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默不作聲地上前，在柏煬柏與何當歸詫異的目中「茲拉」一聲撕掉了柏煬柏的整隻袖子，是被何當歸扯住的那一隻。柏煬柏哭無淚地看著越變越短、現已徹底和自己的分家的袖子，怎麼每個人要用布都要來自己上找？

何當歸拎著柏煬柏的袖子，冷冷地抬頭向孟瑄，問：「閣下這是何意？」他好高啊，已經到了需要讓仰的高度了，他那冷酷而俊的面容，更是陌生得讓疑心是自己認錯了人，他還是孟瑄嗎？

「我這是為你的閨譽著想。」孟瑄居高臨下地看著，「以後不要再拉別的男人的袖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柏煬柏目瞪口呆，何丫頭拉了自己的袖子，孟小子就把袖子撕了，下次何丫頭拉自己的手，難不孟小子就把自己的手擰下來用火燒了？好吧，他承認自己是遲鈍了一點，沒看出孟小子也喜歡何丫頭，那他可以文明的開口講「放開那孩」呀，用得著上來就這樣玩嗎，何況是何丫頭上來迫不及待拖自己走的，自己也是被脅迫的。

……現在還不能得罪他，何當歸拎著這條隨風飄的袖子，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

「教了。」何當歸平靜道，「若沒有其他見教，我們要走了。」得不到對方的回答，將袖子的一端塞進柏煬柏的手中，道，「潛君，我們走。」說罷像牽小一般牽起另一端的柏煬柏，繞過了孟瑄繼續走。

孟瑄在二人背後遙半晌，突然又上去將那袖子從中間一撕為二。

柏煬柏無語天，空餘一嘆：「得，這回連補都沒得補了，我招誰惹誰了，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買藥糖的道聖。」

何當歸拎著半截的袖子，看向孟瑄：「這又犯了哪條忌諱了，小子竟不知。」這就是最真實的孟瑄嗎，本和「淡然」沾不上邊兒，與想像中的能跟自己相敬如賓的夫君簡直差著十萬八千里。如今他才只是有點點喜歡，或許還將列為了一個小妾候選人，他就霸道到這樣的地步，將來真的做了他的妾，他會把自己捆起來，關起來嗎？

孟瑄薄微掀，平鋪直敘地說：「何小姐有所不知，只有新郎和新娘子才能牽著三尺紅布的兩端這樣走，你是待字閨中的小姐，他是三十餘歲的漢子，你們若無意為夫妻，就牽不得這條紅袖子。若是你還想在出嫁之前留些清譽，以後就請不要跟柏先生有任何親舉止，比如你想讓他跟你走，只需要張口兩聲即可；再比如你的鼻樑上沾了灰，他跟你講過了，你應該自己立刻乾淨，不要給別人留下可乘之機；再比如，以後你看到『某些』男子作勢撲過來要抱你，你不能一不的站著，應該第一時間躲開。若你能謹守這些基本的男大防，那麼就算你的世有瑕疵，將來也可以嫁公侯府第，得到夫君的尊重。」他會讓辦法讓父母允婚，讓做他的妻子，而是不是也應該做一些事，讓他覺得他的籌謀和苦心是值得的呢？

何當歸藉著月打量了一下這一塊被孟瑄稱為「紅袖子」的深棕布料，又看一眼旁易容一個白髮老人的柏煬柏，對方也正大睜著一雙明亮而無辜的眼睛著，眼中是數不盡的詫異，彷彿他老人家是生平頭一次被人當「敵」對待。

上輩子的好友屈指可數，除了柏煬柏這個伍櫻閣最佳拍檔，就只有一個小游而已，難道說為了讓孟瑄滿意，以後就要對柏煬柏和小游設防了嗎？

柏煬柏是什麼樣的人難道還不清楚麼，柏煬柏幾十年不近，跟宦原也沒有什麼差別。第一次見他，是初王府，苦苦求生存，卻被太善敲詐錢財敲詐得最厲害的時候。

當時，太善聽說嫁給了寧王，就跑去大寧約見，以曾在道觀中為奴為婢的舊事作為要挾，還污衊行為不檢，常有盜行徑，要向敲詐一百兩銀子。嫁去王府時，母親給打點了將近三千兩的嫁妝，在看來真是一筆巨款了，畢竟在羅府的月例才一兩銀子，住了四年多才攢了不到五十兩，可進王府之後的第二個月，謝王妃就告訴眾人，在萍翠坊開了幾間古董鋪子，要求眾人集資，到時賺得了銀子，人人都有分紅。

