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驚喜地瞧著眼前的貴公子,瞇眼笑道:「還真是揚哥兒啊,你姑姑常提起你呢,說今年聽風家的人說你從北方回來了,人長大了也有本事了,如今一見真是變大小夥子了!」
風家在揚州一帶雖然也是一個能呼風喚雨的大家族,可是卻跟羅家、關家和孫家等世家貴族不同,風家和羅家彼此之間也沒有多集,若不是因為風九姑住在羅家的原因,老太太也不會見過這個做風揚的小輩。
風家沒有人在朝為,是三代之前靠航運起家的,祖輩手中也就三四條小小的貨船,在大運河上跑跑貨運買賣,早年因為殺了幾個蒙古兵,為逃避府的緝捕而參加了義軍,不過投的是陳友諒的漢軍,幾年後見勢不對就而出了,仍然回到運河上發展航運,如今風家有著京城風家和揚州風家兩脈,是財勢廣大的南方新貴。
京城風家不再只專註於航運,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們跟京城的陸家合開了一家「陸風鏢局」。陸風鏢局的信譽良好,已經十多年沒出現過一宗失鏢或者毀鏢的況,現而今已經發展到近百家分局,稱得上是大明第一鏢局。揚州風家仍然在做著水路上的生意,家長風亦斂卻喜好結江湖上舞槍弄棒的武人,後來漸漸聚攏起一批這樣的武人,就建起一個名為「漕幫」的江湖門派,這個漕幫近些年來迅速發展壯大,過遍布大江南北的丐幫一頭。
大明的江湖門派有黑道、白道之分,黑道門派是什麼賺錢做什麼,打劫、開賭場、鹽鐵走私、人口販賣,甚至是特殊報易、間諜暗殺易,只要僱主能到那一家的門路,想辦什麼樣見不得的事都可以去跟他們談。不赫赫有名的大人的頭顱都是被明碼標價過的,專門方便那些兜里踹滿銀子,心裡著讓某個政敵從此消失不見的朝中大員。
白道有出家的和在家的兩種,前者專註於自我清修,常常把門派建在名山大川之中,甚跟外界往來,比如嵩山林寺、太和山的武當派、武夷山的大過門、大理的宏門等等;後者除了開館授徒和擺擂打擂之外,其實已經跟一般的商行或鏢局沒有太大的區別,不過因不門派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做起生意來倒可以嚇退不宵小之徒。
漕幫就是這幾年最炙手可熱的一個大商行,在暢通無阻的水路運輸的大力支持下,風家的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囊括了平民百姓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雖然不像羅家和關家那樣把手進了皇家的口袋裡,但是不得不承認,如今新貴風家的財力勢力是十個「老牌貴族」羅家摞起來也夠不著的。
雖然同住揚州,不過羅家只做著中的藥材生意,因此兩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在大街上羅家轎子遇上風家轎子了,也是點頭一笑然後而過的友好而疏遠的關係,十年來在揚州倒也相安無事。
風九姑今年四十一歲,是漕幫幫主風亦斂的妹妹,幫主風揚的姑姑,不過不是風家的親生兒,而是早年風家老太爺從西南那邊兒撿回的一個苗族姑娘,據說是其八拜之臨死前託付給他的孤。因為九姑容貌麗,風老太爺本來想等長大了給兒子做媳婦,可是有個相士說是白虎托生,專門攝取相公的命,所以風老太爺轉而認九姑當了義。
等九姑長到十八歲,風老太爺就大擺擂臺招親,給招贅了一個壯漢做夫君。一年之後壯漢得癆病死了,風老太爺心驚之餘,又從漕幫挑了個堂主配給義,半年之後這個堂主坐船去北直隸談一樁買賣,回來的路上遇到大風暴,整條船上的人都安然無恙,只有這堂主「撲通」掉進水裡沒再上來。此事過後,不但外人深信了「白虎克夫」之說,連九姑自己也信了幾分,因為這個死鬼堂主的武功不弱,而且諳水,穿上水靠之後游過一條大江也沒問題,怎麼可能被水淹死呢?一定是白虎婆娘攝幹了他的氣,他壽已盡,所以就被小鬼兒勾去地府了!
