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追問:「大師,您的意思?」
「我用硃砂畫道符,可讓孩子的厲鬼不得安生,你們要抓時間把孩子帶到一個極之地,只要厲鬼能找到合適的魂魄,孩子的命就能保住。」
柳玥:「極之地?請大仙明示!」
張大仙沒有回答,而是出黃紙一筆符,隨後他將符文疊好塞進馮靖的口袋,臨別時,他只丟下了三個字:「太平間。」
做他們這行,玩的就是故弄玄虛,張大仙心裡何嘗不明白馮靖的病有些古怪,但如果直接勸竇淑琴去醫院,就等於砸了自己的招牌,於是他只能變個法子指路。「太平間」那是大醫院的標準配備,讓竇淑琴去太平間,潛臺詞就是讓抓時間去大醫院尋求良方。試想,如果孩子在大醫院犯病,竇淑琴不會傻到不找醫生,一旦醫生治好了馮靖的病,那他便會順水推舟,說孩子上的厲鬼是到了符文的震懾,上了別人的。這樣一來,既不耽誤病,也不會損了他的形象。
十九
送走了張大仙,柳玥也沒了主意:「竇大姐,難不真按大師說的,把孩子送到太平間啊。」
竇淑琴像是丟了魂:「孩子那麼小,我怎麼能把他往那種地方帶?」
「那怎麼辦?難不就看著孩子被鬼上?」
竇淑琴也想不出兩全其的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我再去鄉衛生院拿點兒葯,看多吃幾天能不能好些,實在不行,再按大仙說的辦。」
既然竇淑琴有了主意,柳玥也不好勸說什麼:「竇大姐,這件事也不好往外說,家裡就你們祖孫倆,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有事你吱聲,現在農閑,我隨隨到。」
竇淑琴強了一笑容:「謝謝柳玥妹子,又耽誤你半天時間,你也早些回吧。」
柳玥「哎」了一聲,關上房門退步離開。
人如鳥散,空的房間中,只剩下竇淑琴和還在昏迷中的馮靖。著地面上還泛著鮮紅的「鬼」,竇淑琴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會到絕和無助。一個人風風雨雨幾十年,把四個兒拉扯家,雖然心裡也期盼可以一家團圓,可一個「忙」字,已讓連續多年沒吃上一口團圓飯。竇淑琴知道生活不易,不能強求兒都在邊,只要能和孫子相依為命,所有的苦,都能吃,所有的累,都能。可現在,孫子病了,天也塌了。想給小兒子打個電話,可這鬧鬼之事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有誰會相信?而且從福建趕回雲汐,要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就算是現在趕回來,怕也是來不及。
竇淑琴把孫子安頓好,趁著天亮,又急步朝衛生院趕去。去之前,拿定了主意,如果再吃兩天葯還不頂用,那就只能按照張大仙說的辦。從楚王村到衛生院需步行十餘里,一路上全是坑窪不平的土路,走起來相當費勁兒,竇淑琴每走一段,就要停下來歇息一會兒,如此時走時停,剛好趕在衛生院下班前買到了葯。
有了葯,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大半,返程的步履也比來時輕盈了許多,可就在踏進楚王村的邊界時,一首謠傳進了的耳朵,這首謠《馬蘭花》,村裡的孩都會唱,但竇淑琴此時聽到的卻是沒有一點兒韻調的曲子。那費力的唱腔,讓竇淑琴立馬猜到了對方的份,是村裡公認的苦命娃,馮瘸子的外孫單娟。
自打馮瘸子去世,他的二婚老婆邵芬便了一家之主,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邵芬的兒媳婦范芳,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潑婦。單娟天生智障,在這樣的家庭生活,不用想都知道日子會過什麼樣。
