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在讀書。
他很久沒有讀書了。
他從來沒有讀過這麼多書。
整座府里,都堆著各大仙山麻麻的典籍,無數的道法,無數前賢寫就的東西,可以說整個世間的典籍,此刻都在這裏。
有的是原本,有的是抄錄。
其實還不夠,謝寶山開始往返三千世界,去那些連接雷池的世界取書。
這裏的書還會再多。
多到整個府都放不下,整個寒山也不見得能放下。
顧泯在孩時代讀過很多書,他是皇室子弟,是皇族,是那位仁宗陛下最為疼的子,所以他從小便被培養。
有最好的老師,和最多的書。
後來南楚破滅,大廈將傾,他離開郢都去了柢山,便只讀劍經和劍訣,柢山的這些東西有限,適合的更是有限,於是後來他讀的書便越發了,到了這些年,一直修行,讀書便更是不被提及。
而如今,他不得不再次開始讀書。
上的問題,沒有人出現過,自然也沒有人擁有解決的辦法。
強如李扶搖這樣的天君,也都沒有辦法,所以顧泯只能自己找辦法。
他開始決意去直面自己的之後,便一直在看書,最開始葉笙歌給了他登天樓三千道卷里的一些,然後他看了紫金寺和祀山還有浮夢山的道法。
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
於是他開始讓人去拿別家的道法。
他曾經不止一次拯救過這個世界,看一看他們的道法,其實合合理。
所以顧泯沒有負罪。
他要解決的問題。
過去的幾年時間,他一直坐在府里,翻看著一本又一本的典籍,並未找到什麼方法,卻意外創出一門威力極大的劍訣,而後便給了蘇宿,讓他放在寒山,供門下弟子研習。
走出大道這樣的事,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還是一個奢,所以顧泯很明白,就讓他們研習他的劍道,便可以了。
但那終究不是自己想要的事。
顧泯想要一個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些浩如煙海的典籍中,是不是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可他仍舊需要找。
一定要找到那個答案。
這無關外貌。
只是出現了問題,必然需要解決問題。
這才是重要的事。
……
……
天暗去,晚霞漸失。
謝寶山有些疲倦的來到這裏。
他走了許多地方,即便是一位雲海境,也會覺得有些累。
將那些典籍拿出來,往一旁放下,謝寶山在顧泯邊坐下,沒有說話。
顧泯背對著他,笑道:「老謝,辛苦了。」
謝寶山聽到笑聲,有些高興,說道:「掌教何來說這些話,只要掌教需要,我再去走個幾百次,又有什麼問題?」
顧泯想了想,問道:「老謝你在雲海初境很多年了吧?」
謝寶山點點頭,當初那場五人之戰前,他踏足雲海境,這些年,卻一直沒有進展,眼瞅著後的玄空等人,便都已經追上來了,雲海境看中一個悟字,他一直沒有所悟,似乎此生,便會止步於此。
謝寶山嘆了口氣,便喝起了酒。
似乎只有酒,才能讓他暫時忘記煩惱。
顧泯說道:「老謝你可是不弱於我晚雲祖師的劍修,為何覺得自己會停步在此?」
謝寶山平靜道:「我一直覺得,我不如他。」
當年顧晚雲橫空出世,一來此地便直接殺了一位天驕榜榜首,而後便了榜首,再之後,他一路前行,再難有人跟著他的腳步,謝寶山算是短暫和他齊名,但手的時候,他敗得很慘。
他在那一日便知道自己距離顧晚雲,還很遠,之後再有挫折,這才消沉多年。
即便再提起劍,謝寶山也知道此生無法追上顧晚雲了。
顧泯說道:「梁照不如我。」
然後他又道:「我不如蘇宿。」
謝寶山看向顧泯,梁照他知道,蘇宿他也知道。
但這話他不太清楚。
「掌教何出此言?」謝寶山有些茫然。
