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酒向來是不怕這些的。

但是剛剛想東西了神，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又要去抓祁君羨的頭發。

“嘶——”

祁君羨被穆如酒的小爪子抓得生疼，那戴著鬼面的人終于是將面摘了下來。

是一個看上去壯實憨厚的青年。

“小姑娘，要不要上鬼車？”

青年著一口不太流利的話，因為嚇到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

穆如酒反應過來，歪了歪頭:“我也可以上鬼車嗎？”

“可以的。”那青年點了點頭，“祭百鬼的習俗便是這樣，每個亡魂都可以邀請一個孩子上鬼車，代表著這些亡魂對孩子們的庇佑。”

穆如酒眨眨眼，滿是歡喜:“好呀！”

說著，穆如酒就拉著祁君羨，要跟他一起上鬼車。

祁君羨頓住了腳步，沒有。

那青年重新戴上了鬼面，見那俊的男人沒，急忙說道:“長輩是可以跟著一起上鬼車的，公子您也一起上來吧！”

祁君羨抿，面不悅，他并不喜歡被一群人圍觀。

“不去。”祁君羨冷聲。

穆如酒也不急，眨眨眼睛，朗聲道:“你若是不陪小酒去，小酒萬一從鬼車上摔下來怎麼辦？”

祁君羨聞言，稍稍蹙眉，卻終于是護著小姑娘，不不愿地上了鬼車。

從下面看，鬼車已經很大了，走上來才發現，里面的空間更是寬敞。

不“亡魂”已經“抓”了孩子上車，男男，年紀有大有小，孩子們被那些“亡魂”抱起來，并不害怕，甚至笑得開心。

他們歡笑著，站在鬼車之上，向著車下的家人和圍觀者揮手，興高采烈。

穆如酒站在高，看著那些笑得開心的孩子，又看向鬼車下的百姓，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真好呀。

穆如酒的角勾起一個弧度，黝黑的眸中閃過亮。

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歲月。

金戈鐵馬，站于沙場的歲月。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山。

昔日，穆如酒手持伏月戟，帶著十萬將士擋在了季淵國的鐵騎面前。

穆家軍向來不懼生死。

穆如酒記憶猶新的一次，是季淵派了五十萬大軍，強行推進。

二百三十七名將士被季淵俘虜，綁了繩索打斷他們的，讓他們跪在青凡城樓前。

那季淵的將領囂著，讓穆如酒開門投降，否則就將這些將士全部抹殺。

那一刻，穆如酒是真的猶豫了的。

那些將士，是南溪的脊梁，他們可以死在戰場上，但是不應該被打斷跪在青凡城下，被季淵的將領這般折辱。

而就在穆如酒游移不定的時候，穆如酒看到了城下那些將士們的眼中的決絕。

“南溪穆家，不勝不歸！”

他們這樣喊著，就那樣蹣跚又決絕地沖向了敵人的刀刃。

“此生不悔跟隨將軍，來世亦為將軍鞍前馬后，破敵千里！”

那是穆如酒聽到了，那些將士們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穆家軍向來不懼生死。

穆家軍向來不當階下囚。

那一天，青凡城下，滿城風雨飄搖，染紅了殘，那天沉得連天都不能得見。

穆如酒甚至不知道，那一日是如何走下城樓，手里拿著伏月戟，帶著殺紅了眼的穆家軍，將三十萬的敵軍擊退。

那里都是。

紅得刺眼。

……

穆如酒微微恍神，反應過來的時候，鬼車已經向青城山外駛去了。

一路上，那鬼車被無數百姓擁護著，他們高聲喊著，憧憬著，祭拜著，激著。

到達城外的時候，穆如酒才發現，那鬼車停在了昔日那些將士自盡的地方。

穆如酒看到了英雄冢。

無數的劍冢立在那里，他們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是青凡城的百姓，冒著被敵軍發現的危險，連夜將那些人的冠帶了回來。

現在，葬在了此。

劍如樹般林立。

亦如松般拔。

穆如酒看著看著，眼眶不覺就潤了。

好久不見啊。

的穆家軍。

鬼車停下來之后，祁君羨才將穆如酒從鬼車上抱下來。

青凡城的習俗，每一年的鬼車，都要在這里燒毀。

城的百姓也已經紛紛走出城外，站在了劍冢前。

他們神肅穆，早已沒了剛剛的開懷。

終于，為首的“亡魂”高喊一聲“祭鬼——”后，那原本準備好的火把，就扔在了那宏偉壯觀的鬼車上。

鬼車上原本就裝了油，接到火星，瞬間，火沖天，那鬼車便燒了起來。

火勢很大，映照著午時的夜空，竟比白日還要耀眼明亮。

“拜——”

有人喊了一聲，一時之間，青凡城的百姓全部跪在了地上。

主持這場祭禮的“亡魂”聲音雄厚渾朗。

“青凡自建至今，五百年功業，所經風雨，歷歷在目，猶不敢忘。”

“一拜——”

“拜青凡過往五百載，同舟共濟，歷久彌新，先輩大德，沒齒難忘！”

“拜青凡過往五百載，同舟共濟，歷久彌新，先輩大德，沒齒難忘！”

青凡城的百姓跟隨“亡魂”，高聲喊道，說完，一個頭磕在了地上。

“二拜——”

“拜吾輩當下兢兢業業，勤勞知足，先人不棄，吾輩前赴后繼，繼往開來！”

“拜吾輩當下兢兢業業，勤勞知足，先人不棄，吾輩前赴后繼，繼往開來！”

“三拜——”

“拜后世平安無恙，萬事順遂，愿永昌永盛，千秋萬歲！”

“拜后世平安無恙，萬事順遂，愿永昌永盛，千秋萬歲！”

“永昌永盛，千秋萬歲！”

“永昌永盛，千秋萬歲！”

……

穆如酒看著眼前壯觀的景象，一時之間竟有些怔神。

那無數的青凡城的百姓跪拜著劍冢，這場面，比皇家的祭祀還要多幾分震撼。

“永昌永盛，千秋萬歲……”穆如酒呆呆地說出這句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緩緩轉頭，看向燒得熱烈的鬼車，眸中倒映著耀眼的火。

“今年的鬼車真漂亮呀！”

“是啊！聽說老張頭憋著一勁兒，把畢生所學都用到了這鬼車建造上呢！”

“哈哈哈，應該是被去年陳家工匠的鬼車氣到了，非要做個更好的出來呢！”

“是啊，老張頭這幾天高興得睡不著覺，說他一生的心愿，就是能讓那位將軍，坐著他的鬼車回家。”

“……”

不知怎麼，穆如酒的眼眶就紅了。

“皇叔。”

“嗯？”

“小酒聽過一個說法，說如果有孩子在這劍冢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如果真的有將士的亡魂看到了，他們會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