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些猜出來了,回頭就去看白藿香的臉。
只見白藿香的父母宮,是越來越晦暗了——他爹現在確實是生死一線間。
白藿香發覺我在看,立刻問道:「你看出什麼來沒有?」
我想了想,說道:「時間太,萬一找到你爹的時候,你爹已經……」
白藿香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說道:「那你就自求多福吧——我爹真要是出了事兒,你的毒我莫能助。」
程星河一下急眼了:「你說理不說理?明明是你爹自己招惹的麻煩,憑什麼拿我哥們開刀?」
白藿香出個冷笑:「他的毒,也是自己招惹的麻煩,我憑什麼幫他解?」
程星河一下氣的說不出話來,我也是第一次遇上這麼難纏的人。
羅教授趕去說好話,在我們中間和稀泥。
可白藿香油鹽不進,鼻樑高,眉骨前突,面相方正剛毅,算是說一不二的類型,做了決定,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改主意。
我不由嘆氣。現如今我的命跟爹的命算是拴在一起了,看來比起別的,倒是不如抓時間把事解決了——我只剩下十來個小時就得面臨截肢或死亡了。
這事兒既然是從馬大柱子家發生的,我就越過靈棚,往馬大柱子家的家宅看了看。
裡面果然也有旅舍那種髒兮兮的灰氣,而且比旅舍里還濃重許多。
再一看馬大柱子加的風水布局,我算是知道他們家為什麼這麼窮了——他們家蓋房子的時候為了節省材料,房子依山而建,院子是不規則的,這鞋拔子宅。
一般人家都講究方方正正,因為家宅越方正,運勢也就越方正,他們家可倒好,房子「斜」,運氣也會「邪」,不僅會窮,還會招來不好的東西。
果然,他們家住宅基石外,這窮掉底子。
不僅如此,他們家大門好像壞了很久,也沒人修理,看樣子平時是從一個牆子出,說說明住在這裡的人格也會比較「不正」,整天想著撈邪財,走偏門,很容易誤歧途。
程星河跟上來,低聲說道:「我剛才想找找馬大柱子一家的鬼,問問況,可怪的很,他們全不在自己靈棚里。」
奇怪,按理說死人都會坐在靈棚,吃人給祭祀的東西,吃飽了好上路,馬大柱子一家上哪兒去了?
難不……人死了,魂也被那個紅人給吃了?
這時我一轉臉,正看見一道發黑的煞氣在牆角後面蠕,立馬往那指了指,讓程星河跟我過去看看。
那地方是這家院子的斜角,死氣森森,就好像壁虎喜歡躲在涼的地方一樣,死人也喜歡在這種氣重的地方停留。
我們倆這麼一去,程星河興的一拍大:「還真有個死人!」
說著,他上去就說了鬼話,我想豎起耳朵聽,可因為胳膊上的毒,也沒敢行氣——瀟湘已經在幫我頂著毒了,我不想再讓有什麼負擔。
而程星河幾句話沒說完,忽然臉一變,而那點煞氣瞬間上了牆頭,像是要跑!
我頓時一愣,程星河罵了一句娘就要追過去:「這死鬼,不說!」
可還沒等著程星河追過去,啞蘭跟個天兵一樣從天而降,一手撐在了牆頭上,利落的翻了過去,我好像約約還聽見了一聲慘,但那聲音不是啞蘭的。
接著,啞蘭從牆頭翻回來,蹲在了我面前就抱住了頭,渾發抖,哆哆嗦嗦的說道:「大爺你行行好,小的就瞧著靈棚沒得死人,想趁沒人,撈點沒主的供品七七,小的沒得壞心喃……」
啞蘭把那個野鬼招到自己上來了!
