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王府的仙月閣走水,謝王妃和幾個丫鬟婆子來不及逃走,被燒死在裏面。周側妃正位,再次拿到了那把當家鑰匙。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徐四娘神慌張,關上門說,「奴婢昨兒去瞧了一眼,那人居然還活著!」
周妃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怎麼可能,也該死了吧!難不還有人給送吃的?」
徐四娘搖頭:「奴婢聽人回報,說水極好,舉著兒的襁褓在水上浮了幾天,剛開始外面的人聽見那嬰兒一直在哭,後來哭聲弱下去,漸漸沒有了……監視的人就悄悄頭去看,只見手裏的襁褓不見了,剩自己浮在水上,一手抓著條活魚,一手抓把蝦,拿起就往裏送……」
「生吃魚蝦?」周妃掩口驚呼,煩躁地發問,「這可如何是好?一日不死,我一日寢食難安!我知道,一定會來找我報仇的!」
徐四娘提議:「咱們手裏有鶴頂紅和斷腸草,不如,今夜……」
「絕對不行!」周妃拍案而起,「讓人查出是被毒死的,那第一個就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徐四娘低頭噤聲,周妃也不再說話,靠在人榻上閉目養神,手中把玩著一對鴿石。片刻后,騰地坐起,勾道:「快去把桂花樹下的罈子起出來,今夜……本妃親自去會會!」
王府後園有一口深井,井水甘甜,據說直通護城河。早年一個丫頭投井死了,井也就被封了,只是偶爾會用來關押犯錯的下人,府里人稱「水牢」。此刻,水牢的井壁上著一個長發覆面的單薄白影,在呼嘯的夜風中,讓人不寒而慄。
「妹妹……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一襲紅斗篷的周妃,突然出現在水牢上方,笑地朝下方的白影招手。
白影一不,不像是活,倒像是幽靈。周妃也不在意,蹲下繼續說:「哎呀,姐姐差點忘了,妹妹已說不話了,嘖嘖,真可憐……耳朵應該還能用吧,那就讓姐姐說,妹妹聽著就好了。前些天,揚州羅府來信說,令堂大人聽說了妹妹的不幸遭遇,病益發得嚴重,唉,沒過幾天就咽氣了……」
井底的白影微微一晃。周妃笑容滿面:「本想瞞著妹妹的,可轉念又一想,你們母一場,總要哭一哭以盡哀思。」
井底的白影輕輕抖。周妃用帕拭一拭眼角,嘆息了一聲:「妹妹,你別怪姐姐狠心,同為人,你應該明白,夫君的對一個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我跟了王爺整整二十年,從沒見過他對那個人像對你這般上心。我眼睜睜瞧著,瞧見王爺越來越喜歡你,我心裏就越來越害怕……」
「娘娘,給。」旁邊的徐四娘遞上一個小磁壇。
周妃接過罈子,一邊用指甲剔開封泥,一邊侃侃而談:「所以我心為你設了這個局,為了能同時除掉你和你的兒,我當真是花費了不心……其實,上一次我太心急了,計劃裏面還有不,王爺又是那般明的人,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功。可沒想到的是,王爺居然也沒有深查下去,直接就給你了罪。由此可見,王爺也不想留你了,姐姐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周妃剔好了罈子的封泥,用帕了手,低聲音說:「江山兩代易主,王爺還能穩居王位,我知道都是你在背後為他籌謀。可作為人,你太聰明了,聰明得讓他覺得不安,生怕有一天你會泄他的機。雖然他是真的喜歡你,但你別忘了,他可是太祖爺的兒子,太祖爺登基之後的作為,你總還有印象吧……」
井底的白影一陣,帶起了一道道的漣漪。周妃笑著撥開磁壇的蓋子,口朝下,底朝天,將壇中之盡數倒進了水牢裏。突然,井底的白影開始劇烈掙扎,從水面上撲騰起來又沉下去,沉下去又撲騰起來,翻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水浪。
「這種逍遙蠱,初時會疼上半個時辰,隔半個時辰后再次發作。以此類推,疼痛時間不斷加長,到了第三日,人將會活活疼死。據說這樣死去的人,魂魄俱銷,甚至無法投胎轉世。」周妃轉,揮帕子作別道,「妹妹慢慢地吧。」
風吹樹搖,大雨將臨,燈晃影。
「真明,怕是要來暴雨了,趕快上幾個人,去將山門關好。」一個道姑打扮的人走進後堂。
名喚真明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姑,聞言撅著,拉著另外兩個小道姑跑出門外。山門是用烏木、生鐵和樹漆做的,有上百斤的分量,因此關門上鎖是所有小道姑心目中的苦差事。真明氣惱不已:「已經深秋時節了,怎麼倒下起暴雨來,真討厭,有好事時怎麼不見我!」
