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呀呀呀!」堂外突然傳來了一連聲凄厲的尖,「走水啦!老太太走水啦!嬤嬤走水啦!」
老太太騰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啞著嗓子問:「哪裏走水了?」湯嬤嬤焦急地上前攙住了老太太的胳膊,低聲勸道:「您多仔細自己的子,什麼事能重要過您的子?」
香椿芽驚慌失措地從迴廊外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回話說:「老太太是……院子後面的苦竹林……林外的草叢走水了,燒得可厲害了。」
「苦竹林的草叢?」老太太立刻鬆了口氣,沉聲吩咐說,「那你們快去組織府丁救火,把外圍的護院也一起上!」
湯嬤嬤也鬆了口氣,臉上甚至還出了一點笑意,轉頭安老太太說:「老太太且放寬心吧,一則這秋日天乾燥的,正常況下也有走水的可能,二則這樣一走水,就算是應驗了那老神……呃,人說的話,羅府這一劫就算是過去了,以後咱羅府就全是好事臨門了——香椿芽,你還杵在那兒幹什麼!沒聽見老太太讓你組織人手救火嗎?」湯嬤嬤沒好氣地呵斥著門口那個一翠的丫鬟,這幾天本來就是多事之秋,底下的丫鬟還一個個都木獃獃的,辦起事來沒有點伶俐勁兒,真是氣人。
「呀!」香椿芽突然流著淚水尖起來,把堂上的除何當歸之外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在眾人驚詫的目中,泣不聲地說,「不是啊嬤嬤!不是啊,走水的地方是草叢,可是那些燒著的東西卻是,卻是好多的……啊!」
「好多的?」這下子,不只是老太太和湯嬤嬤嚇得面無人,連董氏和羅白芍也被此言嚇得後退兩步,「你是說好多的……死人!死了幾個人?」
香椿芽擺著手道:「不是死人,是死烏!」提起剛剛的經歷,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聲道,「剛剛我們幾個在點查廚房,突然看到窗外苦竹林的方向有火,於是我們找齊了七八個人互相壯膽,才同去查看況。走近后我們發現那火燒得極旺,濃煙滾滾衝天而起,還帶著一刺鼻的焦糊味道,然後我們繼續往前走就看到了……一地的死烏!全都是零碎的烏,滿滿地鋪了一地,那上百隻死鳥的頭,翅膀,爪子和肚腸,竟沒有一完整的……」
「夠了夠了,別說了!」湯嬤嬤看著老太太的神不大對勁兒,生怕會因驚過度而引發舊疾,連忙制止香椿芽說下去,沉聲吩咐道,「你現在立即去放一支急信火箭,把聶淳和潘廣蕭魏四大護院全都招來,把眼下的嚴峻況跟他們仔細講明,讓他們先帶人滅了火,再把苦竹林細細地搜一遍,看看那片林子裏面究竟藏了什麼野。」
等香椿芽跑遠之後,湯嬤嬤扶著老太太坐下,重新給搭上薄毯,和聲安道:「老太太不必為此事煩惱,畢竟咱們羅府佔地廣大,府中又廣有山林,林中豢養了不從南方運來的珍奇異,偶爾有一兩隻野貓或黃鼠狼從院牆上躍進來進來覓食,也是很正常的事。如今又已經聶淳和潘景他們過來了,等他們一到,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況且……如今也算應驗了『之災』的預言,可算是真正的應了劫了,最讓人慶幸的是這次死的不過是幾隻吵人的烏,羅府沒一丁點損失……」
「呀!呀!」堂上的一聲尖打斷了湯嬤嬤的話,引得所有人的目都落在那個發出聲音的人的臉上。
何當歸也轉過了頭,略有不悅地看著蟬,低斥道:「你又怎麼了?沒瞧見如今咱們府中走水,大家的心口窩本來就堵得慌,被你這麼一,魂兒都讓你掉了!早知我就不帶你出來見客了,實在是太失禮了!」
「呀。」蟬依然用手捂著低,旋即抬手一指,「不是啊你們快瞧,鬼啊!那裏有個鬼!」
所有人都睜大眼睛去看蟬指的偏堂,向來都是聽某某人說「我看見過鬼」,生平還是頭一遭聽說「快瞧,那裏有個鬼」!