風老太爺去世后,當家主母就換了現在的風夫人,與九姑不睦,經常尋隙滋事,後來九姑就索搬去風家的別院住,風亦斂幾次要接回家都引起風夫人的不滿,最後也沒能迴風家去。因為風夫人的幾番無理攪鬧,九姑在別院里過得也不甚如意,風亦斂給送來錢也不肯要。後來,九姑跟當年被「發配」到三清觀思過半年的羅老太太相識,半年之中幫了老太太的不忙,所謂貧賤之重若金,等老太太重回羅府高高在上之後,就把九姑也接進羅府同住。
九姑的母親生前是個江湖俠,綽號「毒娘子」,九姑年時也得了幾本毒經、蠱經、葯經之類的書,雖然沒有其母的那些嚇人的本事,但也繼承了其母喜歡擺弄瓶瓶罐罐的好,所以老太太讓在羅府做個藥房管事,吃穿用度都是跟羅白前羅白英幾個人是一樣的。不過老太太為了不令人說閑話,並沒有讓公中出這份銀子,而是從自己嫁妝的盈利中直接支取,就當用娘家的錢養了個娘家的姐妹。
九姑這個侄兒風揚不是風夫人所生的,不過因為風亦斂生來生去全都是兒,只這一個兒子,所以風夫人就把他認作嫡子,親自養。大約在十年前,風揚不知何故離家出走,急得風家人滿世界的找他,不止漕幫自己的手下都盡數撒出去尋找小主人,連府的人也出不來幫忙,可就是找不到那個八歲的小風揚。
幾天後的黃昏,九姑出門上香回來,看見羅府後巷的角門上蹲著一個小乞丐,均勻地糊了一臉的泥。因為這個角門幾乎每天早晨都會推出一車子的饅頭來,九姑以為他也是聽說此事後專門來討饅頭的,於是上去遞給他一吊錢,並且告訴他饅頭只有上午才有,讓他等明天黎明時分再過來。誰知這小乞丐並不接錢,而且突然從地上跳起來攔腰抱住了九姑,把臉上的泥蹭了一,還哭著連聲管「娘」,把九姑嚇了一跳。
等九姑瞧見這小乞丐的臉時,才發現他不是別人,而是兄長全家像瘋了一樣在找的獨子風揚。
其實,九姑聽說這個一向跟自己親近的侄兒揚哥兒失蹤后,也很為兄長他們一家人著急,今天去廟裡燒香也是為揚哥兒求平安去的,現在看見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如何不歡喜。可是揚哥兒的這一手也太嚇人了,扮小乞丐躲在這個地方也就罷了,怎麼還張口就管自己「娘」?雖然自己年輕的時候曾嫁過兩次人,可是卻一個孩子都沒來得及生,兩個丈夫就先後都一命嗚呼,嗚呼哀哉了。
細問之下,九姑才知道揚哥兒雖然得到風夫人「親自養」的待遇,但是在風家過得很不好,風夫人對他非常嚴苛,背不出書就讓他在那個常常鬧鬼的祠堂跪一整夜。
偶然一次,他不知聽到了哪兩個妙想天開的丫鬟私下裡議論說,小爺保不準是九姑給老爺生的吧,反正他們二人又不是親兄妹,所以夫人才這般容不得九姑,不就跑去別院找九姑的麻煩。小的揚哥兒記在了心裡,想起姑姑從前對自己的種種好,更覺得才是自己的親娘,於是他設計逃出風家,「化妝」潛伏之後先去了風家別院找娘,幾天之後才輾轉打聽到了這裡。
問明了原因之後,九姑很認真的告訴揚哥兒,雖然也不知道他是兄長的哪一位紅知己為兄長生下的兒子,但是自己一則與兄長無男之,二則從未生育過子,所以確實不是他的親娘,而是他的姑姑。
九姑怕揚哥兒又四跑,於是領著他去找了老太太。因為顧忌著風夫人,擔心會產生什麼想法,再把氣撒在揚哥兒頭上,所以九姑一方面匆忙地給他梳洗更,換掉了他的乞丐裝,另一方面請老太太以羅家的名義通知風家來領人,就說羅家人無意中拾獲了揚哥兒。之後,風亦斂親自上門來領走了揚哥兒,卻不再把他給風夫人養,而是將他送去太和山的武當派做了俗家弟子,希他能學得一好本事,將來好接管自己的生意。
半年多之前,學歸來的風揚回到風家,開始逐步從風亦斂那裡接手漕幫的各種事務。
這個風揚跟十年之前那個流著鼻涕的小鬼簡直是判若兩人,除了那張臉還一模一樣之外,從他的脾氣到日常習慣都與年時大相徑庭,連最簡單的揚州話也說不好了。不過風揚的頭腦非常聰明,加上還留有年時揚州話的底子,所以幾個月之後,他說起方言來已經跟本地人一般無異。
雖然只在風揚小時候見過他一次,不過老太太當時就對那個眼珠烏溜溜彷彿會說話一般的小男孩生出了喜之心,如今再見,他的眉眼簡直一點兒都沒變,只是臉部的廓多出了幾分男子的剛朗氣質。老太太想到九姑還時常會惦記起這個侄兒,只是九姑已經多年不跟風家來往,因此也無從打探他的消息,如今這麼巧在路上遇著了風揚這孩子,一定要把他帶回去給九姑瞧一瞧!
想到這裡,老太太直接就跳下了馬車,走近對方,熱絡地邀請說:「揚哥兒你今日若無急事,不如就去羅府坐一坐,你姑姑想念你可想得呢。後來聽說你去了北方學藝,九姑每年都比著跟你同齡的男孩子的量給你做上幾件冬,想等你回家探親的時候託人給你捎去,可你經年不歸,如今做的裳都已經攢了幾櫥子了!」
風揚轉一下手中的摺扇,出了一個類似於苦惱的神,低聲解釋道:「老太君有所不知,小侄年學藝時曾不慎撞到了頭,因此不從前的人和事都忘記了,雖然小侄記得自己有個姑姑住在羅府里,但更多的細節卻想不起了,怕惹得姑姑傷心這才不敢登門拜訪。至於老太君您……在兩個月前的關府花園小侄曾與您有過一面之緣,後來聽旁人介紹,才知道您就是那位人尊敬的羅東府老太君。」
「哦……啊!我想起來啦,你就是當時那個打走猴子的年!」老太太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覺得對方眼,不是因為對十年前的那個小男孩記憶猶深,而是自己不久前曾在關府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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