單娟每天了就跑到邊喝涼水,了要麼去村民家討要,要麼就去田裡生吃蔬菜瓜果。邵芬一家對從來是不聞不問,不管死也好,活也好,彷彿就當這個人不存在。單娟最喜歡唱的一首歌就是《馬蘭花》,雖然只能勉強唱個開頭,但每每唱出,都能高興好一會兒。那時的人都不富裕,儘管有很多村民都同的遭遇,可清難斷家務事,面對如此複雜的家庭,也沒人願意去蹚這個渾水。
記得有一次,村主任曾勸過邵芬:「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們一家老小吃著馮瘸子的份子錢,給他外孫留一口又能咋的,難不能掉塊?」
沒想到邵芬沒開口,范芳帶頭踢開了村委會的大門,怪氣地說:「喲,咱們村主任真是長本事了,你哪隻眼看見我沒給單娟飯吃了,您這無緣無故把屎盆子往咱們家頭上蓋,是不是嫌咱們一家是外來戶,好欺負?今天父老鄉親都在,這件事我只說一遍:我們家的事,以後都給我議論!誰要是覺得單娟可憐,誰領回家養去,我沒一點兒意見!好話誰都會說,只要今天誰敢開這個口,我明天就讓單娟到誰家門口待著去!」被范芳這麼一鬧,村主任也被弄得面掃地,從那以後,單娟的事再也無人過問。
竇淑琴尋著聲音走了幾步,看到單娟正蹲在水塘邊發獃。竇淑琴上前叮囑了幾句便繼續趕路。可沒走幾步,一聲慘從後傳來,回頭一看,單娟的已在水塘中時上時下。
水塘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四周沒個人影,天天不應,地地不靈,竇淑琴急之中,從地里薅了幾高粱稈攥在手心中。
「娟子,聽的話,抓住高粱稈,我拉你上來。」趴在地上,用盡全力把高粱稈向塘中心。
「咕嚕,咕嚕……」單娟似乎聽懂了竇淑琴的話,雙手死死地攥住。
竇淑琴見單娟的還在一上一下,救人心切的,使勁兒將高粱稈往回拉。可就在回拉的一瞬間,單娟雙手一打,再次沉了水塘中。
「快來人啊,救人啊!」竇淑琴拚命地嘶喊,但沒有換來一回應。
折回高粱地,又拔了一些更長的高粱稈,然而當再次折回時,單娟卻超出了的施救範圍。
竇淑琴無助地蹲在岸邊,單娟的呼救聲越來越小,在絕之際,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了四個字:「以命換命」。想想自己的孫兒還在被厲鬼纏,突然間放棄了繼續施救的念頭。此刻的竇淑琴,心毫無波瀾,冷冷地著水塘中的單娟,心裡竟多了一期盼,盼那盤踞在孫兒上的厲鬼能趕過來以命換命。不久后,水面恢復平靜,平靜到看不見一圈漣漪,竇淑琴將岸邊的高粱稈清理乾淨,獨自回到了家中。
夜幕還未低垂,村裡的大喇叭便播報了「單娟溺水而亡」的消息,出了這麼大的事,幾乎全村的人都前去幫忙,唯獨竇淑琴躲在家中閉門不見。如中邪般守在孫子邊,裡不停地念叨四個字:「以命換命。」
3天後,單娟下葬,竇淑琴本以為孫子的病會被治,可哪裡料到,馮靖的病再次發作,這次發病的癥狀,甚至比之前還要恐怖許多。
柳玥見狀,也是嚇了一跳:「竇大姐,可不能耽誤了,趕按照大仙說的做,送到縣醫院的太平間吧!」
事已至此,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在村裡人的幫助下,馮靖被急送往50里開外的縣第一人民醫院。和別的病人家屬不同,竇淑琴一進門就要找太平間,雖然那時候「醫鬧」還沒有現在這麼極端,但醫院也不想找虱子在自己頭上撓,竇淑琴奇怪的舉,被門口的保安彙報給了醫院的高層。
醫院領導問明緣由后,將馮靖送進了急診病房,后經醫生診斷,馮靖患上的是輕微腦癲癇,這種病很常見,多為孩時期大腦發育不良所致,好在馮靖的病並不嚴重,只能劃「輕微」的範疇。住院觀察兩天後,醫生開了一瓶價值10元錢的葯,便讓竇淑琴帶著孫子回了家。