何當歸也詫異到了極點,迅速地轉頭過去,可是只了一眼就立即舉手敲了一下蟬的腦殼,放聲責備道:「你這小妮子胡說什麼呢?還不快去給大姐賠罪!居然說大姐是鬼,回頭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原來那隻顯了形的「鬼」不是別人,而是羅家大小姐羅白英。何當歸深知羅白英的脾氣又冷又,向來不惡言,怕蟬這樣講羅白英會到什麼罰,所以立意要先一步將罰的執行權搶到手。可是話說回來,就算是識著羅白英的人,此刻乍一見到這副白足、長發覆面、周滴水的樣子,又無聲地站在偏堂一個黑黢黢的角落上,十有八九也會被唬上一跳的。
湯嬤嬤低呼一聲,小跑著上前圍著羅白英轉了兩圈,想扶卻不知從何下手,焦急地詢問道:「大小姐您怎麼在這裏?您這是怎麼了,天這樣冷怎麼只穿一件單薄的中?你這上的是……」
「剛才聽說老祖宗已經回府了,因我有急事求見,就趁夜往聽竹院這邊來。」
淋淋的羅白英開口說話了,其聲音給人一種黯啞而無甚語調的覺,彷彿是從一個歷經滄桑的五旬老嫗的口中流淌出來的,跟二十多歲的清麗容形強烈的反差,讓頭一次聽到說話的蟬又不自地抖了一下。
羅白英抬手開了在臉上的發,兩三條綠瑩瑩的水藻和一團稀的污泥,隨著的作掉落在地上。的容貌只有中上之屬,不像羅白前那樣承繼了大老爺的好皮囊,羅白英的下比較尖長,一眼上去有些違和,讓人覺這是容上的一線瑕疵。不過卻生了一雙吊梢的丹眼,多數人管這種眼「桃花眼」,而董氏背地裏則管那「死魚眼」,聽起來刻薄,其實也算得上恰如其分。因為羅白英說話從來都不看人,哪怕跟著老太太聊天時也是如此,的目常常凝注在鼻尖上方的某虛空,讓人產生一種高貴不可侵犯的覺。
所以羅府中不下人都議論說,二小姐則矣,五卻不夠緻,鼻頭稍顯大了一些,看久了就不耐看了;而大小姐第一眼看上去不是個標準的人,可是卻越看越好看,那雙眼睛好像只一顆眼珠就能說話一樣,雖然垂著眼皮不看你,卻好像你全都暴在的目之下一樣。幸好這番言論如今還沒有傳到孫氏和羅白瓊的耳中,否則羅府這幾千下人只怕要翻天覆地的更換一新了。
「後來到了這邊,聽見前弟的媳婦在門口吵吵得厲害,我就去一旁的聽香水榭里略坐了坐,想等人都走了再進來。」羅白英接過湯嬤嬤抱來的毯子,整個裹在上,繼續平鋪直敘地說道,「經過小橋的時候,我覺得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然後就掉進池子裏去了。我不通水,呼救了幾聲都被前弟媳婦的大嗓門過去了,在水底掙扎了幾下,我才發現腳底下就是池子底,站起來之後水只及腰深。彼時我的外和斗篷都吸滿了水,我不夠力氣爬上岸,索就把服一丟進池子裏了。」語氣平靜的不像是在講述自己的悲慘經歷,反而像是在談論前兩天新出的綉圖花樣。
老太太和湯嬤嬤聽得搖頭嘆氣,連呼「可憐」;而董氏聽得臉鐵青,暗暗咬牙,這個死魚眼,既然掉進了水裏,怎麼不直接把淹死呢!自己平時對這個人也算是恭敬有禮,幹嘛不就要在話里兌自己!
羅白英的眸心平視前方,然後略抬起下調整視線,目在堂上轉了一圈之後徑直落在了蟬的臉上,點著下說:「你過來,服侍我更。」
蟬聞言,不自覺地就往何當歸的方向靠攏一點,何當歸垂眸思了一瞬,立刻拍拍蟬的肩膀,聲道:「蟬,大姐在你呢,你還不快點過去!在我們家裏,大姐吩咐下人做事向來是不喜歡說第二遍的,待會兒你服侍勤謹些,也好為先前的失態之事賠罪,大姐仁厚,斷不會跟你這十歲的小丫頭一般見識的!」
於是,蟬被何當歸推著背往前走了幾步,忐忑不安地跟著一路滴水的羅白英往東花廳而去,績姑娘猶豫一下,轉頭說了聲「我去給大小姐取和熱水」,也跟著們去了東花廳。
見到老太太的臉煞白,眼神驚疑不定,湯嬤嬤很焦心地勸道:「大小姐的事只是一場意外,如今也什麼不妥,只是沾了一點涼水,回頭吃兩帖葯發發寒氣就好了。退一步講,就算此事來得蹊蹺,跟那『年輕的老人』預言的一樣,如今也算是應了劫了……」這一次,湯嬤嬤說到這裏自己就已經講不下去了,剛才說了兩次這種話,第一次出了死烏的事,第二次出了大小姐落水的事,深怕自己這邊話音一落,那邊又會傳來——「呀!」湯嬤嬤眼皮一跳,這是自己的幻聽嗎?
「呀!」這回是羅白芍的,「掉了掉了,呀!」說著抱了頭蹲下。下一刻,眾人也先後注意到堂中廳那一塊百斤大匾的掛釘落了一個,整塊匾搖搖墜地眼看就要往下掉。老太太把眼一瞪,捶著大呼道:「了不得啦!快,快去接住,那可是賜匾額!」
老太太雖然喊得震天響,可堂上除了一個老胳膊老兒的湯嬤嬤,另三個都是滴滴的小姐夫人,哪有能夠力扛百斤大匾的人。
何當歸皺眉,記得這塊匾雖然是故太子贈給老太爺的舊,匾上蓋的卻不是東宮太子印,而是故太子的一枚文士閑章,因此此匾決不是什麼不能摔、摔了就掉腦袋的賜之。原本也想學羅白芍那樣子,抱頭蹲下再尖兩聲,可是瞧見那邊兒的湯嬤嬤一副豁出了老命撲上去的架勢,彷彿已經看到了對方以護匾,吐留下一句「老奴生是羅家的人,死是羅家的鬼」的言,然後含笑而終的場景……不知道自己的護真氣還靈不靈,一塊百斤大匾砸到上疼不疼,可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湯嬤嬤如此殞命,於是何當歸只好採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用了一招崆峒派的「獅子搏兔」,想在大匾落下之前左腳踢開嬤嬤,右腳踢開大匾。這樣子湯嬤嬤最多閃到腰,而那匾側飛出去也可以卸掉幾的下墜之力,至於損壞到什麼程度那就要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