於是眾人紛紛響應，有的出六千兩，有的出四千兩，最的一個也出了三千兩，們向謝王妃諂地笑道，店鋪新開張，什麼都要用銀子，第一年的分紅也沒多，就孝敬給王妃您買兩盒脂黛，畫一畫您的修眉吧，於是謝王妃滿意地向眾人頷首致意。

彼時才知道，夫君大人的一群妻妾個個都是有錢人，難怪們個個都瞧不起，個個都揀著一個人欺負，原來比起真金白銀的時候，是這些人中最貧窮的一個。那些不滿三千兩的嫁妝，還要算上臨出嫁前母親給自己打的金銀首飾和翡翠瓔珞，那些都是不能的東西，就算不因那是母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給打的首飾，平日裏在王府的大小宴會場合也要穿戴在上，否則那些下人會直接將認作丫鬟，連宴會大殿的門都進不得的。

所以，當將自己全部的銀票和一套北直隸宅院的房契地契，價值一千八百兩，薄薄幾片卻重逾千斤的紙捧出來的時候，仙月閣中的一群人，上至謝王妃下至田嬪，所有人都大笑了起來。在眾人的笑聲中，失去了母親悉心為自己打點的、讓自己在王府里過一輩子的銀子，第二年只收到了一些微薄之極的「分紅」。才十四歲，在這個缺不了銀子的寧王府，沒了「一輩子的銀子」，的「一輩子」還剩多長呢……之後的王府中，這個生孩子隨禮，那個侍妾進門，作為「老資歷輩侍妾」的也要賞個首飾，要對比著其他同等級的侍妾的賞賜，不能高過去也不能低太多。在王府沒有任何關係和勢力的，給下人的錢一文都不能，否則有什麼重要消息傳不到這裏，就會變瞎子聾子，一時不穩就會開罪了謝王妃，或者在酒宴上跟哪位高貴的妃嬪撞了衫，每一種的後果都夠喝上一壺的。

最讓絕的就是太善的敲詐，一開始，在母親給自己的首飾中挑來揀去，挑了一件拿去當鋪當了個活當，想著以後攢了銀子再去贖回來，後來，太善獅子大開口，要的一次比一次多，討價還價之餘，又將所有的嫁妝一腦劃拉進包袱中，全拿去當鋪當了死當，饒是如此仍然填不滿太善的胃口。

終於，太善瞧出真的拿不出錢來了，就設了一條毒計，給自己喝了一杯加了金風玉散的茶，將自己的衫一，又引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來到廂房，然後太善一掩門就走了……那時候，若不是柏煬柏突然出現救了自己，自己的清白和命就全都沒了。

當時的柏煬柏並不知自己是寧王侍妾，面對一個被得溜溜，又中了金風玉散的貌子都毫不心，他又怎會不利於自己的名節呢？

從未將柏煬柏看做一個「壯年男子」，只當他是一個閨中友，扯一下袖子又有什麼不妥呢？

能從一隻弱小綿羊，進化一隻讓謝王妃屢屢吃癟的小狐貍，能獲得夫君大人珍貴的青睞，靠的全都是柏煬柏的調教和幫助，為伍櫻閣辦事那些年，欠了柏煬柏十手指都數不完的救命之恩，這種亦師亦友的戰友式的，難道真的要用什麼「男大防」從此劃開一條線嗎？

熠彤見自家公子發神經一樣跟一條破破爛爛的袖子過不去，於是上前打岔道：「公子，地上的那個子不大對勁兒，除了全打擺子之外，還時不時的半坐起來又躺下，看起來有點兒慎人哪，怎麼辦？咱們快去找人來吧，公子你本不會醫人，為什麼要攬下這麼一檔子事呢，快將那個子轉手給別人吧！」

孟瑄仍是執意要跟何當歸過不去，繼續挑刺道：「既然你知道那子中的是花蠱，又知道羅府的九姑對此有所涉獵，你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趕回羅家研製解法，而要跟別人去吃喝玩樂？」