「梁照想要的不多不,那顆劍心最是堅定,什麼事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在你們看來,那是最適合練劍的樣子,但他還是不如我,我的心從來不是完的,我會在意很多事,在很多事里我也會錯,會不計代價。」
顧泯笑了笑,想起自己的老朋友,說道:「至於蘇宿,他沒心沒肺,活得最隨意,他的劍道應當最順暢。」
蘇宿不是笨,只是懶。
他只是懶而已。
他懶得花費那麼多時間去打坐悟劍,懶得花費那麼多時間去看劍訣,去研習劍道。
他如果沒那麼懶,他早就已經雲海境了。
「如同梁照一般,人生便太無趣,無趣的人,我不認為他能走到最遠。」
顧泯自顧自說道:「所以老謝也不會不如晚雲祖師,我在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雖然現在還沒找到,但一定會找到的,而老謝,如果一直都沒有信心,這一輩子就只能在雲海初境了。」
謝寶山沒有說話,只是在喝酒,一個人心裏的坎,怎麼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便解決。
如果真的可以,那也一定不是這些話。
顧泯忽然轉過頭來,看著謝寶山,認真說道:「我一直覺得老謝,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有朝一日劍斬天君,縱橫世間,那才是世人心中的謝須臾,我心中的謝寶山。」
謝寶山抬起頭來,看著顧泯,忽然道:「掌教你這個樣子,真的有些難看。」
……
……
謝寶山走了。
走之前他踏足了雲海初境。
謝寶山怎麼不是天才。
他當然是天才。
謝氏一族裏,他是千年難遇的天才,他本來就該無比耀眼,只是那些年他覺著在天上最耀眼的那顆星星是顧晚雲,便丟了銳氣,這些年再提劍,銳氣也不在了。
只是如今,他才想明白,如果顧晚雲是那顆璀璨的星星,那麼這樣的星星,為什麼不能有兩顆?
想通了這點,他自然能往前走去。
顧泯看了很多書,懂了很多道理。
所以他為謝寶山說了那麼多話。
最後一句,最重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宿進來了。
他很多年前便是千秋境了。
如今玄空踏足雲海境,蘇遮雲也踏足雲海境。
已經離開的梁照,顧泯也相信他踏足了雲海境。
可只有蘇宿還沒有。
他沒有踏足雲海境。
顧泯看著他,看著那張醜陋的臉,蘇宿打趣道:「小顧,是不是前半生實在是生得太好看,喜歡你的子太多,這才讓你不得不在後半生頂著這個樣子?」
顧泯平靜道:「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變回來,只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踏足雲海境。」
蘇宿沒理會他,只是說道:「那些書夠不夠,要不然我們再去搞點別的?」
「那些書我遲早會看完,只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踏足雲海境。」
顧泯只是平靜的說著話。
蘇宿還是沒理會他,只是說道:「本來你打算建立一座仙朝,但這會兒要推遲到什麼地方去?」
「仙朝我遲早會建立起來,只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踏足雲海境。」顧泯看著蘇宿,其實那雙眼睛裏的猩紅已經比之前黯淡不了。
蘇宿還是沒理會,笑瞇瞇道:「我找到了幾個好苗子,說不定寒山以後會出些劍仙。」
顧泯還沒開口,蘇宿便皺眉,學起顧泯的樣子,「我知道寒山會出些劍仙,只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踏足雲海境。」
顧泯笑了笑,只是臉上看不出來。
蘇宿罵罵咧咧說了幾句話。
