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封禹獨自坐在殿中,雖然穿著常服,常年征戰的殺氣卻毫不減十分攝人,與之前見顧清儀時的溫和截然相反。
“陛下。”穆埠進來行禮後,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宋封禹將手上的摺子扔在一旁,抬頭看著穆埠,“如何?”
穆埠就把晉接風宴的事仔細說了一遍,“微臣已經打聽過了,那範家郎已對外宣佈病逝,如今連範家們都進不去。裴郎當初來惠康時,也並未安置好自己這位好友。”
穆埠提及好友這倆字,總給人一種譏諷的味道,皇帝掃他一眼,慢慢收回眼神,這纔不疾不徐的說道:“不用去在意裴家人,這段日子你就跟在清清邊聽調遣。”
穆埠:……
厲害,還是陛下厲害。
把自己扔給顧郎差遣,在朝朝外彆人怎麼看?
不是穆埠自誇,他跟了皇叔這麼多年,當年王府做長史,王府外的事都是他掌管,如今主公做了皇帝,這後宮的事還是他暫掌。
之所以說他是暫掌,是因為他又不是那些冇的小黃門,等陛下找到合適的廷總管他才能卸任。
眼下陛下用他用的順手,一時半會的瞧著冇有換人的意思,穆埠也隻能著鼻子繼續乾這活兒。
可現在陛下讓他去顧郎那裡聽差遣,彆人自然明白陛下的心意了。
那裴郎就算是再怎麼折騰,也不過是一場笑話。
穆埠答應的爽快,因為他知道陛下讓顧郎將鶻州的模式搬到惠康,這麼好的事他當然願意出一份力,說實話,他真的好奇很久了。
就像是紙甲這種東西,紙怕水,但是紙甲不怕,相反遇到水之後紙甲反而更堅不可摧,這多有意思啊,他想去看看。
“微臣遵命。”穆埠十分爽快的答應了。
皇帝瞧著眉開眼笑的穆埠真是礙眼,可憐他還要批摺子問朝政,宮門出去一步都不容易。
而且,現在清清那邊不知道多眼睛盯著,他這個皇帝自然不好眾目睽睽之下去找,不然彆人背後怎麼說?
所以做皇帝就是麻煩,要不是小皇帝想要弄死他,他也不願意坐在這裡跟坐牢似的煩心。
隻是他既然做了這個位置,自然就要擔負起責任,這一國百姓與疆土他都要守好護好,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胡為,所以就更讓他焦躁。
宋家的江山不能毀在小皇帝手中,如今落到他手裡,自然也不能毀了。
他想起清清在鶻州做的一切,退居一地,一個子尚且知道為百姓奔走,難道他一個大男人還能治不好一國?
在鶻州住的那一段日子,是他最輕鬆的時候,他也想自己治下的百姓能有這樣輕鬆的生活。
既然做到這個位置上,自然就要學著怎麼做一個明君。
新朝初建,他這個皇帝忙的團團轉,想起清清聰慧無雙,把人娶進門多也能幫他出出主意,再不濟也能陪著他說說話。
皇帝為什麼稱孤道寡,他現在知道幾分滋味了。
便是對著自己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有些話也是不能說的。
皇叔的煩躁顧清儀不知道,隻是知道穆埠聽差遣的時候,沉默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穆埠神態自若,笑著開口說道:“陛下如今不方便前來見郎,免得給郎招惹麻煩,就讓微臣過來聽郎差遣,您有事直接吩咐就是,還有之前郎說的工匠的問題這些都給微臣就是。”
顧清儀:……
也不傻,宋封禹把穆埠給使喚,不就是暗的告訴彆人是他罩著的嗎?
不會給顧清儀招惹麻煩還能讓彆人知道的分量,宋封禹這事兒辦的顧清儀高興。
皇叔這態度,可以。
顧清儀也就不客氣了,把拓跋狄來跟穆埠彙合,然後直接說道:“讓拓跋狄先帶你去莊子上看看,的事你們再商量,商量出章程再給我看就。”
穆埠看了拓跋狄一眼點點頭,“行,我們先去看看再說。”
倆人辭彆郎騎馬出城,抵達地方後先圍著莊子看了一圈,大心中有數後,穆埠這纔開口說起彆的事,“如今你要跟著郎在惠康常住,就冇想過改個漢姓的事?”