程星河頓時就樂了,上去就打了啞蘭腦袋一下:「哎你還真別說,啞蘭這本事實用。」
「啞蘭」被打了一下,哆嗦的更厲害了:「小的七十來年沒得吃過大鴨子了,小的饞,小的錯了……」
說著「啞蘭」開始自己打自己的,啪啪直響。
這好歹是啞蘭的,我就把他的手拉住了,回頭讓程星河把供桌上的鴨子來,程星河會意,不長時間拿了兩個鴨,上面還粘著紙灰,大喇喇塞自己裡一個,給了「啞蘭」一個。
「啞蘭」一看鴨,比看見爹還親,一下塞進去就大嚼了起來,我都怕他把啞蘭給噎死。
原來他是上世紀四十年代的災民,家鄉出了飢荒,一路流亡到了這裡,死在這附近,骨一直無人收斂,後來馬大柱子家蓋了房,他還尋思能跟著蹭口飯吃,誰知馬大柱子又是窮的掉底子,他了七十來年了。
吃了鴨,他把鴨骨頭也細細吮吸了一遍,吮沒味了就開始咬骨頭,我看他這個架勢要吃到天黑,就讓他快把馬大柱子家的事兒說說,幫得上忙,給一個整鴨。
「啞蘭」一邊吸鴨骨頭一邊撇:「那後生仔?大爺你還真問著了,他媽的他們家窮這樣,他還悠哉悠哉的賭錢,他要是小的兒子,他媽的,小的祖墳都不讓他進。」
原來這馬大柱子雖然窮,卻屬於有一個錢就要花兩個半的,而且眼高手低,不屑於干農活,總想著天降巨富發個大財,這不是除了賭錢,就是借錢買彩票。把他爹氣的彈了弦子(栓偏癱)。
不過他債主太多,可以說一出門遇上八個人,有七個是跟他要賬的,所以他都是晚上從後面出去活。
就他們家這個風水,十賭九輸,每次都是罵罵咧咧的回來,就有一次,是眉花眼笑的回來的,手裡還提著一大包的東西。
這死鬼見狀,疑心是啥好吃的,就想跟著進來蹭一蹭,結果跟進了屋裡一看,那死鬼也直愣神——只見馬大柱子抱來的,竟然是一件金銀線綉出來的大紅嫁,一盒子金燦燦的首飾頭面,還有一雙小巧玲瓏的繡花鞋——繡花鞋的鞋面上,珍珠有指頭大!
馬大柱子把那些東西擺在屋裡,蠟燭一照就煥彩生輝——他家沒錢電費,電早掐了。
馬大柱子他爹老實了一輩子,一看這些東西,嚇得好險沒坐地上,連聲就問馬大柱子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
馬大柱子嘿嘿一笑,說您老人家就別瞎問了,兒子說有一天會發財讓你吃香的喝辣的,你還不信,今天怎麼樣?
馬大柱子爹雖說窮了一輩子,好歹還沒跟兒子一樣被錢糊了眼睛,立馬就勸馬大柱子,你要賺錢可以,但是傷天害理的事不能做,要天打雷劈的呀!
可馬大柱子不耐煩了,收起了東西就罵他爹窮命鬼,有錢都不知道。
第二天,正趕上來了個遊方醫生給馬大柱子爹看病,言談之間出自己很喜歡古,馬大柱子了心思,就把那雙紅繡鞋上的珍珠摳下來,讓那個遊方醫生看看,值多錢?
遊方醫生一看眼睛就亮了,問他那鞋多錢能賣?
馬大柱子隨口試探了個二百八,提防著遊方醫生還價,結果遊方醫生一分不差就給了他錢,抱著繡花鞋不釋手就走了。
這把馬大柱子後悔的,嘀咕要了,看那個架頭一千他也樂意出,這還真是好玩意兒,還得再去弄點來。
結果那天晚上開始,馬大柱子出去一回來,死鬼就看見一個穿紅服的人一聲不吭的跟在馬大柱子後,進了他們家門。
死鬼知道——那不是善類,上的怨氣衝天,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馬大柱子渾然不覺,還開開心心的回了家,又抱來了一些新的東西——也都是老件。
而那個人就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一個勁兒轉圈,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死鬼看出來了——那人著腳,八是找鞋呢!
