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得手后,方超的手法越發嫻,他的收也是倍遞增。就這樣,方超晝伏夜出,總算熬到了約定期限。
和上次「傻白甜」的一個月相比,方超覺自己這個月明顯「長」了許多。為了躲避追殺,他學會了察言觀;為了到錢包,他學會了沉著冷靜。
「難怪二奎說,『社會是個大學堂』,原來如此。」方超用這句話給本月的經歷做了一個總結。
本次任務順利完,作為對其「對口培養」的「煙桿」倍欣。為了犒勞方超,這一次,「煙桿」帶他外出瀟灑了整整一周。待方超緩過勁兒來之後,又開啟了第三次「歷練」。
這次「煙桿」給方超提出的要求是,一個月賺夠1萬元。見方超有些為難,「煙桿」也向他了實底,只要方超能夠完這次任務,便可直接「出師」。
一想到是最後一次,方超也算是吃了顆定心丸。不過在一個四線城市的城中村,要想一個月弄到1萬元,除了溜門撬鎖,幾乎沒有別的法子。然而城中村的住戶不像小區那麼有錢,1萬元,不撬個一二十家估計很難達到這個數目。
方超花了兩天悉環境,他把城中村的房子按照盜難度分為A、B、C三類。最好的C類,他可以翻窗室;中等難度的B類,需撬鎖門;難度最高的A類,他暫時還沒有想好應對的策略。
方超雖然只是個孩子,但是極端的生存環境讓他比同齡人善於思考,他認為,防盜意識越高的住戶,家裡的值錢東西可能就越多,於是他沒有先從最容易的C類下手,而是直奔B類而去。
方超的作案手法很簡單,概括起來就兩種:長竹竿挑、玻璃刀破窗。手法簡單,可不代表是個人都能得手,這需要極好的心理素質,若不是經歷了一個月的「包訓練」,方超絕對不會那麼得心應手。
一晚上作案5起,方超只幹了3天就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也不知警察用了什麼方法,在方超作案后的第4天,他的通緝照就滿了整個城中村。方超覺況不妙,他提前將盜取的5000多元錢藏匿起來,準備溜之大吉。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剛剛做完善後工作時,便警察就在巷口將他一舉抓獲,當他被戴上手銬的那一刻,他覺得這次算是徹底玩兒砸了。可意外的是,經過一夜的審訊,第三天一早方超又被原封不地放了出來,原因是《刑法》規定,方超作案時不滿14周歲,無須負刑事責任。方超雖然沒有戶口,但據法醫出的骨齡鑒定顯示,他確實未滿14周歲。警方在尋贓無果又聯繫不上其家人的前提下,只得在偵查期限屆滿后將他釋放。
二十一
被抓風波讓方超又學到了一招,只要未滿14周歲,作案是不用坐牢的。法律的「」讓方超歡欣鼓舞,有了這層天然的保護罩,在剩下的20天里,想要弄到5000元簡直輕而易舉。事實證明,方超的想法完全正確,那天夜裡,他鼓足勇氣連了3家A類住戶,「煙桿」下的1萬元任務,一夜齊活。
不過他的作再次驚了警方,「二進宮」的方超似乎掌握了警察的套路,例行審問之後,方超又一次被安然無恙地釋放。
一個月後,方超在指定地點見到了「煙桿」。
「好小子,表現不錯!」「煙桿」開口的第一句話,讓方超捕捉到了一條脊背發涼的訊息,那就是他的一舉一全都在「煙桿」的監視。
方超乖乖地把1萬元錢碼放整齊,遞到了「煙桿」手中:「三伯,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接下來當然是去干大事。」「煙桿」把那一沓錢在手上甩了甩,「不過咱們還要等段時間,你那幾個同伴可沒有你這麼有靈。」
二十二
三個月的「歷練」,讓方超有了徹頭徹尾的蛻變。當他已經做好「盜」準備時,「煙桿」卻把他帶進了另外一個行當。起先方超對這行是一無所知,他每天只是機械地按照「煙桿」的意思,把一包包牛皮紙送到指定的地點,然後再把對方給的現金放在背包中如數帶回。
方超不是傻子,1萬元有多重他心裡清楚,那麼一小包的東西,能換來幾萬元的現金,用小腦想想都知道牛皮紙袋中裝的是什麼。但方超習慣「看破不點破」,「煙桿」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他從來不多問一句、多言一語。
就這樣,打扮中學生模樣的方超每天背著書包,穿梭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而他的所作所為,則全部在「煙桿」一伙人的掌控之中。一個月後的某天下午,方超做完易,照例將書包給了「煙桿」。
「三伯,今天的紙袋全部接完了。」
「煙桿」嘿嘿一笑:「小超,你是個聰明孩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三伯這一個月讓你送的是什麼?」
方超搖搖頭:「三伯不說自然有三伯的道理,小超只管照做,不會細問。」
「煙桿」欣地點點頭:「三伯沒看錯人,你是我近幾年見過的最優秀的小伙兒。」「煙桿」說完,從腰間掏出一個牛皮紙包撕開,袋中雪白的末忽然散落一地。
之前方超只是猜測,可當親眼見到這些東西時,他還是嚇了一跳,在黑煤窯他可沒聽過關於「吸販毒」的事,盜被抓到最多只是坐牢,可販毒卻是要被槍斃的「行當」。
「煙桿」見方超大驚失,心裡猜出了七七八八:「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我讓你送的是什麼,是不是?」
「是,是的,三伯。」
「什麼時候猜到的?如實回答。」
面對「煙桿」的威,方超只能實話實說:「送貨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哦?第一天就知道了?你是怎麼發現的?」
「錢的重量。」
「重量?」