拓跋狄看了穆埠一眼,黑沉沉的眸子探不到底,半天才說道:“想好了,改為元氏。”
拓跋氏音譯過來改元氏倒是合理,穆埠冇有意見,隻是看著拓跋狄說道:“我們本就是異族人,一舉一人矚目,不想給郎添麻煩,這些事還是要做的。”
穆埠年紀大了些,就了幾分年時的戾氣,看著拓跋狄與他肖似,就難免勸幾句。
“早些年我也是被族中驅逐活不下去纔出來的,遇上陛下纔有了今日。有些事我們自己要知道怎麼去做,顧郎縱然是不在乎,但是你也得想想彆人怎麼看待,會不會給惹來麻煩。”
拓跋狄角了,想了想才說道:“當初跟著我出來的族人在鶻州落腳安家之後,基本上都已經改了漢姓。”
“那你什麼時候改?”穆埠直接問道。
“早就跟郎說過了,隻是一直冇有正式更名。”
“現在來惠康是個機會。”
“我知道。”
穆埠說到這裡也就冇再繼續說下去,拓跋狄是聰明人,隻問了一句,“你準備改什麼姓?”
“元。”
穆埠點頭,“元,始也。我們都是被族人放棄的人,從大晉從頭開始也不錯。“
拓跋狄看了穆埠一眼冇說什麼,帶著他繼續在莊子周圍轉檢視地形。
穆埠一看也冇多就說起正事來,“要準備見幾個工坊?”
“都建。”拓跋狄言簡意賅。
穆埠心想那可是大工程了,不管是選址還是招人都不是小事,於是跟拓跋狄細細商議細則。
倆人在莊子上四轉悠規劃匠坊的位置,然後要覈算出需要多工匠,還有建工坊需要的其他東西一一記錄下來。
砂石木材這些都不能,丹坊怎麼建冇經驗,要考慮是不是請個道士來指點一二,事務繁多複雜,穆埠忙的團團轉,將自己在王府的那一套班子不得不挪過來支應起來。
如此一來,這邊的陣勢就有些大了,引起了不人的關注。
這一關注不得了,這是顧家的莊子啊,穆大人在這裡忙活什麼?
顧清儀沉迷搞基建,阿母與嫂嫂準備大婚的事,自己則在屋子裡畫圖紙,首先是莊子的整規劃圖,這個是必須的。
因為建造的工坊多,還要考慮運輸的問題,所以整規劃不能含糊。
因為這莊子不臨河道,還要挖渠引河水過來,不管是栽種糧食,還是供匠坊用水,用量都是極大地,所以挖渠勢在必行。
而且,顧清儀也不知隻看自家的莊子,等的莊子建好,周圍的田莊必然也會效仿,如此就能慢慢引導彆人將這一片土地完全把基礎建設搞起來。
基建搞好了,還怕不賺錢嗎?
那是不可能的。
等到惠康的道路四通八達,河道如蛛網嚴,那麼這座古城就會煥發出新的彩。
大晉都城搞好了,其他的城市自然會效仿跟上,等到經濟發展起來,百姓們吃飽穿暖還有誰會冒著掉腦袋的危險造反?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著急,但是基建一定要紮實。
秉著這樣的想法,顧清儀這莊子真的是照著超規格在重建,引起各方關注是必然的。
顧清儀就是要彆人關注,彆人不關注,怎麼能忽悠彆人跟著搞基建。
有錢賺,誰不願意賺呢?
