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睜大眼睛,訝異地注視著湯嬤嬤,因為在老太太的印象之中,湯嬤嬤甚會講主子的什麼壞話,而且從未說過這麼激烈和決絕的話出來。
「紅姜,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什麼『毀壞』逸姐兒的『清譽』,什麼芍姐兒『工於心計』?這話豈是能張口說的!」老太太略有不悅的挑挑眉,「我知道這一次你也跟著吃了一些苦頭,可你也不能這般說芍姐兒啊?你看,人家逸姐兒本人不是都已經不生氣了麼?」言下之意是說湯嬤嬤太小心眼兒了。
湯嬤嬤卻堅定地搖搖頭說:「老太太,恕老奴僭越了,可是有些話老奴不得不說,至於三小姐,年紀尚什麼都不懂,因此的意見還不能納這件事的參考範圍。」何當歸聞言,臉上略帶愧之地低下了頭,然後又聽得湯嬤嬤繼續說道,「況且,老奴並不是因為生四小姐的氣才這樣說,相反地,老奴是為了四小姐好才打算一吐中的實話!老太太,你這樣護著四小姐難道就是為好了麼?四小姐遲早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後可就沒有長輩的庇護了,再這樣下去會把自己也置於險地的!」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然後頷首道:「那你就說說吧,芍姐兒究竟犯了什麼大錯?又怎麼故意害逸姐兒了?」
湯嬤嬤嘆一口,沉聲向老太太揭發說:「在老奴送去給三小姐的那套里,穿在外面的白玉蘭紗被四小姐放上仙人掌的尖刺也就罷了,就算是三小姐被刺破了,也只不過為一時之痛,沒造什麼實際損害,傷好之後仍然是個貴重的千金閨秀。可是還有一事,老奴尚未來得及告訴老太太,那就是那些名為『刁山藥』的全部都是撒在三小姐最的象牙綢小和上的!老太太請你想一想,倘若昨天我們沒有發現服上的藥,倘若三小姐是臨上轎之前才換上的那套新服,那麼……必然會在轎子上被一陣奇突襲!」
說到這裏,湯嬤嬤抬眼跟老太太充滿訝的目對視了一下,然後攤開了自己撓撓得紅腫未褪的手心,道:「這刁山藥究竟有多麼難熬,這種深骨髓的奇究竟有多麼痛苦,老奴的辭彙貧乏,實在是形容不上來。可是,老奴這雙佈滿老繭的手掌才沾了一點點就變這樣了,而三小姐那細緻的孩兒倘若通過小的布料於全都沾滿了刁山藥,就算的定力再好,也必定會得把最的都下去!老太太哇,這次隨行護衛三小姐安全的是咱府上的八名護院,一旦他們聽見了轎子裏傳來三小姐的哭聲,必定會上前查看,那三小姐豈不全他們瞧了?焉還有清白的名聲在?」
老太太聽得心驚,哆嗦著張了張口,想要說點兒什麼卻無法組織好語言。何當歸更是嚇得花容失,用右手地捂住了自己的,全像篩糠一般微微地抖,於是老太太連忙拍了拍的頭以示安。
「老奴打小兒就跟著小姐您,原本是打算伺候您一輩子的,可是倘若出了這樣後果不堪設想的事,那因為一時大意才鑄了大錯的老奴,哪還有臉繼續住在羅府呢?」湯嬤嬤傷地對老太太說,「小姐,老奴知道你喜歡四小姐猶勝過二小姐,可是老奴覺得這一次您真的應該睜大眼睛,辨一回是非對錯了!就算不是為了給三小姐討一個公道,也是為了咱羅東府的聲譽著想啊!」
「此話怎講?」老太太手下攥了綺羅坐墊,雙眉絞在了一……紅姜說的不錯,倘若真出了這樣的醜事,自己也不好向川芎代!逸姐兒是川芎唯一的苗,如果的清白被毀,那還不如之前就不派人接回家呢!
「老奴想著,二太太是羅府的當家主母,平時家中的事務千頭萬緒的,二太太難免就疏忽了對四小姐的教導,以致令那些刁奴從中間鑽了空子,讓四小姐學會了不害人的伎倆。而且最令人痛心的是,四小姐變如今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據那個從四小姐房中扣下的丫鬟代說,有一次——就是半年前三小姐剛搬進來的那一陣子——有天晚上,四小姐找來了一個會寫字的管事婆子,然後由四小姐口述,老婆子執筆,寫下了一封辱罵先生王仙麗的文章,裏面暗指王仙麗不守婦道,不配為人師表。然後第二天,四小姐就把這篇文章以三小姐名義拿去給王仙麗看,這才讓王仙麗憤而離去了!」
老太太不由錯愕道:「不是說……王仙麗是被逸姐兒氣走的嗎?」說罷,轉頭看向何當歸,問,「逸姐兒,有這麼一回事嗎?當時大家都說你氣走了先生,你自己怎麼不來分辯清楚?」
「這正是老奴接下來要說的。」湯嬤嬤對那邊同樣是「一臉錯愕」的何當歸已經不抱什麼希了,於是索接過老太太的問題,幫何當歸回答道,「四小姐的『工於心計』也就現在這裏了——就在在把文章拿給王仙麗看之前的那一天,就給三小姐下了毒,讓三小姐吃下了啞葯!而三小姐連字都不會寫幾個,又被毒藥倒了嗓子,如何能分辯得清楚啊?」
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使勁兒搖晃著何當歸纖細的肩頭,問:「紅姜說的都是真的嗎?芍姐兒真的給你下了啞葯嗎?」
何當歸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閃爍著一點類似驚恐的芒,良久才搖搖頭,斷斷續續地低聲說:「我、我也不知道啊……不過自從第一天上完了學之後,我確實是有十來日曾說不出話來,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還以為是自己著了風寒呢……其實這倒也沒什麼,反正我的話本來就不多,不能說話也沒什麼妨礙的……」
