍的副都統、大帥張俊的婿,張俊據說是病了沒來,所以讓他帶兵來的,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岳家軍的岳飛了元帥,讓張家軍在這次了做小的,而那姓田的本人也要被那岳飛欺辱……”
王伯龍言之鑿鑿,眾將也紛紛頷首,都頗以為然。
“若俺所料不差。”王伯龍繼續笑道。“必然是宋軍西邊深高壘準備的足一些,再加上四太子尚未發力,所以一時擋住了,讓這些人以為咱們大金國的兵馬不過如此,于是那岳飛的部屬便拿之前張家軍敗給俺們的事兌起了田師中……這田師中但凡要點臉,想繼續當這個都統,都要出來與俺們鬧一番的,否則便沒臉在軍中廝混下去了……而岳飛呢,但凡是個還顧點大局的,也只能放他出來。”
聽到此,眾人面恍然,一個接一個,都說萬戶講的有道理。
“至于說計策嘛。”王伯龍收回手指,繼續捻須笑道。“田師中部俺是曉得的,雖然遠遠不如咱們,但也不是什麼窩囊廢,若俺想的不差,姓田的這次直接懟到河堤上,又派人來挑戰,本意就是想讓俺們吃一驚,然后或是起了疑心,或是純粹想讓俺們笑話,反正要引得俺們糊涂起來,他才能趁機立陣,背靠著大堤,把大槍、勁弩立起來……這樣,最起碼能撐得下去一時,待耗上片刻,再小心整肅撤回去,也能在軍陣中夸耀了。”
其余諸將紛紛恍然,隨即一將當場詢問:“可若是這般,咱們又該如何應對?”
“簡單。”王伯龍再度變了臉,凜然下令。“那就是偏不能如他姓田的所愿,他要拖延時間,俺們便要趁他立足未穩,直接沖垮他!蕭長!”
“末將在。”那名主發問的奚人猛安即刻勒馬出聲。
“你帶十五個謀克上去,從南面順著大堤沖!”
“喏。”
“趙八!”
“末將在。”一名漢將旋即打馬向前。
“你也是十五個謀克,自北面突。”
“是。”
“老賀呢?”
“在這里……”
“你不要突前,你去引后面漢兒軍出來,等姓田的撐不住了,就在后面替俺兜住,屆時跟著俺一起進去,看看能不能趁勢他大寨……”
“曉得。”
“其余人,等老趙和老蕭夾住了,便跟俺一起趟過去!”王伯龍忽然抬手,又狠狠揮下。“立即手,不要瞎等……這一戰,俺還是全軍的先鋒,與你們一般在最前面!”
眾將轟然應諾。
隨即,原本倘佯在宋軍大寨東側河道外的王伯龍部即刻騎步分離,然后騎兵又一分為三,兩翼先張,自左右兩邊一起去夾田師中,最后王伯龍本人更是率剩余鐵騎直接擁上。
話說,田師中一出來,剛剛翻過河道,就派了一個人過來挑戰,而王伯龍看到人來,說笑了不過幾句話,便直接下令,竟然是分毫不等。
然后更是說干就干,直接扔下步卒,騎兵先,這是何等速度?
莫說城上還在等熱氣球的高景山一時目瞪口呆,便是土山上的岳飛都怔了一怔……他還在擔心敵之計萬一不呢?
不過,這些人相隔甚遠,認知有所偏差也屬尋常,有一個人卻是反應極快,那便是離得最近的田師中。
要知道,田師中為了敵,帶出來的兩個統制部都是比較薄弱的那種,本就有些小心翼翼,而更讓他骨悚然的是,他剛剛翻過河道,來到這邊大堤上,便立即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王伯龍部的鐵騎,居然人人披甲完備!
這意味著兩件事。
首先,王伯龍的確是早就按捺不住了,早就想出戰了,所以才會一整個上午都不解甲。
其次,既然披甲完備,那王伯龍的部隊,尤其是主力騎兵絕對是可以隨時出擊的。
于是乎,在越過大堤注意到這件事的那一瞬間,田師中便敏銳的意識到,接下來他要擔心的不是敵會不會功,而是這兩支用來敵的營右軍統制部能否保全。
實際上,王伯龍還真就猜對了,那個使者不是去激怒王伯龍的,而是去拖延時間的。
而此時,既存了這種心思,那待金軍一,田師中自然是毫不猶豫,下令前隊變后隊,以定好的兩個先鋒統領各率四五百人為后衛,掩護剩余部隊迅速過河,撤回大寨。
然而,即便是田師中反應極快,但兩翼足足三千甲胄俱全的金國鐵騎又如何會慢?此時眼見著宋軍撤退,這些早就想軍功想到不耐的金軍卻是毫不猶豫,不等陣型整理完畢,不等部隊盡數就位,便兀自順著大堤自兩翼奔襲而來。
金軍騎兵來不及調整沖鋒集群,宋軍部隊倉促轉向,雙方以混姿態湊在一起,直接便陷到了混戰之中。
不過,這兩翼騎兵撞上的,本就是田師中安排好的兩個后衛統領部,所以,作為主將的田師中沒有半點搖,只是催促中心部隊速速歸寨。
但也就是這時,王伯龍的將旗也了,堂堂萬戶,眼見宋軍將退,居然也不顧陣型未整,匆匆率部來沖。
你還別說,王伯龍這一沖,真就功了。
宋軍主力此時已經轉頭上了河堤,正在往冰上行,而留作后衛的兩個統領部加一起也不到一千人,兩翼被夾,后方空,然后被王伯龍當面一沖,幾乎是瞬間付出了巨大傷亡,然后當即崩潰。
一千后衛部隊,完完全全的丟盔棄甲,倉皇敗退。
敵詐敗之策,最起碼一小半了真敗。
而這個時候,一名斷后的統領卻又敏銳的發現了另一個危險之——王伯龍部的騎兵,馬蹄子居然是裹著破麻布的。
這當然不能使金軍騎兵能在黃河冰道上沖鋒,但卻足夠讓這些騎兵不必下馬,直接繼續尾隨潰兵追擊。
此人作為一名統領,本不可能知道宋軍大的謀劃,卻是當即惶恐起來。
“王伯龍!”
恍惚了一下,也猶豫了一下,這名已經逃到大堤最高的宋軍統領,復又轉過頭來,拿掉面甲,拎著手中的鐵锏對著河堤下放聲相對。“還記得安州張逵嗎?!”
帶著面罩的王伯龍循聲而,見到是遼東故人,當即剝開面罩大笑。
可只笑了片刻,這名金國大將便忽然收聲,然后回頭相顧:“那人是俺遼東故舊!他是想憑自己一個人拖延住俺們……死他!”
后諸多鐵騎聞言,毫不猶豫,乃是蜂擁到河堤下,扳手中重弓,朝著河堤上拎锏的宋將集攢,只是唿哨之間,那張逵便被諸多重箭甲,一聲不吭跌倒下去。
王伯龍見到這一幕,愈發言語急促:“俺這故舊當年也是個混賬玩意,不想今日居然有了幾分氣概……而他這般想拖延下去,可見宋人是真的崩了,莫要猶豫,隨俺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