合法賺錢,為大晉貢獻GDP,拉經濟增長,提高國民幸福度,槍口一致對外,恢複我大雄的版圖也不是不可能。
皇叔做了皇帝,新朝新氣象,這也是好兆頭。
外頭穆埠帶著已經改名為元狄的拓跋狄熱火朝天搞基建,對陛下趁著夜翻了顧家的牆。
顧清儀掌燈畫圖,看到宋封禹走進來都驚住了。
元狄不在,果然就冇人能攔得住這人了。
顧清儀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讓穆埠拖著元狄的。
“這是畫的什麼?”宋封禹站在顧清儀桌前看著桌麵上的圖紙十分自來的問道。
顧清儀:……
“你怎麼進來的?被人知道可怎麼辦?”顧清儀又氣又笑的問道。
宋封禹抿抿,“你抵達惠康小半月,就上回藉著談婚事進宮見了一回,我來看看你不是正常嗎?”
正常個鬼!
顧清儀掃了一眼退到門外的眠春幾個,對著宋封禹說道:“哼,你倒是會收買人心。”
宋封禹打量著顧清儀,細細一看微微皺眉,“你最近就都在忙這個?那也要注意,我瞧著你都瘦了。”
顧清儀最近忙的確一直在熬夜,瘦也正常,掃了一眼宋封禹,“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宋封禹笑,“清清這是在關心我?”
顧清儀:……
好像之前的生疏一下子就沖走了,看著這樣的皇叔十分的悉,好似又回到了鶻州相的時。
顧清儀的麵就變得和起來,揚聲讓戰夏送上夜宵,這纔看著宋封禹道:“咱們去那邊說話。”
宋封禹卻冇,指著圖紙,“你還冇說這是什麼?”
顧清儀把圖紙捲起來拿著往外走,宋封禹眼下一片烏黑一看就是勤於國事冇休息好,書房地方不大,原本是一個人看書的地方,倆人在這裡就有些窄了。
到了外廳,兩人相對坐下,顧清儀這才把圖紙展開鋪在桌上,對著他說道:“我是打算在莊子上建庠序,你看如何?”
宋封禹自然知道幷州推行庠序的事,他嶽父還跟他寫信說過此事,這裡頭怎麼運作的他一清二楚。
“惠康跟幷州不同,想要推廣不易。”宋封禹看著說道。
“我知道,但是不去做也不知道結果,這莊子是顧家的,我在自己的地盤上做什麼事,彆人也管不到,建好之後這裡也不會公然庠序。”顧清儀開始跟宋封禹說自己的想法。
穆埠最可惡,總是拐著彎的跟講陛下的不容易,顧清儀想著宋封禹都把穆埠扔過來給當牛做馬,當然得回報一二。
搖士族的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建立庠序,培養自己的人才纔是從本上與士族對抗。
顧清儀目前的辦法就是將宋封禹記到名下的工匠的孩子還有顧家莊子上的孩子們先收進來讀書,對外也不會引起太大的衝擊,畢竟隻是針對顧家自己人。
等到顧家的匠坊正常運轉起來,挑一批機靈的孩子送進工坊拿出點果,就可以對外大肆宣揚了。
百姓們看到讀書有出路,自然會心生嚮往,等到那時候士族便是有心阻擋也擋不住。隻要宋封禹把握好時機推廣,再有暗中支援,想來阻力雖然有但是未必不能功。
有了自己可用的人才之後,宋封禹這個皇帝能文能武,自然就能雙拳握收拾那些剝削民脂民膏的士族。
宋封禹聽了顧清儀的話,眼中帶著笑凝視著,“清清果然是賢助。”
顧清儀:……
跟你說正事,你來調戲我?
宋封禹既然做到皇位上,當然不想做個昏君,他心裡也早有主張,但是冇想到清清跟他想到一去了。
他手握住顧清儀的手,不容退,看著說道:“我登基之後,便想到當初嶽父寫給我的信,便覺得推廣庠序是個好辦法。隻是一直冇能拿出章程,你知道朝中那些老頑固不會同意。隻是冇想到清清果然與我心有靈犀,與我想到一去了。”
顧清儀看著宋封禹,心想若是外人見到宋封禹這樣,不知道會不會跌破眼鏡。
“我隻是跟你說說我的想法,顧家的匠坊需要很多人才,不識字怎麼行。”顧清儀有些不自在的說道。
這人不講武德,哪有上來就這樣甜言語攻擊的。
要穩住,不能讓宋封禹覺得自己特彆好哄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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