「傻孩子,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老太太心疼地把擁進懷裏,自責道,「都怪我當時沒有派人再去問問王仙麗,突然離開羅家的原因為何,否則只要明白了是因一篇文章而起的,那我們就知道不關逸姐兒你的事了,因為你本不會寫文章的!」
湯嬤嬤又趁機補充道:「除了這次在三小姐的服上做手腳,還有以三小姐的名義行事,氣走了多位先生之外,四小姐還曾多次往三小姐的上、三小姐的梳子篦子和頭簪頭花上,以及三小姐在書房裏的書桌、筆、宣紙、課本兒等等的地方塗上那種險惡的刁山藥,讓三小姐在不知的況下頻頻中招!這些都還不算,四小姐還常常在食中加豆和未煮的青豆黃豆,然後把食送去給三小姐吃,直把吃得上吐下瀉,面黃瘦!」說罷,湯嬤嬤揚手點一點何當歸那張黃黃的小臉。
「逸姐兒!紅姜說的這些全部都是真的嗎?」老太太黑著的臉,抓了手下的小人兒厲聲問,「逸姐兒,芍姐兒曾經這樣子害過你嗎?」
何當歸眨了兩下眼睛,在湯嬤嬤飽含著期待的目中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回答說:「其實……也沒有嬤嬤說得那麼誇張了,我只腹瀉過兩三次而已,後來,我在吃之前把豆、青豆和黃豆撿出去不吃,那樣就不會肚子疼了!其實我也知道,四妹妹只是太調皮了,這些不過都是跟我鬧著玩的!」那一臉天真無邪的表令湯嬤嬤氣得想手掐一把,只聽何當歸接著又說道,「老祖宗你就不要責怪四妹妹了,的心地還是非常好的,對我也常常噓寒問暖,關懷有加,在我吃不上飯的時候,全靠接濟我呢!」
「吃、吃不上飯?」老太太的眼睛都鼓起來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湯嬤嬤一拍腦門說:「呀呀!因為之前突然出了竹哥兒的事,老奴一時竟把這頭兒給忘得一乾二淨了!老太太啊,廚房管事王啟家的連續半年都不曾給三小姐的西院送飯,在這半年裏貪墨了公中撥給三小姐的例飯銀子總計約四百兩,還用這筆銀子在咱們府里開設了一個地下賭坊!另外,他們還貪墨了不下人們的公飯銀子!」
老太太的眼珠子驚訝地幾乎要跌出來,失聲道:「王啟家的?連續貪了半年,怎麼竟沒有一個人來告訴我?還開了地下賭坊?咱家可是多年之前就明令賭了,還寫了新家規之中!他們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
湯嬤嬤嘆氣說:「據老奴查證所知,王啟家的和侄子王小大就把賭坊設立在西院後面的廢地窖里,他們把府中幾乎所有的下人都去賭錢,即使對方輸了之後付不出錢,他們也不怕對方賴賬,只要把對方每日的公飯從眾僕役的名單中剔除出去,那麼那一份公銀就歸他們了。」
因為時間太倉促,湯嬤嬤本還沒騰出工夫細查這件事,所謂的「據老奴查證所知」其實全是從三小姐的裏聽來的。不是想搶三小姐的舉報之功,而是三小姐這孩子太不濟事了,總是在跟老太太彙報的關鍵時刻掉鏈子,實在令非常失,所以只好自己一個人獨撐局面,把事的真相告知老太太。湯嬤嬤瞄了三小姐一眼,見垂頭擺弄角的模樣,似乎也在懊惱自己不爭氣,不能站出來講一句實話……唉,小孩子就是不能託付大事。
湯嬤嬤又說:「因為大多數的下人夜間無聊,都曾賭過至一兩回錢,彼此都是大哥莫笑二哥,自從第一次上了賊船之後,就有了賭博的把柄落在王啟家的等人手中,他們哪裏還敢跑到主子這裏來告狀呢?第一次輸個,等過兩個月他們又領到不月例銀子,又會被王啟家的等人騙去繼續下賭,希能一把翻,可他們哪裏能翻?那家地下賭坊就是專靠出老千來賺錢的!長此以往,下人之中不都沒了閑錢補家用,公飯里也沒得吃,只能把主意打到主子的頭上。明裏開口來討錢借錢的還好,只怕有些暗地裏打什麼鬼主意的刁奴,以為家裏的主子都是好糊弄的……」
老太太氣得重重拍著車廂說:「好啊,真好!我這才放手當家之權幾年,府里竟出了這樣的大事,我竟然在半年之後方才知曉!」
看到老太太一副氣得不輕的樣子,湯嬤嬤連忙話頭一轉,安說:「這起子黑心奴才們的事,咱們倒可以回家以後慢慢理,只要老太太您開一句口,那他們一個都跑不了,那些欺負到主子頭上來的狗奴才絕不會有好下場!老奴竊以為,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如何管束四小姐的問題,為四小姐本人著想,老奴認為必須要到一些罰。老太太您是知道老奴此人的,如果不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也不願向你揭發四小姐的不良行徑,四小姐從小就被寵慣了,整個府里除了二小姐大家最疼的就是了,這才養胡作非為的刁蠻格,還好現在才九歲,只要及時管教還是能糾正過來的。」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漸漸平復了自己的心。這些年安清福,已經很久都沒有一次聽說這麼多聳人聽聞的事件了,而且一樁樁一件件的全部都發生在的眼皮子底下,令不能不心驚。沉默了片刻,老太太看向湯嬤嬤問:「紅姜,那依你之見,我該當如何管教芍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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