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錢水仙的聲音已經不如之前那般洪亮，但還是寸步不讓地說，「鮑先生，現在我姐姐還沒死，那份書就不是的書，所以你們不能看，澄煦學院是書香之地，我不信你們敢當眾拆讀一位妙齡的書！何當歸，你為何要迫我們姐妹到此境地？我們跟你有什麼仇？如果只是為了一琴弦之仇，那你也未免太睚眥必報了！」

鮑先生和鄭先生對視一眼，然後他們雙雙問宗喬：「宗同學，那信里代過錢牡丹的跳水原因嗎？你把那封信放哪裏了？」

宗喬一開始囁嚅地答不上來，而後苦著臉說：「其實那信我還尚未拆封，打算一有機會就退還回去的，諸位請看，上面的火漆和蠟油的雙封印都完好無損哪。」說著向兩位先生遞上了一個淡黃的信封，懇切地解釋道，「小生的父母再三囑託，在書院一定要謹心讀書，不可與學子生出什麼糾葛，以期來年秋闈中一紅彩，所以小生就未敢拆讀錢小姐的書信，恐怕辜負了的一片芳心，也耽誤了自己的學業。」當然了，他的這番言辭跟剛才給何當歸塞書的舉止完全不相符，因此引來了伍毓瑩等人的冷哼，不過由於眼前的落水事件迷霧重重，讓們暫時失去了諷刺何當歸的興緻。

鮑先生接過黃信封，正反看了好幾遍，又把信封對著夕照了兩回，彷彿很想把自己的一對眼珠摘下來，塞進信封裏面去瞧一回。他心道，若是道聖還在澄煦任職就好了，他有那般隔板猜、隔紙猜字的神奇本領，而且百試百靈，若讓他不拆信封讀上一回，就不算澄煦的師長強行拆看學生的書了。

直到此時，在場眾位先生和學子對何當歸之言已經相信了五分，因為錢牡丹真的如所說，沒有溺亡、穿鳧水專用的水靠、曾填過一張寫著通識水的表格。這樣一個水好又準備充足的錢牡丹，為何要跟的妹妹錢水仙做這樣一出苦戲？騙書院的賠償費嗎？可們家是有名的暴發戶啊，還缺錢花麼，至於讓錢大小姐詐死麼。

何當歸說那封信能揭開謎底，真想看一看那樣一封「事關生死」的書啊，可偏偏那錢水仙說得也有道理，錢牡丹傾吐意的書信是的私，怎好讓眾人同觀。

鄭先生看向何當歸，要求道：「我們不便拆閱這封信，既然何同學你說你聽到了錢氏姐妹的對話，掌握了們的，還是由你來說明一下吧。」

何當歸微笑道：「我聽到的那番話的容委實驚人，直讓我疑心是自己耳朵出了病，或者真就是我耳朵有什麼病呢，因此請先生恕罪，我斷不敢把那番話鸚鵡學舌的講出來。錢二小姐的指控聲猶在耳畔，指我為尋隙報復的小人，要毀壞姐妹二人的名譽，更是令我又驚又愧，再不敢多言的。」說完垂著腦袋站到了廖青兒邊，而後者沖眾人嘿然一笑，說：「膽子小，剛才被錢水仙嚇到了，不好意思，我們倆就此謝幕了，你們繼續。」

鄭先生為難地看向鮑先生，目擊證人被封口，證又涉及私不能拆閱，難道事就卡在這裏了不？而鮑先生又下意識地去看孟瑄，聽說他這兩年在北方勘破幾宗大案，奇招怪招層出不窮，頗他父親保定伯的倚重，對這樣的溺水小案，他肯定比書院裏這幫人有辦法吧。

果然，孟瑄很識時務地開口了，問那個蹲在地上診病的李郎中：「老先生，這位小姐的況如何，有沒有生命危險？」

眾人這才想起，「嫌疑犯」錢牡丹隨時就變「死者」了，應該先把救活再追究責任才是，於是眾人皆期待地看向李郎中。只見那李郎中時而點頭，時而搖頭，讓眾人懸了一回心，他才拈鬚作答，沉渾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場地：「這小姐是中了毒了，此毒的分很複雜，我只能瞧出其中有川烏和室心子，所以實不相瞞，這小姐命不久矣。」就在眾人扼腕之際，經過一個大氣的李郎中又說，「不過，周置於冰水中多時，讓毒被凝於右臂，沒有擴散；打撈上來之後，又一直於假死狀態，沒有被挪過；剛才那位青小姐的位按，也起到了暫時阻斷毒的作用，因此……」