「嗯。」方超點點頭,「1萬元舊鈔大約重3兩,我第一天送貨換回來的錢總重有1斤多,折算起來大概是4萬元。我以前在黑煤窯聽別人說過,一小包毒品就能賣上千元,三伯你第一次給我的牛皮紙袋,加起來還沒有一袋速食麵重。這麼點兒東西,換回來那麼多錢,我就琢磨著袋子里裝的是不是毒品。」
「煙桿」「哦」了一聲,接著問:「那你這一個月有沒有打開包裝?」
「沒有!」
「既然你懷疑是毒品,為什麼不打開?這要是被警察抓到,你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方超這一個月想過無數回,說不怕,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但事到如今,他又哪兒來的退路。好在他今年才12歲,距離14歲還有2年,有了年齡上的「保護罩」,他不會太過擔心。與其現在撕破臉被送回黑煤窯,還不如將計就計,緩上2年再尋找出路。於是方超按照早就準備好的臺詞回答道:「是三伯把我從黑煤窯解救出來,如果不是你們,我說不定就累死在了黑煤窯。與其在那裡暗無天日,還不如跟著三伯闖江湖,就算有一天被槍斃了,也比死在黑煤窯中強百倍。」
「說得好!」「煙桿」用手指從地上摳起一點兒白抹在方超口中。「細膩無味」,這是舌尖的味蕾傳遞給方超的訊號。就在他還在詫異傳說中的毒品為何與麵一個味道時,「煙桿」又接著從書包中掏出了牛皮紙信封,信封中一張張印著「玉皇大帝」的錢幣被他倒落一地。
「紙錢?那我剛才吃的……」
「是麵。」「煙桿」拍了拍一臉茫然的方超,「恭喜你小超,你過了最後一關,從明天起,三伯帶你干大事,不過你放心,每次帶貨前,三伯都會給你規劃好路線,絕對保證你的安全。」
二十三
2007年中秋,渡過了「九九八十一難」的方超,正式了「煙桿」的門徒。所謂「不知者無畏」,雖然方超很早就猜到自己送的是毒品,但事實上,他還抱有相當大的僥倖心理,可當方超真正踏進這一行時,那種巨大的心理力,無時無刻不伴隨他左右。這種覺,就彷彿手中握了一個拉開引線的手榴彈,到底是在手中炸,還是扔出去后再炸,方超難以預測。
如何克服心理障礙,一直是方超最為頭痛的事,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解開他心結的竟然是一張醫院的檢單。那是2009年2月的一個晚上,方超躺在床上覺有些明顯的不適,而這種不適要比冒發燒來得強烈。實在支撐不下去的他,在「煙桿」的陪同下,去醫院做了一個全面檢查,最終的診斷結果是HIV呈。
方超絕地看著自己的化驗單:「三伯,我怎麼會得這種病?」
「煙桿」並沒有因此對方超另眼相看,他安道:「現在這種病的病源很多,尤其是那些吸毒者,最容易染這種病,你是不是在送貨的時候沒有注意?」
「我……」方超的腦袋一片混,這些年他已記不清送過多次貨,也記不起跟多個癮君子接過,到底是誰傳染給他的,他就算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煙桿」又說:「據我所知,生活在黑煤窯的人也有很多得這種病的,你小時候在那裡生活,你有沒有印象?」
吸毒者這邊還沒捋清楚,方超怎麼可能還記得起煤窯的事?他長嘆一口氣后,無奈地搖了搖頭。
「煙桿」摟著方超並排蹲坐在牆下,幾支煙完,「煙桿」掏出手機,以「HIV」為關鍵詞打開了百度:「你三伯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得這種病的人我也見過不,其中有好些人活得那一個滋潤,任何事都有兩面,看你怎麼想。」「煙桿」將手機遞給方超,「你看,網上都說了,這種病只要有藥控制,比糖尿病致死率還低,你也別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以後該吃吃,該喝喝,三伯去黑市上給你買最好的進口葯。」
「煙桿」平平淡淡的幾句話,讓方超激涕零,巨大的心理力化淚水,在醫院大樓的牆下釋放出來。
「煙桿」拍了拍方超的肩膀:「干咱們這行,本來就是把頭拴在腰帶上,過一天算一天,不要把這個當回事,而且你得這個病,關鍵時刻還能救命。」
「救命?」方超停止了泣,一臉疑地看著「煙桿」。
「要是讓警察知道你得了這種病,看守所都不敢關你,你說是不是救命?」
「也對。」方超抹了一把眼角,「警察也是人,他們要是知道我得了艾滋病,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你能這麼想就對了。」「煙桿」嘿嘿一笑,「今天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三伯就去給你買進口葯。」
第二天一早,方超還睡意矇矓時,「煙桿」便把一盒寫滿英文的藥瓶放在了他的床頭:「每天一次,一次一片,記得要堅持吃。」
「煙桿」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方超起甩了甩有些刺痛的腦袋,從門中吹進的涼風讓他清醒不,他習慣地出一支煙點燃,此刻的畫面與往常相比,了愜意多了憂愁。雖然「煙桿」的「心靈湯」讓他不再那麼難,但要想完全化解傷痛,也非一朝一夕可以達。
一支、兩支、三支,方超的腦海中一直在做一個比較,他在想,如果自己還在窯,是否會比現在過得舒適?窯的生活沒有力,純是坐吃等死;而現在的生活充滿危險,說不定哪天就腦袋不保。但退一萬步來說,只要不掉腦袋,就算是蹲監獄也比在窯強。
「既然我不想選擇原來的生活,那隻能屈服於現在的生活。」想通了的方超,擰開藥瓶,吃糖豆似的把葯扔進裡,「還有糖,口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