何當歸心中的一弦被越綳越，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和悅還能維持多久，只覺得鼻息滾燙，耳有如火燒，已不能跟孟瑄再多相一刻。

最後，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向他解釋道：「花蠱發作時間很短，前後只有幾個時辰，就算我飛回羅家問九姑，也不可能立刻就做出解藥或找出解法，何況錢牡丹中的除了長時間潛伏在其的蠱，還有今日催化那種蠱的另一種奇毒，對那種奇毒我至今仍是茫無頭緒，我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到抱歉。距離下次花蠱發作還有一個月時間，我只能保證在那之前，盡量設法為錢牡丹驅毒，生死由命敗在天，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孟瑄沉默片刻，突然指著柏煬柏問：「那他呢？若中了這蠱毒的是柏煬柏，你也是如此答案，如此的理方法嗎？」

柏煬柏在心中大呼晦氣，幹嘛突然做這樣的假設，呸呸呸，聽著多不吉利呀，為什麼不用段小子打比方。何當歸瞧一眼柏煬柏，然後堅定道：「若是潛君中毒，我自然會用盡各種辦法救他，我會捉住所有的下毒嫌疑人拷問此毒之解藥，會拜訪我所知的所有江湖上的解毒高手，以最快的速度研製出最管用的解藥。」

孟瑄心頭泛酸，冷笑道：「醫人還有親疏遠近之分，教你醫的師父真是好眼，挑了一個好徒弟。」

柏煬柏卻在心中暗呼，因為他很聽到何丫頭這麼一本正經地說起自己，平時就只會欺負和兌自己，而且聽起來又是全然發自肺腑的言辭，沒想到丫頭對自己這麼好，這麼有有義，下次半個駐的泡澡藥方給好了……不過，對面那冷嗖嗖的彷彿要將自己看穿兩個的如刀似霜的目，讓他的迅速被凍一片秋風中的霜葉——「阿嚏！丫頭！我沒了袖被凍出病來了，怎麼辦啊？你快給我按按那些能治風寒的位吧——呃對了，是不是以後你都不能幫我按了。」

而孟瑄敏銳地尋到了一個新的茬口，威釁地問：「喂，你曾經幫他按位，你都按過他哪裏？」口被塞了一團悶熱的棉絮，其實他一點都不想跟吵，他只是不喜歡一個人被扔在原地，只是想跟多講兩句話而已，哪怕是用吵架的方式。

聽到何當歸張口說「太多記不清了，太、攢竹、人中……」，柏煬柏迅速地捂住的，然後又迅速地撤走自己的爪子，乾地沖二人笑道：「這一部分就跳過了，你們繼續聊點別的吧。」

熠彤亦提醒孟瑄：「公子，若咱們再去晚些，三公子今夜可就要在揚州大牢過夜了，我聽說那裏又冷又，蛇蟲鼠蟻特別多……」

「啊——嗚——」

遠躺在地上的錢牡丹在昏迷中發出了凄厲而悠長的慘，打斷了熠彤的話，那慘初而聽著像是一陣聲，再聽時，卻像是一種有旋律的唱，而且是從比腔更深的地方發出的聲音，在這個日月無的暗夜之中分外讓人骨悚然。

熠彤一跺腳，道了聲「我先去人」，然後就跑遠了，何當歸卻明白，這種況分明就是錢牡丹的蠱正式發作了，這說明此刻毒已經蔓延到的全，再怎麼砍手都不管用了，要想救只有用那種辦法了！正想攔住熠彤重新囑咐兩句，對面的孟瑄卻第一時間找到了新一的挑釁話題——「若躺在那裏慘的人是柏煬柏，你也這樣無於衷，面如常嗎？」

何當歸看了一眼蔫的柏煬柏，冷靜地回答道：「我會背著他飛回羅家，找九姑幫他緩解疼痛，再給他輸送力制毒。」

「他是男子，你不可背他。」孟瑄的眸子熠熠生輝，漂亮得仿似兩顆只有澤而沒有的漆黑珍珠。

「……他是例外之人，事有從權。」

「段曉樓呢？」

「……他也一樣。」

「……那寧王朱權呢？」

「……」

「為什麼你的例外這麼多？何當歸，你的心上究竟放了多個男人？我又被排在什麼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