眾人中有七八人不耐他在關鍵之又停下了，齊聲問：「因此怎樣？」

李郎中抬起頭來，看向展捕快別在腰間的那把長刀，語出驚人道：「要想保命，就要用那一把刀將的右臂齊斬去，要想留胳膊，就留不住命！」

「啊！」幾位膽小的學子聞言低，紛紛後退，躲在了男學子們後面，彷彿這裏下一刻就要上演那種大卸八塊的慘景了。

李郎中又補充道：「而且要斷臂去毒只有現在這須臾之間的機會，因為傷者已經從假死狀態離出來，四肢也在恢復溫度，頃毒蔓延，怎麼砍也不管用了，還不如直接讓抹脖子投胎。」

眾人聞言，各種驚奇怖懼涌至心頭，不是為那地上的錢牡丹到難過，而是對李郎中其人有了一番新的認識。沒想到這個在澄煦外開一家小醫館，十幾年來常常在鋪子外支個棚子賣藥糖的老頭兒竟然這般殘忍腥，講起砍人胳膊竟然如此面不改！天啊，以後再也不敢吃他家的藥糖了，路過他的醫館都要繞道走。

李郎中渾然不覺自己的言行已經流失了大批顧客，他看向鮑先生，聲氣地連聲問道：「這裏誰能拿定這個主意？要胳膊還是要命？老朽我不比當年，現在已經沒力氣刀了，你們誰來砍這刀？」

曾經吃過他家藥糖的學子們在心底默默流淚，不比當年？沒力氣刀了？丫的他以前是干哪一行的，殺豬的嗎？

鮑先生和鄭先生此刻如兩隻熱鍋上的螞蟻，砍還是不砍，這裏能拿主意的只有他們二人，但是他們如何能開得了這個口，又如何擔得起這個責任？唉呀，這錢牡丹真是個來事兒的，又跳河又服毒又寫書送給男學子，到底要搞哪樣？還不如直接咽氣了痛快呢。

「不能砍！」一直躲在人群邊緣的錢水仙突然衝上來，厲聲道，「誰也不能砍我姐姐，沒了胳膊，我姐姐就不想活了！現在我替拿定主意了，你們誰也不許砍我姐姐，要砍先砍我！」凄厲悲壯的樣子，彷彿正在一人單挑一群殺人狂魔。

「哼。」伍毓瑩冷聲道，「錢水仙，別說的好像咱們個個都要砍你姊妹兩個似的，這裏有兩位先生和各位公差捕快在，自然會拿出個公斷來。再說了，這一頭你攔著不讓砍，回頭你爹娘找書院來索命，說你一個十五歲的黃丫頭的話不作數，要書院償他們兒一條命和一條胳膊，難不讓兩位先生自斷手臂？」

伍毓瑩的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不過鮑先生和鄭先生這時早已是心如麻，不能用自己的腦子思考了，任何人的任何話都變了他們的腦子。如果不下令斬臂救人，以後就會讓他們自斷手臂謝罪？不要啊，他們只是兢兢業業普普通通的一個教書先生而已，沒殺過人放過火，沒跑過江湖佔過山頭，為什麼要讓他們陷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兩人湊著頭一合計，然後鮑先生抬頭面向眾人說：「我代表我們兩個宣佈一個最終意見——砍！」

等眾人的喧嘩聲淡下去后，鮑先生看向年約四十、滿和滿臉正義凜然的展捕快，懇求道：「展捕快，咱們這裏數你做這個最在行，我和鄭先生都是見就暈，一提就暈的那種人，為了救錢牡丹的命，就請你揮義劍，斬毒臂，幫我們書院這個大忙吧！」