「你師父一向偏心真靜,誰不知道那真靜是個最會討好賣乖的。」一同出去的小道姑接,「我聽說前面的靈堂上,瓜果點心擺了滿滿一桌,瓜和香芒每個都有這麼大!」說著用手一比劃。
另一個小道姑一臉羨慕道:「大戶人家就是闊氣,掃出門的一個死人,還給搭上那許多好東西,咱們這些活著的人卻吃一口也不到。」
真明的眼珠轉了轉:「不如,咱們晚上去幫忙守靈?師父師伯們問起來,咱們就說真靜膽子小,所以特意去陪的!」旁邊的兩個小道姑立刻拍手贊同。
不久,空中烏雲佈,風聲嗚咽。一個驚天裂空的閃電后,暴雨傾盆而下。道觀的偏殿被佈置靈堂,堂中停放著一小小的棺木。那戶人家派來送靈的幾個老婆子全躲懶去了,守靈的僅有一個十一歲的小道姑真靜。真靜照著師父的吩咐,每炷香燒完之後就念一遍超生經文,再燒一串紙錢。
聽說裏面躺的也是個苦命人,真真是小姐子丫鬟命的寫照,聽說到了十歲上,才住進本該讓住的朱門大院,誰知卻沒有福的命,不到半年就夭亡了。真靜一邊燒紙一邊瞧著棺木發獃,為那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孩兒惋惜,那樣好的相貌,從此只能被黃土掩埋,不見天日。
靈堂外,雲朵滾滾向東涌去,狂風不停地呼嘯而來。雨,好像化作千萬條琴弦,彈出了急促的聲音。
「吱呀——」靈堂上突然響起刺耳的聲音,唬了真靜一跳,「什、什麼人,快出來!」
「哈哈,哈哈哈!」角門邊上傳來一陣笑聲和低語,「真沒出息,不知道你師父為什麼相中去守靈。」「得了,你也不比強多。」「不過這地方……還真有點兒慎人。」
聽著那些聲音都很耳,真靜鬆了一口氣,埋怨道:「真明、真、真恭,不帶這樣嚇人的,這裏不是玩耍的地方,快快離開吧。」
角門邊大模大樣的走出來三個人,顯然不把真靜的話當回事兒。
真明斜了一眼:「死妮子,還不到你來教訓我。」真徑直跑到香案旁,拿起一塊芙蓉糕就往裏送,笑道:「多虧真明的好主意,否則就只便宜真靜一人了。」
真靜瞧在眼裏急在心裏,阻攔道:「好師姐,求你們安分些吧,師父就是怕出這樣的事才讓我一個人守靈。等三七一過,供品還能了你們的?」
真明、真、真恭圍著香案坐了一圈,各自撿了喜歡的點心糖果,連吃帶拿的。真恭一邊用褡褳裝瓜,一邊厲聲威脅真靜道:「你要是敢說出去,以後保準讓你在觀里呆不下去!」
真靜咬著下,聲音帶一點兒哭腔:「放下放下快放下,死者為大,你們怎麼能拿靈堂里的東西呢?人家看重咱水商觀才把治喪的事託付給咱們,不給了十果十盤的祭品,還給觀里添了一大筆香油錢,你們跑這裏來順東西不是存心讓住持師伯丟臉嗎?」
真明冷笑一聲:「就你皮子利害,我不信你一口都沒吃過,晚飯時分也沒看見你,怕是已經在這裏吃飽了吧。」
「冤枉啊,晚飯時劉大嬸給了我兩個饅頭,我就邊吃邊守靈了。」真靜的眼淚在眼眶中閃,大聲嚷嚷道,「索就一嗓子喊人過來,瞧瞧你們做的醜事,驚擾了何小姐的魂魄,當心來顯靈來懲罰你們!」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把天空劈兩半,一陣撕心裂肺的雷聲響起來。
「死蹄子,你滿胡說什麼!」真恭將盛滿吃食的褡褳扔開,狠狠推了真靜一把,「還敢喊人?信不信,我現在就治死你!」真靜被推倒在地上,突然,張大眼睛,彷彿看到了什麼嚇人的東西一般,全都僵住了。
真恭罵道:「你還敢裝模作樣的!」真明真順著真靜的目看了一眼,頓時也兩一,一屁坐在地上。真恭急了:「你們兩個又怎麼了?」而二人彷彿被施了定,並不理睬,於是,真恭自己也回去看個究竟。
「啊——啊——啊——」一陣凄厲慘絕的聲,響遍了水商觀的每一個角落。
懶去睡覺的幾個守靈婦立刻被驚醒了,跑到靈堂里,只看了一眼就驚連連,跳著腳倒退出來。一炷香的工夫,便將觀中的太息師太、太善師太、太塵師太全都引來察看況。
太善師太皺眉走進靈堂,遠遠看見屋裏的燈火蠟燭全都熄滅了,香案上的盤碗凌,地上的瓜果滾一片,而真明三人坐在地上瑟瑟發抖,以為是們供品被抓住了,張口便怒斥道:「你們三個沒出息的東西,手裏不乾不淨的,又惹出了什麼禍!」然後,不經意地朝靈堂上方了一眼,立刻也傻住了。
一片素綢白花中,棺木中躺著的那個人,現在……居然是坐著的。一陣風吹過,白綢迎風招搖,帶來陣陣涼意,讓棺中人打了一個噴嚏,也讓眾人驚恐地連連後退。
從真明們進來點心時,何當歸就已經睜開眼睛了。清楚地聽見真靜與那三人的爭吵,也聽見真靜口中說著什麼「何小姐」云云。何當歸聽著們的對話,突然一個機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圍,這裏似乎是……靈堂?怎麼回事?自己不是已經死在水牢裏了嗎?