顧泯說道:「他們害怕,是因為他們是弱者,所以才會害怕,你既然是強者,又為何非要和一個弱者計較?」
他說的自然是現在舉世都害怕顧泯的局面。
顧泯可以不在意,蘇宿卻很煩。
顧泯說道:「你什麼時候踏足雲海境,他們就算是有話說,也沒話敢說了。」
蘇宿哼了一聲。
顧泯沒說話,看起來有些生氣。
蘇宿不說話了,轉便走。
他很快便離開這裏。
在回到自己府里的時候,到了王林。
王林臉蒼白,這些日子做得事太多了,有些傷。
看到蘇宿,他迎上來,問道:「蘇師叔,是不是又要出門了?」
蘇宿瞥了他一眼,沒好氣說道:「出什麼門?」
王林心裏慶幸。
蘇宿獨自朝著遠走去。
王林在後面追著問道:「蘇師叔,到底要幹什麼?」
蘇宿頭也不回說道:「我閉關。」
他真的去閉關了。
聽了小顧很多廢話,蘇宿覺得有些煩,便真的去閉關了。
這一晃,便是小半年。
這一日,寒山上有劍鳴聲響起。
所有寒山的修行者都聽到了,他們仰頭看著那邊,慨道:「蘇掌律也踏足雲海了啊!」
「是啊,蘇掌律為什麼不能踏足雲海?」
「那可是咱們曾經的天驕榜榜首,踏足雲海,實在是太應該了!」
一道道讚歎的聲音在這裏響起。
寒山掌律蘇宿踏足雲海境的事,傳遍世間。
所有人都沉默了。
寒山如今,有兩位雲海了。
即便是顧泯不在,他們也真正踏足了大仙山之列。
寒山的崛起,已經為了事實。
他們有些慨。
尤其是之前和寒山有些仇怨的,此刻都憂傷起來。
他們有些送了賀去了寒山,卻不見回帖。
更是讓他們心驚膽戰。
不過他們不知道,就在那後山的府里,一直在讀書的顧泯,翻到了一本太玄經。
那只是一個尋常修行者對於修行的理解,被人已經論證過了,不能參照上面的東西修行,一旦修行,非但不能聚攏天地靈氣,那些天地靈氣只能進,卻不能逗留。
最後的結果,無非是天地靈氣在里遊盪一圈,又被排出去。
顧泯看著那本所謂的太玄經,沉默了很久,然後試著運行了一番,發現的黑氣被帶走一些,只是依舊會帶走自己的生機。
他皺了皺眉,在那邊改了幾運行的軌跡,而後便又再次試著運行,結果有了些變化。
顧泯瞇起眼睛。
然後過了幾日,他又找到一本名為元氣訣的東西。
看了那本書後,顧泯想了想,然後便把兩本書結合起來,搞出了一套氣機運行的法門。
但還是不行。
顧泯繼續翻書,繼續研究。
就這樣過去了數年時。
他先後找到了許多道法,然後開始不斷的嘗試。
他里的黑氣和生機開始漸漸分離,黑氣朝著更深而去,而那些生機便在表面。
舉個最為簡單的例子。
一杯水,上面滴了油。
生機就是油,黑氣便是水。
想要將黑氣從出去,便一定會帶走那些生機。
但如今兩者分離在,對顧泯來說,也是一個進步。
最顯然的東西便是他的眼睛已經不再猩紅了,恢復了清明。
但容貌未改。
事還沒解決,但顯然已經走在那條路上了。
對於顧泯表示很開心。
他放下書,看了一眼外面。
下了一場雪。
顧泯最喜歡晚霞,但對雪也很喜歡。
他盤坐在府口,邊是堆著的典籍,他看著那場磅礴大雪。
然後他隨手出了一本側的典籍。
那上面有幾個大字,寫的是蒼雲訣。
很是尋常的一門道法,屬於道法里最為不流的那一種,可顧泯也看過。
他約記得書里有句話,做天上的流雲飄,如同修行者的氣機流。
都毫無軌跡。
這樣的理解,自然要被那些修行有的修行者恥笑,氣機流怎麼可能沒有軌跡和規律?
只是他的見識太低,所以才看不到那些軌跡。
所以那座做蒼雲山的仙山,很快便被滅了,這本書作為蒼雲山的鎮山之法,被那座仙山帶回去之後,便一直在山中吃灰。
直到某天被蘇宿帶回了寒山。
顧泯手抹過那幾個字,問道:「氣機在里的流,到底有沒有規律?」
「我覺得沒有。」
蒼雲訣里忽然冒起一陣白煙,然後凝聚而一道人形,是個尋常的中年書生模樣。
他皺眉道:「氣機本來在里的流便是沒有規律的,而後有規律也全然是因為那些修行功法的引導,但這便改變了氣機原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