展捕快是一位刀頭的真漢子，對於截肢這件事不像書院裏一群娘娘氣氣的人那樣怯懦，何況，現在是為了救人而不是殺人。只見他劍眉倒豎，滿面肅殺之氣，緩緩地刀，舉刀，一步一步地向地上的錢牡丹靠近，旁邊的李郎中忙不迭地讓開了位置，讓展捕快更好的施展手。只見他越來越近，刀鋒越來越亮，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因為刀鋒被貫注了真氣的原因，此時，他離昏死的錢牡丹僅剩幾步之遙。

眾人屏息、掩口、捂住眼睛從指中看的同時，也暗暗為那個錢牡丹到惋惜，十七歲的妙齡，花兒一樣的人，只是因為一時想不開，以後就要做獨臂人了。就算留得命在，想嫁豪門是不可能了，只好讓爹娘養一輩子，最多再給招贅一個寒門子弟……終於，展捕快走到了錢牡丹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救人之事刻不容緩，看刀吧！

「且慢！」剛才捨護姐的錢水仙又跳出來，看向李郎中，慢慢問，「是不是砍去手臂就一定能救得活呢？」見對方搖頭，又問，「那活命的機會有多大？」

李郎中誠實道：「只有四不到，這位小姐你請想，這一刀下去，刺啦啦——飛得滿天都是，了這麼多的傷者，再加上仍有一些殘留的毒，十年八年也排不幹凈，唉，就算救活了也要當個偏癱。真歹毒的毒藥呀，配製這種毒藥的人生出的兒子一定是不帶壺把兒！」

學子們聞言低呼，面嫌惡之，紛紛躲到男學子後去。虧那李老頭還是在書院門口做生意的人，怎生說話這般鄙，先生們怎會將這種人到書院裏來！

正當不人都以為錢水仙會繼續阻攔截肢的時候，錢水仙卻退到一邊說：「既然有活命的機會總要試一試，請砍吧。」於是展捕快嚴肅地點一點頭，再次往刀鋒上貫注真氣，盡量讓這錢小姐在痛些的前提下，瞬間去那一隻帶毒的右臂——「且慢！」孟瑄突然沉聲制止了展捕快的作，然後對鮑先生說，「我略通醫，剛才給錢小姐診病的時候看得不是太仔細，可是我覺得好像還有不用斬臂的救法，想再為診視一番，實在不行再繼續斬臂，如何？」

鮑先生連忙點頭：「如此甚好，請公子儘力一試。」

孟瑄又看向何當歸，要求道：「何小姐，還是勞煩你給我打個下手吧，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何當歸走上前：「恭敬不如從命。」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二人蹲在錢牡丹邊一陣語，只看見在，卻聽不見他們談話的聲音。錢水仙不悅道：「何當歸，你不要拖延時間，耽誤了我姐姐的救治機會。」

此刻，有不人對錢水仙產生了巨大的疑，剛才死命攔著不讓砍的是，號稱要砍錢牡丹先從自己的上踏過去也是，等到真開始砍時，那李老頭明明說了活命的機會渺茫，治好也是偏癱，卻不再多加阻攔，通達理地請展捕快揮刀。現在就更奇了，瑄公子說可能有更好的救法，上了何小姐一起救人，錢水仙卻毫不領，還嫌他們耽誤了展捕快砍人，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何當歸抬頭看向無禮的錢水仙，平和地說：「瑄公子說可能有辦法救活令姊，不過要先跟李郎中合計一下，看兩人到的脈息有沒有什麼出。錢二小姐請稍安勿躁，瑄公子已經封住令姊的道，在治療的這一段時間裏，的毒素絕對不會擴散。」說著，何當歸看向李郎中，微笑道，「老伯，請你過來一下吧？」

李郎中聞言慢吞吞地挪過去，因為孟瑄和何當歸一左一右地蹲在錢牡丹側，所以他就繞過去蹲在錢牡丹的頭前，不小心一腳踏到了錢牡丹披散在地上的一匹黑髮，李郎中轉頭向錢水仙致歉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錢水仙正要搖搖頭，說一句「沒關係」的時候，只見這老頭子用沾滿了泥的布鞋，把那散發著花香味兒的一匹黑髮驅啊驅，驅到了一邊，騰出空來慢吞吞地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