對癥下藥后的馮靖終於恢復了。然而孫子的痊癒,並沒有讓竇淑琴到喜悅,相反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塊巨石,得不過氣。現在就算是再無知,也知道了「以命換命」是個騙局。令難以釋懷的是,在這個騙局背後,卻真的犧牲了一個人的命。竇淑琴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沒有袖手旁觀,興許就能救單娟一命。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心地單純而善良,這種用生命陪葬的負罪,對來說是這輩子最大的煎熬。從那天起,竇淑琴突然沉默了,變得不願說話,無人時去單娟墳前賠罪,了和單娟之間不能說的。
二十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許是癲癇的刺激讓大腦有了二次發育,馮靖痊癒之後,腦子突然變得靈許多,原本學習績一般的他,不知怎的,名次猛然就上去一大截。馮靖就讀的學校孔融鄉第一中心小學,那裡是周圍村落適齡兒念書的唯一去。
在楚王村,和馮靖同一年上學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邵芬的孫子葛亮,另外一個是村主任的孫馮芷萱。楚王村是礦村,每家每戶都能按月領到份子錢,村主任作為最後一道「過濾網」,收要比普通村民高得多。馮芷萱是村主任的親孫,有了錢自然捨得給花,所以的穿打扮和許多農村丫頭相比洋氣不。
人長得漂亮,穿著又時尚,馮芷萱在學校走到哪裡都能引來同學的注目。作為同村夥伴的葛亮,為了防止馮芷萱「吃虧」,主擔任起了「護花使者」的職責。不管馮芷萱在哪裡,葛亮永遠像個保鏢一樣,始終保持和一米的距離。只要馮芷萱稍有不悅,葛亮便會一個箭步衝上前,幫掃除障礙。
相比葛亮,馮靖就是個悶葫蘆,3人每天組隊回家時,他經常是低頭不語,心事重重。並不是馮芷萱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恰恰相反,他也很想像葛亮那樣,有事沒事就圍在馮芷萱邊。言小說上有這麼一句話,大多數人對待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默默喜歡,另外一種就是放手去。馮靖和葛亮恰好就屬於這兩個極端。從小到大,葛亮對馮芷萱的追求如同似火的驕,而馮靖則一直保持著那種若即若離的意。
從小學時的懵懂,到初中時的青,再到高中時的蠢蠢,3人間的,因為葛亮的衝,那種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那是高一下半學期的一天夜晚,馮芷萱和馮靖相對而立,站在校園的場之上。
「葛亮向我表白了。」
馮芷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馮靖心中激起了萬道波瀾,從小到大,他沒有一天不想著能牽著馮芷萱的手,一起聞著花香,一起走進日落,但這也僅僅停留在「想」的層面上,他從來不敢像葛亮那樣隨意宣洩自己的。那天的夜很黑,他看不清馮芷萱的表,若不是風兒捲起的草時不時地過他的臉頰,他甚至都覺得這就是一場夢。馮靖沉默良久,開口回了一句:「哦,他不是經常向你表白嗎?」
「不,不一樣。」馮芷萱說話時的語氣帶著些焦急,「我能覺到,這次他是認真的!」
「認……認真的?」馮靖仔細品味著這三個字的意思,「他……他想怎麼樣?」
「他想怎麼樣,不重要,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馮芷萱急轉的話鋒,讓馮靖有些措手不及:「我的想法?我的什麼想法?」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我……」
「馮靖,今天就我們兩個人,你敢說從小到大你沒喜歡過我?你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孩兒被別人追走?如果我真的跟葛亮在一起,難道你就不會後悔?你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