何當歸只覺得渾無力,彷彿骨頭都散了架,強自掙扎著坐起來,想看清楚這裏的一切。一陣風吹過,凍得一團,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等看清了對面幾人的臉,何當歸彷彿看見鬼一樣,神詭異地盯著那些人——如果沒記錯的話,眼前的幾個人都是年時寄居的那個「水商觀」的道姑。怎麼會這樣?自己明明被周菁蘭害死了,周菁蘭的話語還猶在耳邊,「……人將會活活疼死,據說這樣死去的人,魂魄俱銷,甚至無法投胎轉世……」可是,長長的噩夢醒來,為什麼會再見到十八年前認識的人?
十八年前,年僅十歲的在「水商觀」里寄居了半年,盡各種欺凌,日日盼著家裏人來接;十四歲的時候,因為救了寧王府的老夫人,榮地嫁進寧王府;十六歲時,得到寧王的青睞,二十八歲生下一個兒,隨後和母親、兒一起被害死。
時隔十八年,再次見到真靜、真明、太善、太息等人,居然還是年初見時的模樣,沒有毫的改變,怎麼會這樣?等一等,如果沒有記錯,太善應該在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何當歸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泛著月白的澤,瘦小纖細得不可思議……這分明是一雙小孩子的手!何當歸的瞳仁因驚恐而放大。
真靜最先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著頭裏念念有詞:「何小姐,我知道我們攪擾您的靈堂實在不對,也知道您年僅十歲就仙遊了心中一定不甘,請您大人有大量,寬恕眾人的罪行,真靜一定會日日為您燒錢念經,您發發慈悲,早歸仙班,莫在塵世繼續停留……」真明聽了,也跟著「咚咚咚」地磕響頭,真真恭也非常想磕幾個頭送走冤魂,可手腳已不聽使喚了。
何當歸看著棺木前的香案,糖、佛手、芒果和桃子的香氣一陣陣地湧上鼻端,的心頭突然一片敞亮。這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絕對不是夢……有一種強烈的覺,現在就是十八年前的水商觀,而自己——還活著!
關於元配: 陳萱臨終前回憶自己的一生,她少時喪父,母親改嫁,卻也有叔叔養大成人。她十八歲嫁人,婆家不算寬厚,卻也沒有虐待她。在許多年後被無數人形容為兵荒馬亂的亂世,她過的不算好,卻也不很差。隻是,如果有機會重來,她仍是不希望再遇到魏年。是的,魏年待她不差,他隻是看不到她而已。—>
蘭山君孤兒出身,長在淮陵,吃百家飯長大,學得一手殺豬的本事,本是要開一個屠宰場的。誰知老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 十六歲那年,她被接回了洛陽的鎮國公府,成了國公府第流落在外的嫡次女。 最初,她以爲這是老天看她殺豬太可憐給的恩待。後來又過了十年,她戰戰兢兢討好家人,汲汲營營嫁人,備受十年白眼,被送去暗不見天日的院子裏關着時,這才恍然發現,從鄉野來京,應當是她殺豬殺多了老天給的懲罰,而不是恩待。 此後又是一年,她被關在小院子裏看不見天日,不知日月更迭,冷菜餿飯度日,受盡苦楚,卻依舊是不甘不願,不敢死去。 唯一能聊慰苦悶的是,在黑暗之中,她摸到了一本書。 窗戶未曾封死,依舊透進了一縷春光。 她慢慢的挪到窗邊,藉着這屢光去看—— 這是一本手札。裏面記下了一個少年六歲到十六歲的感悟。有滿腔熱血,有遠大志向,他覺得自己像是一把利劍,只等着君王拔它出鞘。 她倒是認得執筆者。是她被送離洛陽那天,也同樣登上斷頭臺的鬱清梧。 所以重回十六歲,她與鬱清梧第一次相見時,便覺得他是一位可悲的紙上摯友。 等她在洛陽裏面艱難的重掌命運,偶然忽視一個個聲音,從春日裏的光曦窺見了他內心的躊躇不前,糾結痛苦卻又無愧於心的大志,毅然決然要走向一條死路時,她心裏突然生出些鬱怒來。 他們的命運何其相似,都不應死在權貴的愚弄之下。 她和他,都該活下來。 —— 遇見蘭山君前,鬱清梧寫札記:先生,天下,百姓。 遇見蘭山君後,鬱清梧寫札記:山君,山君,山君。 #山君倔得很,但沒關係,我會低頭# 他心隨她動,低頭哀求,“山君,我試着剋制過了。”