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像是崩了一座山。
可我抬起頭,對他一笑:「多謝。」
「不敢。」
生離死別,誰也躲不過。
尤其,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我。
我以後,會比三界的壽命更長,可時間總是流逝的,只要流逝,就總會帶走什麼東西。
杜蘅芷說,我心裡有太多東西,很難進去。
可到了現在,心像是被蟲子蛀了,開始虧空了。
只要是路,一步一步走過去,再長,也會走到盡頭。
到了商店街,我遠遠就聽見裡面一片喧鬧。
有人笑,有人大,水泄不通,跟兩側早早拉上了防盜門的鋪子,是個鮮明的對比。
門臉也亮著燈,跟街上的積水相輝映,竟然還好看的,而且——我一愣。
一個影,撐著傘,站在了門外。
看見了我,踩著滿街的水,奔著我就跑了過來,一把傘偏在了我頭上:「冷不冷?」
白藿香。
「你可算是回來了,」低著頭,從懷裡拿出了一個保溫杯:「薑驅寒茶——快喝。」
水杯里的熱氣蓬的一下籠罩出來,裡面是滿滿的湯水,自己的臉和,卻已經發了白,唯獨鼻尖是紅的。
「你怎麼在外頭?」
仰著臉對我一笑:「我——我沒什麼事兒,也是剛出來,就是口氣,裡頭太鬧了。」
不對,上的服,料子不厚,已經全被水汽浸,劉海也幾乎滴下水來,沒幾個小時,不會到這種程度。
而且——氣,帶著一整杯的薑茶?
「今天來了好多人,」白藿香故意把聲音提高,笑瞇瞇的,裝出一副心很好的樣子:「咱們兩層樓都裝不下,程星河把古玩店老闆趕出去了,在他的店裡,也待客,古玩店老闆從姑爺那弄了一捆青甘蔗,程星河自作主張,給大家分了,古玩店老闆回來,八要找咱們哭。」
可我看得出來,眼裡,只有擔心和不安。
我給帶來的,似乎,也總是擔心和不安。
「多謝你。」
很久以前,就在天河後面著我了。
可我一直不知道。
白藿香一愣。
厚重的睫上,因為水汽,凝結出了細碎的水滴,一眨眼,就跌下去了,歪著頭:「謝我——什麼?我……」
眼裡有了愧:「這一路上,有能力幫你的實在是太多了,為你付出一切的,也太多了……我,我什麼都沒幫上,承擔不起。」
我搖搖頭:「你做的,我都知道……」
打了個噴嚏。
我把傘重新推到了頭上,到了的手,冷的幾乎沒了人氣。
我推著,加快了腳步:「裡頭暖和。」
白藿香有些寵若驚,蒼白的臉上,微微染上了一紅暈。
我一進門,就看見了許多悉的面孔。
厭勝門的熙熙攘攘佔據了冰箱那一片,十二天階的朋友在了櫃檯附近,跟罐頭裡的筍一樣,錯縱橫,腳不下。
師父和何有深正在打小牌,烏夏明遠他們都在後頭看著,個個眼珠子都沒抬一下。
師父牌,跟拉鋸一樣,何有深鏡片後面的眼睛,一眨不眨。
終於,師父把牌一甩:「你們天師府的,還是差點。」
師父的牌,比何有深的,不多不,就大一個點。
何有深鋥亮的皮鞋往下一跺:「哎呀!」
後頭有好的,有噓的。
白藿香低聲說道:「杜大先生來了信兒——哪怕知道杜蘅芷的事,也請大家萬萬不要難過,若是知道,心裡一定不安,算是違背願,真想送,那就給慶賀,終於進了你家門的喜事。」
喜事兒……
他們抬起頭看著我,頓時雀無聲。
師父第一個站了起來,但馬上又是一聲:「哎呦,壞了,起急了——筋兒了,補鈣,我得補鈣……」
老四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好歹您還能起來,要跟我大哥一樣……」
坐在椅上的大宗家過一道視線,老四的笑一下凝固住了。
「爹!」
一個影撲過來,抱住了我的脖頸:「你回來啦?哎呀,你上好香——是不是去買糖了,給我帶了沒有?」
赤玲。
我了的頭髮,把糖拿出來。
赤玲一聲歡呼,回頭看向了琉璃眼的半夏。
們兩個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兩個小姑娘,似乎了朋友。
可一個小手飛快的抓了過來,搶了就跑。
這是龍那個小孫子,四大家族魏家的。
我一直不知道他什麼,程星河直接跟那個小孩兒「魏什麼」。
龍也還是不管,笑的看著赤玲和半夏追他。
老黃開了口:「你這樣不行,他媽的慣來慣去慣仇……」
龍一瞪眼:「你要不服,就手——我先不慣著你!」
後頭,還有幾個探過來的腦袋,老亓帶來,那幾個灰百倉的孩子,不過,他們不敢過去拿。
Maria姐上去就搶了一把,丟給了那幾個小孩兒,聲音揚起來:「看什麼,有喜歡的,搶哇!你那個短命爹沒教給你們,臉皮厚,吃個夠,臉皮薄,吃不著?」
糖分完了,們一讓開,後頭是個大桌子,跟上次一樣,擺滿了各種東西,夠曲藝好者來報菜名。
程星河也站了起來,一張巾蓋在了我頭上:「趕乾淨——就等你來了,開菜!」
這是——他第一次來門臉的時候,我給他蓋過的腳毯子。
啞蘭把我摁在了座位上:「哥,外頭冷吧?我早就給你準備了熱湯——一喝了,那能幸福的重獲新生。」
「不會說話你就說一句,」皇甫球跳起來推啞蘭的腦袋:「他還要什麼新生?」
蘭建國咳嗽了一聲:「哪怕是這樣——您小點勁兒。」
他們的視線都看了過來,盯著我和那碗湯,跟白藿香一樣,也有擔心和不安。
可跟約定好了一樣,他們都對我笑了起來。
大家心照不宣,誰也沒問我到底上哪兒去了,為什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熱氣氤氳,這是家,家裡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