而那個人一邊找著,一邊還唱起了戲,那個場景,連死鬼都瘮得慌,嚇的他躲出去了老遠。
偏偏就馬大柱子父子毫無察覺,死鬼眼看著那紅人夜夜都來,這不是沒過幾天,他回來看看風頭,結果發現馬大柱子父子已經死了,可鬼不在,靈棚是空的,他才想著趁機蹭點鴨子吃。
說著,死鬼就可憐兮兮的看著我:「大爺,小的知道的,可全說了,你就讓這個人大爺放了小的吧?」
我說道:「別忙,你告訴我,馬大柱子每天出去,都走的哪條路?」
死鬼趕給我指了出去,我記住了,就掐了啞蘭虎口一下。
只見那淡淡的黑煞氣騰空而起,瞬間就不見了,啞蘭眨了眨眼睛,也回過神來了,邀功請賞似得問道:「哥,問出來沒有?」
我點了點頭:「可多虧你了。」
這把啞蘭高興的抓耳撓腮的:「哥你太客氣了,不瞞你說,我一直特別崇拜哥。」
他一說話,兩隻杏核眼都是亮晶晶的,有。
程星河咳嗽了一聲:「想不到還是個迷弟啊?那我呢?是不是也很崇拜星河歐?」
啞蘭都沒看程星河一眼,只看著我,眼睛里的慢慢一暗:「北斗哥,你跟我親哥,給人覺差不多。」
對了,他親哥死在阿滿那了,想來是拿我這個為他報兄仇的當了寄託。
程星河則有點沒面子,就開始找事兒:「啞蘭你不坦誠啊,上說認七星當哥,你有這麼大本事,咋不早說?」
啞蘭低下了頭:「我……從小人人都嫌我,我怕你們知道了我的真實份,也拿我當怪,趕我走……」
啞蘭年紀不大,眼窩子淺,看樣子很容易哭。
我看得出來,他跟我小時候一樣,沒欺負——他怕了。
我拍了拍他肩膀:「沒事,不用說,我都明白。」
啞蘭瞬間一愣,很激的看著我:「哥,不怨我瞞著你們?」
我點了點頭:「以後別這麼見外就行——咱們是哥們,怨什麼,我還想謝謝你救過我們呢!」
啞蘭跟小孩子被誇了一樣,臉頓時就紅了:「哥你放心,我腦子沒那麼好,但是我力氣大,有什麼對付邪祟的,我來上……」
「行了行了,忠心下次再表,小狗。」程星河聽不下去了,咳嗽了一聲:「你七星哥可就剩下沒幾個小時了,還是快跟著他去找那個老鬼醫吧。」
啞蘭一拍腦袋:「哥你看我這腦子,咱們現在就去找!」
這是羅教授和白藿香也過來了,我就把事簡略的跟他們說了一下,讓他們在這裡等著,我們三個上山找人——找到了那個紅人,也就找到老鬼醫了。
羅教授十分開心,說給我準沒錯,而白藿香則冷冷的看向了我:「我跟你們一起去。」
我皺起眉頭:「那東西不是善茬,你去了可很危險……」
白藿香面無表:「我不用你關心。」
這把我氣的,平時我為大老爺們,不跟人計較,可這的模樣好看的,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呢?
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程星河氣的要罵,我拉住程星河,說話也沒客氣:「我知道你不用我關心,可你要是出事兒,我的毒怎麼辦?」
白藿香冷笑:「那就看你的了——你不是有本事的嗎?不至於讓邪祟害我吧?」
一子火拱了上來——分明就是吃定了我需要解毒,有恃無恐。
說著,對我歪了歪頭:「帶路。」
啞蘭低聲說道:「哥,我瞅著,天生克你。」
這模樣,天生克夫還差不多。
但再一尋思這話跟占便宜似得,到了邊我沒敢說出來,只得帶著上了山路,心說真是好言勸不了趕死的鬼。
這會兒天慢慢發暗,山路也十分難走,除了天生怪力的啞蘭如履平地,大氣不,我和程星河很快氣吁吁了,更別說現在我右手上的靈藥可能沒了效力,開始鑽心的疼。
白藿香一皺眉頭,這才把我的胳膊拉了過去,手指尖在上面了一下——跟買的時候驗豬似得。
我剛想回敬一句不用你關心,可說也奇怪,只是抹了一下,右胳膊瞬間就舒緩了下來,比烏的靈藥更管用!
看也沒多看我一眼,繼續往前走:「別多心,我只是怕你沒找到我爹就死了。」
我真的是疑心我上輩子欠的。
而正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看到,山路一邊,有個地方,帶著奇怪的,頓時就興了起來,怕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